李公,爲何我大週會兵敗如山倒?”苻堅拍着陳留城“想我苻家領人及關隴豪傑數萬戶,東出函谷,遠僻頭,轉戰十數年,雖然還在眺望關右故里,但總算是立下一份基業。”
“可是這才幾年,我大周衰如流水,一時強盛有如秋風落葉,流逝殘雲,只能在夢中回味。”說到這裡,苻堅不由地流出眼淚來,話語中竟然已經哽咽了。
“大王,不必如此心灰意冷,只要我們堅守陳留高城,翟賊叛軍是奈何不了我們的。”這幾日的勞累,讓李威這位老臣的嗓音變得嘶啞和乾澀。但是從這話語中無論哪個旁人都聽得出是李威在強打精神爲苻堅鼓勁。
“陳留是兗州大城,城高糧足,就憑翟賊那數萬烏合之衆是攻不下陳留的。大王大可放心,我們完全可以支撐到北府或荊州援軍到來。”
不知是李威已經忙暈了,還是別有用心,居然說翟斌數萬人是烏合之衆,可就是這數萬“烏合之衆”於十幾日前在曲遇聚大敗苻堅親自率領的大周“三萬平叛軍”。
六月初四朝歌大戰之後,苻堅大敗逃回河南。不幾日,被燕國封爲鎮南大將軍、豫州牧、榮陽公的張遇率領兵馬順利接管了汲郡全境,還佔了河內郡東部的山陽、懷縣等城池,把自己的勢力大大地擴張了一把。
就在苻堅收縮兵力,準備據河險堅守時。周國內部卻出現了問題。首先是關東羌人首領姚萇在河內招攬了數千舊部,然後渡河南下,讓榮陽而走,直奔許昌,直接佔了富庶的潁川郡,自號大將軍,萬年秦王,算是從周國獨立出去了。
;;+南。加上還要穩定城等冀州新地盤。一時抽不出兵力南下,於是就調集了三萬人馬南下“平叛”。
在開始接戰的時候,周軍依靠鄧羌、呂婆樓兩大名將,先奪了姚萇軍的兇焰氣勢,然後設計先斷了姚軍的糧道,緊接着又斷了姚軍的水源,再重兵把姚軍團團圍住。準備先用飢渴弄掉姚軍半條命,最後一舉全殲“忘恩負義”的姚萇。
圍了幾日後,姚萇軍開始有人渴死,營中人人危懼,眼見周軍就要大獲全勝的時候,卻天降大雨,使得姚萇營中積水三尺,於是姚軍士氣一轉。軍威大振。堅當時準備要進食。看見老天降雨,不由心中大忿,無心再吃。指天怒罵道:“天其無心,何故降澤賊營!”
姚萇趁此盛勢,整陣再戰。在兩軍對峙時,姚萇再暗派奇軍一支繞道周軍後營,奪了一部分糧草回來。
眼見圍不死姚萇軍,而且遇此變故,周軍不由士氣大衰。加上苻堅擔心河北燕軍渡河,已經無心再與姚萇糾纏,只得撤軍回陳留。
但是真正給周國插上一把尖刀地卻是中牟地翟斌。
翟斌是丁零人首領,世居康居,後來遷徙中原。建平元年(公元330),翟斌率部歸降趙國石勒,被封爲“句王”。後來石虎病死,中原大亂,翟斌便投靠了靠得很近地苻家,並跟着一起南下西進,最後被安置在榮陽中牟一帶,成爲了周國的一員。但是翟斌一直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一直在暗暗尋找更有前途的大樹。但是北府和荊州卻看不上他,翟斌只好轉而求其次,跟燕國暗暗勾搭上了。
;;。更加活泛了,希望把握這千載難逢的好時機,立下一份大大的功勳。彷彿翟斌地“誠心”感動了蒼天,燕國派來了同爲丁零人的歸義王翟鼠和左司馬劉準,率領三千其部人馬偷偷南下,支援翟斌,並帶來了燕主慕容俊的冊封,封翟斌爲建義大將軍、河南王。
翟斌這高興的,立即糾集本部兵馬,匯合河北援軍,趁機東進,潛伏在浚儀(今河南開封)附近,窺得苻堅領軍泱泱撤回陳留,路過曲遇聚的時候,翟斌一聲令下,舉起“燕”字大旗,伏兵一時四起。頓時河曲上殺聲震天,塵土遮地。
