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決了,禮卻不能不全,傅老太太帶着衆人送走了客人,轉身間,眸中卻是已然還冷。看都未看三房一眼,便緊抿着怒意,由周嬤嬤攙扶着,一言不發地走了。
如此,四下便寂靜了下來。
四房的袁氏見二太太俞氏和三太太秦氏表情都不大好,無一人說話,到底有些尷尬,方纔雖忙着招呼客人,但事情她與三嫂也是聽到了。
這件事,她此刻便是想緩和,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
“夜深了,今日忙了一天,大嫂,二嫂,三嫂,也早些歇息罷,妹妹便先帶着瀾姐兒回去了。”
袁氏禮貌地給謝氏,俞氏,秦氏見了禮,謝氏微微點頜,袁氏便朝顧硯齡微微抿脣一笑,這才牽着好奇而想上前蹭顧硯齡手邊兒的瀾姐兒走入了暮色中。
四周再一次陷入寂靜,不同的是,這一次是無人的死寂。
秦氏咬牙切齒的直戳戳定在俞氏臉上,見俞氏平靜自若,不由忍不住胸前強烈的起伏,將手心往死裡攥,走到俞氏面前,冷冷地睨了一旁的顧硯錦一眼,也不管大房在旁邊,便開始冷眼譏誚。
“從前便想問這句話,不過是看着妯娌的情分便罷了,但如今,我這做弟妹的若不說,只怕是要叫人欺負到家了——”
說到這兒,秦氏脣角划着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冷冷射向俞氏道:“二伯曾說不知你們與我們二房有什麼仇,現在我把這句話倒是要送給二伯和二嫂了,不知究竟我們三房是哪裡得罪了二房,竟讓你們往死裡克我們!”
說到最後,秦氏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俞氏聽了,也不急,只平靜地看向眼前的秦氏。
“弟妹這句話倒叫人不明白了,莫非,今日這事是我們一手促成的?這話,弟妹還是去好好問問朝姐兒的好,若說與我們二房有關,老太太今日能不氣的?”
“二嫂也別拿老太太壓我!二嫂只以爲我不知,今日若非你捏着那枚玉墜子刻意送到老太太那,能生出這些是非來?”
秦氏定定地剜了俞氏一眼,恨不得撲上去般強忍着怒氣道:“既然今日將話說到這兒,那我便送二嫂一句,人總是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的,將別人的路堵死了,那便別怪旁人無路可走,來奪你的路。”
秦氏說到此,驟然冷笑出聲,眸光瀲灩的一挑眉,聲音陡然壓低了幾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既然我的朝姐兒已然這般,那二嬸便好好護着錦姐兒,這燈下路黑,可萬萬別走着走着,絆上一跤,她日錦姐兒還不如朝姐兒好,那時候,二嫂便明白,什麼叫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你——”
俞氏本來今日就吃了一個虧,如今見秦氏這般詛咒顧硯錦,頓生火氣。
誰知她話還未說,秦氏便已然剜心般掃了顧硯錦一眼,道:“時日還長,我倒要好好看着,多行不義的人又能有什麼好,畢竟,老天可是長了眼的,也不怕哪日霹下雷來——”
俞氏聽着臉色驟然一白,手中的絲帕不由緊了一下,秦氏見此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聲,這才轉而禮貌地給謝氏點頜,算是應禮。
顧硯齡隨之微微欠身,秦氏便已然轉身而去。
“走吧。”
謝氏淡淡睨了二房一眼,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絲毫未有理會二房的意思。
倒也是,左右如今二房與大房,三房算是徹底撕破了臉,再如以前一般,未免太假了些。
謝氏從俞氏身旁擦身而過,將身旁的兩人視如塵埃。
俞氏眉頭幾不可察的一蹙,隨之便轉身欲從另一個方向走,顧硯錦自然跟了上去。
誰知剛踏出一步,一個高挑而清麗的身子卻定在了顧硯錦前面,擋住了去路。
俞氏和顧硯錦都神情一頓,擡起頭來,卻見顧硯齡原本揹着的身子轉了過來,眸光閃耀如星辰一般,脣角親切的笑意讓人恍若還是曾經。
許是察覺到了身後的聲響,謝氏頓下了步子,轉而看過來。
“今日原該謝謝三妹妹替我借衣的好意,方纔事情多,差點忘了,這會說,還不晚。”
眼前的少女脣意柔和,語氣輕緩而好聽,顧硯錦手中微微一緊,隨即輕輕鬆開,脣間驟然笑靨如花。
“姐妹之間,都是應該的,何須長姐說謝謝。”
眼前的少女聽了,似是肯定這個說法般,笑着點了點頜,隨即聲音愈加低而輕柔。
“三妹妹說得好,姊妹之間,不就該互相扶持的。”
說到此,顧硯齡親切的去握住了顧硯錦的手,感受到手背上驟然裹挾上來的溫度,顧硯錦反射性地想抽出去。
這時她才發現,顧硯齡看似未用力,她卻絲毫無法將手收回去,只能由着顧硯齡握着,心下冷然間,再擡頭,卻從顧硯齡柔和的笑意中看到了不容拒絕。
余光中瞥到俞氏眉頭一蹙,正欲說話,顧硯齡卻是又輕拍了拍顧硯錦的手,隨即不緊不慢地貼身上前,湊到顧硯錦的耳畔,如同女兒家說悄悄話般呢喃低語。
“既是姐妹間,今日做長姐的教妹妹的這一課,妹妹可要牢記於心,今日便也罷了,日後嫁爲人婦,若再搬起石頭,砸的可就不止是自己的腳了。”
聞言的顧硯錦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顧硯齡便再俞氏和謝氏的注目下自然地鬆開了手,隨即朝着俞氏極爲守禮地欠身行了一禮,轉而笑着看向神色異樣的顧硯錦。
“二嬸和三妹妹,早些歇息。”
話語落盡,少女轉而姿態極好的朝着謝氏走去,然而除了謝氏,沒有人看到少女轉身之間眸中難掩的冷意。
那一股冷意,就像是浸着鴆毒的寒刃,分明裹挾着讓人難以忽視的殺伐。
謝氏見此眸中不由一震,竟發現手心微微有些發涼。
“母親。”
少女好聽的聲音響在耳畔,而下一刻,少女的手便親切的挽着她,謝氏對上少女亮如星辰的眸子,恍然間,好像方纔只是幻像。
但她知道,那絕不是。
當謝氏與顧硯齡的背影被夜色浸沒,俞氏轉頭,卻見顧硯錦靜靜的站在那兒,眸底是觸不可及的深意。
顧硯齡!
顧硯錦兩手緊緊攥着,攥的掌心的月牙印兒久久不能消褪。
顧硯齡的話猶在耳畔一聲又一聲的敲打着,顧硯錦只覺得從未像此刻這般恨過。
她絕不會認輸!
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