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曾華以鎮北大將軍發佈軍令,先調集二十九廂鎮北軍,繼而徵集雍、樑、秦、三州六十一營府兵,盡數北上,到二月中旬,雲中、五原、朔方郡已經彙集了鎮北廂軍十萬,府兵八萬,飛羽騎軍十萬餘。
接着的命令是將朔方、五原郡的河北各部衆盡數遷到兩郡河南之地以及北地郡和上郡,以戶爲單位全部混編開始半遊牧半定居畜牧。
而在大兵雲集北上之後的永和九年二月初九,鎮北大將軍曾華卻突然宣佈在武昌公府右長史樸、大將軍府右司馬毛穆之、雍州都督柳、侍衛軍司左都督段煥陪同下巡視秦州六郡和青海將軍轄區。消息傳出,涼州震驚,西涼各地世家豪門紛紛舉家避至鄉野山中,而涼州至長安的使者絡繹不絕,奔馳在關隴大道上。各地派駐在長安的使節細作卻在拼命地四處鑽營打聽,試圖搞清楚這位鎮北大將軍的真正意圖是什麼?不過他們都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地行爲控制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因爲北府的三司衙門都在那裡虎視眈眈着。
二月十二。曾華僅帶張等數十騎,在始平郡中亭縣悄然離開大隊人馬,由於隨行護衛的柳、段煥等人的大張旗鼓和戒備森嚴,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隊打着傳令官旗號的騎兵的離開。
曾華等人快馬橫穿始平郡和安定郡,渡過洛水,過延安城,進入到戒備森嚴的上郡。由於谷羅城叛亂以及對北大規模地調兵,雍州地上郡、北地郡。幷州地雁門郡。朔州的朔方郡、五原郡和雲中郡已經進入到戰爭戒備狀態。這裡的進出路口已經被府兵把守,廂軍鎮北步軍和飛羽騎軍四處巡邏,各地民衆全部實行保甲連坐,對任何外來陌生人控制極嚴,所以這裡對於其它勢力來說是禁區也是盲區。
二月十九日,曾華、張在膚施城彙集了秘密趕來的姜楠、野利循、鄧遐三人及一營飛羽軍,然後調頭北上。經大城向朔方郡進發。
“大都護大人,這些人在幹什麼?”野利循看着路邊忙碌的民衆問道,在他的眼裡,曾華是個無所不知的人。
“他們都在準備種草。”曾華笑着回答道。
“種草?”野利循用一種非常怪異地眼神看着曾華。這草是天然長成的,還用得着種嗎?
“是的,在永和六年,我傳令長安農學所,要他們在研究穀物、蔬菜耕種和漁林家畜之外還要研究種草和畜牧。在他們四處收集優良的穀物糧種和雞鴨鵝豕之外。還要四處收集各地的良種草籽和牛、羊等良種,以便加以培育。”
“你們過年的時候有沒有收到大將軍府的年節犒賞?”曾華接着問道。
“收到了!”姜楠、野利循等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犒賞裡面有雞有鴨,還有鵝。好吃嗎?”曾華繼續問道。
“好吃!”衆人又是異口同聲,野利循還誇張地砸巴兩下嘴巴,補充一句說道:“那鴨子最好吃。”
“你們吃的草騖(鴨)、九斤黃、狼山雞,都是從南方湘州、江州、廣州和揚州等地找來地良種,培育後在關隴和成都大量圈養,要不然你們怎麼會有這等口福。”曾華說到這裡,話語一轉道:“而在羊方面,除了塞外草原上早有地白羊,農學所在西羌找到了優良的羌羊(即藏羊),還從西域購得大尾羊,這些從哈密和大食等地購得的大尾羊羊尾油脂肥厚,最多地羊尾能割得二十餘斤。農學所用大尾羊和藏羊雜交,在北地郡和上郡分別培育出大尾寒羊和同羊。這兩種羊脂多毛厚,肉質鮮美,到了大城看有沒有機會讓你們吃上一隻。”
姜楠和野利循等人都是牧人出生,聽到前面的雞鴨豬鵝還無所謂,但是聽到曾華描述這良種羊時就大吃一驚了。
“農學所已經利用隴西的壯牛、安定的高牛和三輔牛培育出良種牛,我已經定名叫秦川牛,此牛體格較高大,骨骼粗壯,肌肉豐滿,體質強健,最是關隴農家的臂助,武子和景略先生已經主持將此牛推廣雍秦諸州了。”
“秦川牛?不知道好不好吃?”野利循流着口水問道。
“你個吃貨,你沒聽到大都護剛纔說的嗎?這秦川牛是關隴農戶耕田用的,不是草原上用來擠奶宰殺的!”姜楠呵斥道。