三萬周軍本來已經氣衰,再突然遇上這伏擊,一時人心大亂,以爲河北燕軍殺過河來了,根本沒有接戰一二便丟下兵器奔陳留而逃。
翟斌見勢大喜,於是掩軍大殺一陣,殲滅周軍大半,只剩苻堅等數千人逃回陳留。可憐周國最後一點本錢就這樣交待了,讓苻堅吐血不已。
翟斌猛然間得此大勝,不由大喜,立即傳檄河南各地,把自己的名號打了出去,居然聚得三、四萬兵馬,總算讓自己這建義大將軍、河南王不是個空架子。翟斌和翟鼠、劉準商量了一下,下令乘勝追擊。於七月初十佔據了浚儀,並圍了陳留,把周主苻堅給困在裡面。
看着外面黑壓壓的營地,苻堅默然了許久,最後低頭流着眼淚說道:“悔不聽陽平公(苻融)之言。”
;;在朝堂上直言面諫,還有陽平公苻融地暗諫。苻融很照顧苻堅的面子,沒有在朝堂上跟苻堅硬頂,而是在私人會面的時候私下諫言。
;;。,一,遇地強援-燕軍情況不明,貿然北上勝敗難數,三是周國強敵環視,爭戰多年,早就已經國窮民疲,一旦戰敗,就會如同雪崩一般,到時局勢就不可收拾了。
;;其間而不敗,現在要拋棄這一切歸降那“窩囊廢物”的江左晉室,這怎麼不讓苻堅覺得不甘和憋氣。
當苻堅“聖心獨斷”。堅持自己地信念時,無可奈何的苻融卻默默接過堅的任命,總領大都督一職,上了河北前線,並死在了那裡。
想到這裡,苻堅怎麼不覺得心痛神傷呢?
聽得苻堅這麼說,旁邊的李威卻不是個滋味。他知道自己這個主上是個明銳果決、豪俊不凡的人物。這位東海王的嫡子文學優良、大度容人,而且勤修內政。又衡抗四環的強敵。也算得
赫赫。但是他也是一個矜大好功。不知休息民生的他地祖父、伯父一樣,充滿了野心。
在李威地心裡,苻堅是一條意欲躍龍門地潛龍,需要的是王佐大才。只要有一位國士輔助,以堅的性格定會君臣相得,得到他想要的。但是老天爺不眷顧家和大周。
李威那顆蒼老的心在苻堅的悔言中變得更加冰冷和黯然。也許自己的主上在隱隱埋怨自己,爲什麼當時不死諫一把。如果當時能諫住苻堅地衝動,周國數萬精銳不失,也不會有這等結果了。
罷了,罷了,就把我這條老命丟在陳留吧,也算是報答了苻家數代的恩德。
正想着,天開始矇矇亮了。而翟斌的大營也開始喧鬧起來。看來他們準備新一天的進攻。
看着如螞蟻一樣密密麻麻依附在城下的翟軍,苻堅全身甲冑,一臉冷色。站在北門城樓上親自督戰。只見飛矢亂飛,如同蝗蟲一樣在堅的頭上飛來飛去。左右護衛連忙護住苻堅,並架住他的胳膊,準備把他擡下城去。
但是苻堅左右手一使勁,掙脫護衛的攙扶,怒目圓瞪,呵斥了左右,然後取下雕花長弓,站在跺牆後面張弓搭箭,對着雲梯上地翟軍軍士,含恨射箭。只聽得弦響一聲接着一聲,雲梯上不時響起慘叫聲。
但是站在女牆後面地苻堅也成了城下弓箭手的靶子,只見飛舞的箭矢一支接着一支射中了苻堅,卻被北府精製地將軍連環山文甲給擋住了,但是那一個個白色的箭坑卻佈滿了苻堅渾身上。有兩支箭射中了胳膊等空擋地方,滲出的鮮血流遍身體,將金色的鎧甲變成了黑紅色。
激戰一天,因爲被允諾進城後可以“自由活動”而興奮生猛的翟軍終於疲憊了,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看着在黑煙和黑土中搖搖欲墜的殘陽,苻堅卻怎麼也輕鬆下來。他抱住渾身是血的李威,卻再也哭不出來了。