野利循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敬服曾華和姜楠,看到姜楠開口了,立即知道自己說錯了,連忙腦袋一縮,不再言語了。
曾華哈哈大笑道:“秦川牛是關隴農夫耕種用的,是農夫的命根子,按照北府律法,擅殺幼牛、壯牛、母牛等者判鞭十下,流放西羌或朔北戍邊。”
“乖乖,這牛還真是珍貴!”張在旁邊咕囓道。
“你才知道,要是按照當初你在幷州那種隨意宰殺百姓耕牛的做法,早就被髮到陰山南去了。”鄧遐在旁邊不冷不熱地說道。
張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做爲曾華座下兩大探取將,張和鄧遐即知根知底、惺惺相惜,又互不服氣、鋒芒相對。張以前在幷州的時候可沒有那麼多規矩,基本上屬於惡霸一類。除了不強搶民女之外,其它例如隨便亂吃百姓的牛羊那是經常地事,現在被鄧遐這麼一刺,當場被弄得下不了臺。
“好了,不要再爭了。”曾華出言勸道,並轉開話題道:“青海、河曲、秦州等地多出河曲馬,上乘者爲戰馬;中等者爲大通馬,以爲驛馬之用;下乘者爲走馬。用於日常運馱和耕種。據馬政司統計。從永和六年以來。青海、昂城、匹播、隴西、金城等地輸戰馬十三萬匹,大通馬四萬七千匹,走馬二十二萬匹。不說戰馬和大通馬,就走馬爲關隴耕種運輸貢獻不少,也減輕了關隴耕牛不足的負擔。”
聽到這裡,姜楠和野利循對視一笑,臉上滿是自豪驕傲。野利循不由出口道:“這馬匹還是河曲馬好。大都護在青海、白蘭、河源等地設馬場十九處,購入西域烏孫、高昌、焉耆等優良馬種,甚至是大宛、康居、波斯等萬里之外的良馬,和河曲馬上乘者混種育養,我想用不了多久河曲馬會更上一層樓。”
“的確,河曲馬頭高頸長,胸壯背平,腰短寬。四肢粗壯。更有高大雄壯之良馬,譬如我的風火輪。”說到這裡曾華不由拍了拍風火輪的馬頸,“其它馬種是沒有辦法比的。”
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北馬也不錯。譬如契丹馬,也是體格雄壯,奔跑如雷;陰山南北等地地陰山馬,體格不大卻粗壯有力,被毛濃密,毛色複雜,但是持久極強,奔走千里而遊刃有餘;而庫莫奚族西北,作樂河源出地地豆馬,由於當地多山,所以地豆馬善走山路,步伐敏捷,蹄質堅硬,有鐵蹄馬之稱。”
說到這裡,曾華看了一眼有點忿忿不平地姜楠和野利循道:“陰山馬耐勞,不畏寒冷,適應力極強,能夠在艱苦惡劣的條件下生存。據說在大雪蓋地的時候此馬能夠刨開雪層自己找草吃,一旦訓練好,在戰場上不驚不詐,勇猛無比,不失爲一種良好的戰馬。”
說完之後,曾華回憶一下繼續說道:“據馬政司統計,北地、上郡、武都、陰平、五原、朔方、雲中等地共輸出陰山戰馬十一萬七千匹,現在駐守在朔州、雁門等地的飛羽騎軍已經有一部換上了陰山馬。”
聽到這裡,都是人精的姜楠、野利循、鄧遐、張等人不由眼睛一亮,看向曾華的目光帶着一種灼人地熾熱。
看到這裡,曾華揮手一笑:“說完了馬,我們來說說這牛吧。隴西多是河西牛,河曲多是犛牛,即可肉食,也可食乳。農學所在青海等地還引入了西域的褐牛,這種牛非常不錯,肉質鮮美,等青海明後年開始出產我請你野利循飽吃一頓。”
“好的,多謝大都護!”野利循興高采烈地答道。
“漠南漠北的陰山牛體質結實、粗糙,色大多黑色或黃色,也常見有花毛等各種毛色,肉質鮮美更多牛乳,是不可多得的草原優質牛種。到了朔方,我們讓盧疾霆請我們吃一頓。”
“好!”衆人轟然叫好道。
“大人,你剛纔說得種草是怎麼一回事?”待大家叫完好後,有心人鄧遐突然問道。
“種草。”曾華眯着眼睛看着鄧遐,看得鄧遐有點惶恐不安。
“你們看,這朔方、五原兩郡的河南之地,現在開始種植,老芒麥、冰草、鵝觀草、披鹼草、牛鞭草等農學所從各地採集擇優培育的草種,這些草相比天然長成的草既有出產時日短,又有出產豐厚地優點,對於牛羊馬匹是不可多得地良食。農學所在隴西郡、金城郡、天水郡、安定郡、北地郡等地已經實驗過,可以採用輪種、休耕等方式,在一定範圍的固定牧場裡面放養足夠數量的牛羊,不用隨水草遷徙。”
聽到這裡,衆人不由震驚了,尤其是羌人出身地姜楠、野利循兩人,他們知道定居牧養意味着什麼,兩人不由結結巴巴地問道:“大都護,這,這,這是真的嗎?”