“大王,多多保重…”李威使盡全身力氣,輕聲地說道。
;;受着窮途末路的悲涼,加上重臣一一離開自己,其中的悲痛快要擊垮苻堅了。
“大王,急報!濮陽城陷,強大人殉國!”一個滿身是血的軍士奔了過來,嘶啞着聲音稟告。
原來張遇趁着自己勝勢,直接出兵渡河南下,圍住了濮陽,幾天幾夜的攻打,終於把已經成了一座空城的濮陽攻了下來。
正當苻堅聞報大驚的時候,他卻聽得耳邊響了一聲幽遠的嘆息,只見躺在地上的李威淚流滿面,那雙變得渾濁的眼睛滿是絕望、悲哀,卻正在慢慢逝去生機。
;;。天地間的聲音卻是如此的絕望和悲涼。
不幾日,苻堅聽信“帝出桃山久長得”的言,從陳留出奔,只留太子宏守城。
;;。[十餘個侍衛,陷入重重包圍。堅看着外圍黑壓壓的姚軍,反而更加鎮靜了。他搬了一張馬紮做了下來,傳令左右將北府製造的行軍餐具擺開,召廚師將準備好的晚餐進上來。
姚萇馳馬趕到,看到苻堅坐在那裡安然就餐,不敢造次,於是翻身下馬,派人求見。
;;四郎(姚萇排行二十四)來得突兀,所以招待不週。”
姚萇拱拱手言道:“多謝大王招待!”於是坐下來,毫不客氣與苻堅對飲就餐。
兩人你來我往,相敬如賓,不一會就把小桌上的食物吃乾淨了。
待左右收拾乾淨後,姚萇突然問道:“大王,國璽可隨在身邊?”
聽到這裡,苻堅不由長笑起來:“二十四郎真是直人!”
姚萇不由得有些臉紅,聲音也變低了:“國璽是國器,恐有損壞。”
;;“國璽只是一塊石頭而已,二十四郎想要大可重刻一顆即是。”
說到這裡,苻堅的話語中帶着嘲諷的味道:“傳國玉璽已經被曾鎮北獻至江左去了,二十四郎羨慕的話,可以去丹陽看看。”
姚萇不由一阻,後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姚萇隨即就駐紮在桃山下,並派大將吳忠對苻堅說:“秦王已得天命,大王當順應天意,禪位與秦王。”
;;自立,何必禪位?”說罷,待吳忠退去後自刎而死,時年二十歲。其子詵、兩女苻錦、苻寶以及夫人張氏等人皆自殺。
姚萇聞言趕來,只見滿地的死屍,不由愣在那裡。這時,夕陽從西邊的桃山上投透過來,將黃昏的餘暉灑滿桃山上下。那顏色居然與地上的鮮血融爲一色,變得無比的殘豔。
姚萇站在桔紅色中,默然不語,耳邊還回蕩着昨晚苻堅最後說的話:“二十四郎,還記得關隴故里嗎?”
故里?苻堅和姚萇一樣,雖然故里都是關隴,雖然父輩日日唸叨的都是重回故里,但是他們卻對關隴早就沒有什麼映象了。故里關隴到底是什麼樣子?值得數十年幾代爲之前仆後繼?
看着面向西邊關隴倒下的苻堅屍首,也許他已經和他的祖父、父親,還有我的父親、兄長一樣,英魂都已經飄回了故里關隴。想到這裡,姚萇幽幽地嘆息了一聲,那輕輕的聲音很快就隨着那血腥味飄散在越來越沉的暮色中。
是夜,鄧羌、呂婆樓、呂光奉苻堅遺命,護住周世子苻宏,易服潛行,出陳留過榮陽奔孟津北上,穿河內入關,費勁千辛萬苦終於逃入北府境內。八月底入長安,與滯留在那裡的權翼、薛贊抱頭相哭。其餘楊安、毛當等衆將逃奔弘農。
七月二十一日,陳留城陷,翟軍大掠三日,死傷不勝其計,苻柳、雙、樑老平等皆死於亂軍中,周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