“是啊,難怪你們這麼震驚。自古以來,從羌戎到匈奴,再到鮮卑柔然,牧人都是逐水草而居,靠天吃飯。但是漠南漠北和西羌天氣惡劣,時常有黑災白災,所以纔會絡繹不絕地騎着馬,拿着弓向東、向北洶涌而來。一旦遊牧變成定居畜牧,那麼很多問題就可以解決了。”曾華笑着說道。
“是啊,如此大人的遠想能夠實現的話,那麼陰山南北、青海河曲就真的成了華夏的牧場了。這裡不但可以爲中原提供牛羊的肉乳皮毛,也可以繼續保持一支馳騁天下的鐵騎。”理解最深的姜楠接口說道,不過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番,不過鄧遐和野利循已經明白一二,只剩下張在那裡有點摸不清頭腦。
“不過這只是我的一個初步想法,現在除了在秦州等郡和雍州北地、上郡兩郡試行外,我還在朔方、五原兩郡試行,不過這朔州河北是由鎮北軍和府兵試行,河南由這些南遷的牧民試行。”
“鎮北軍,府兵試行?”張有點詫異了,他去年一直跟着曾華東奔西跑,不清楚北邊最新的動靜。
姜楠正要開口解釋,曾華笑着揮揮手打斷了他們的話道:“好了,我們繼續前進吧!”
曾華等人在一營飛羽軍的護衛下,繼續北上。一路上看到無數的牧民舉家南下,他們以戶爲單位,趕着分給自己的牛羊,有的喜悅,有的漠然,有的惶恐,一路上跋山涉水,風塵僕僕地趕到劃給自家的牧場,然後在當地官府督促和農學所人員流動指導下開始定居畜牧。當地官府已經幫他們聯繫好了關隴的商家,也幫忙收了一筆“定金”,就等着秋天的牛羊變肥。現在關隴北府對牛羊需求很大,數百萬百姓現在已經被曾華把嘴巴喂刁了,光是鎮北軍、府兵諸軍和雍州、梁州諸城的軍民,一年下來牛肉、羊肉、牛乳等需求都是巨大的,加上牛皮羊毛等原材料,對於已經開始產業化的咸陽、陽、南鄭、陳倉的工場來說,更是供不應求。所以對於這些南下的民衆能堅持到秋天,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個從沒有過的豐收,畢竟以前他們的牛羊產品大部分都只能“自產自銷”。
而在曾華等人身邊北上的是成千上萬的府兵和鎮北軍,這些北府的精銳或排着隊,邁着整齊的步伐,或列成伍,策動着坐騎,向北洶涌而去。他們個個都精神抖擻,時不時地和旁邊的隊伍對唱拉練,一會是《三國五虎將》,一會是《當兵歌》,一時把整個河南高地吼得地動山搖,引得附近已經定居下來的民衆在旁邊圍看。雖然他們聽不懂這些身穿緊身袍祅,揹着一大包兵器鎧甲的軍士在唱什麼,但是他們被這種熱血沖天的氣氛鼓舞地有點沸騰。再加上這些北上的軍士在休息住宿的時候按照北府軍慣有的“擁民”政策,爲民衆幫手搭建收拾正在修建的民居、水渠等設施,讓這些“新入夥”的民衆很是感動了一把。
曾華一行於二月二十三日在臨戎城渡過河水,這個時候張終於明白了曾華所說的河北之地由鎮北軍、府兵試行的含義。
在河水以北,從臨戎、沃野、高、廣牧、朔方、臨沃、安陽、成宜、宜樑、五原、九原、固陽、咸陽一直到雲中,應該有鎮北軍、府兵超過二十五萬,可以這麼說,北府一半多的兵力都集中在這裡。
這些北府兵一邊依險修建城堡,一邊在周圍放牧起牛羊來,真是“革命生產”兩不誤。不過張一看也明白了,難怪前段時間鎮北軍拼命地打劫拓跋代國的白部、獨孤部、賀蘭部和陰山南其它部,然後又從河南等地調集了大量“被打倒”的原部衆首領的“遺產”,就是爲了讓這二十五萬多鎮北軍能以軍屯的方式鎮守朔州,不過這軍屯方式是曾華的“初步設想”-牧場畜牧法。這樣即可以防禦可能南犯的柔然代國聯軍,也可以免除糧草轉運之苦,只不過要往北多運些茶葉,要不然這些軍士有可能消化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