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真觀的後山幽靜而涼爽,因着悟真觀的香火極旺,更是皇家所推崇之地,因而不僅尋常百姓,便是京城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也皆會前往悟真觀燒香許願。
因着擔心尋常百姓會衝撞到貴人,久而久之,悟真觀的後山便開闢出了另一條車道,專供前往悟真觀的官宦人家所用。
茂密而高大的樹林蔥蔥蘢蘢,微風輕拂間,林中的葉子“沙沙”作響,馬車的車輪緩慢地碾過鋪滿落葉的石子路上,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下,一點一點地撒在馬車的車身上,隨着馬車的行駛,那形狀不一的光影微微朝後移動,直至消失。
如今正值六月,又是剛過了正午時分,因而極少有重於保養的官宦婦人會行在此條路上,悠長而靜謐的道路上就這般前後行着袁氏與衛氏一行的車馬,引得整個山林迴盪着輕而緩的車輪吱呀聲。
此刻的袁氏也早已有幾分疲憊,雖仍舊保持身份的端坐在車內,頭卻是已然微微朝後靠了幾分,闔目間,儼然有了幾分睡意。
隨着一陣微風輕過,兩旁的樹葉搖晃的更厲害了幾分,也漸漸驅散了暑意,平添了幾分山谷間的冷意,只聽得遠處的樹枝上隱隱響起了鳥雀的聲音,一聲比一聲近,也一聲比一聲清脆。
“布穀——布穀——”
正當車馬行至轉彎處時,只聽得最前的僕從微微訝異出聲,漸漸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原本已然熟睡的袁氏微微被驚醒,疲憊地睜了睜眼,輕輕掀開車簾來,側首間平靜出聲道:“怎麼了?”
早已察覺出異樣的大丫頭錦書,此刻已然從後面車上趕了上去,聽到了袁氏的問話,忙恭敬道:“許是前幾日下了雨的緣故,前面零散掉了幾塊落石——”
袁氏聞言微微擔憂地蹙了蹙眉,錦書見此忙又補了一句道:“夫人放心,落石並不大,此刻隨行的人正在搬挪,想必一會兒子便能通行了。”
聽到錦書如此說,袁氏這才稍稍寬下心來,隨即微微向後側眸看了看,語中難掩關心道:“鄭夫人如何了?”
錦書順着朝後面緊跟的馬車看了一眼,隨即斂眉溫聲回道:“奴婢方纔問過了,鄭夫人上了馬車飲了些水,此刻已然睡下了,看起來應是無什麼大礙。”
“那便好。”
袁氏微微點頜,就在此時,前面響起了輕微的聲響,錦書順着看過去,隨即笑着偏頭道:“前面的落石已然清理乾淨了。”
袁氏聞言點了點頭,語中溫和道:“這一路辛苦,你也回車上歇息吧。”
“是,奴婢告退。”
話音落盡,錦書緩步後退,而不過片刻,車馬便再一次緩緩行駛起來。
悠悠轉轉間,袁氏漸漸將眼皮再一次闔上,微微倚着軟枕歇息起來,趕車的車伕們皆小心地揮着馬鞭,驅着車前的馬小心繞過那些零碎的小石塊,緩緩朝前繼續行駛。
漸漸地,馬車行至一處山凹內,因着兩邊高大的青山遮擋,滿帶暑意的陽光一點一點被驅散,反而落下一片浸着涼意的陰影來,遠處隱隱傳來山澗溪水的“嘩嘩——”聲,更多了幾分清涼。
就在此時,車馬之上的樹林裡漸漸多了幾分細微的動靜,卻是因着涼風吹拂樹葉的聲音而掩蓋了下去,只聽得陡然一隻烏鴉的叫聲響徹山谷,聲音嘶啞而低迷,隱隱間縈繞在山谷中,久久未曾退去。
忽地——
兩條粗長不知是何物的影子毫無預兆地從袁氏車馬上面的樹林中掉落下來,正好落在緩緩前行的馬背上,坐在車前的車伕被驚得身子一震,不由低呼出聲,待他定睛看去,卻見兩條八九歲孩童手腕那般粗的蝮蛇交纏盤在一起,緩慢而冷冽地移動着,透過隱隱的光芒,便能看到那兩條蝮蛇身上暗褐色的斑鱗微微豎起,恍然間,微微蠕動間漸漸伸長了身子。
“啊,蛇,蛇——”
馬伕當即被驚得面如土色,連連朝後退,而幾乎是同時,身後的車簾被掀開,察覺出異樣的袁氏順着看過去,卻只見那兩條蝮蛇陡然有所感應般,猛地轉過頭來,正好伸直身子,與車伕冷冷對視。
只聽得滿帶威脅地“噝噝——”兩聲,那兩個扁而呈三角狀的蛇頭驟然張開,亮出了陰惻惻的毒牙,隨着一股腐爛令人作嘔的腥味襲來,那毒牙之上被拉長了幾絲晶瑩而讓人不寒而慄的毒液,而在那毒牙之後,便是那血色斑布的大口。
袁氏被驚得當即尖叫出聲,手幾乎是反射性地落下,當即跌落回車座上,雙手死死攥住兩旁的褥子,只覺得全身都禁不住發抖起來。
車簾方一落,那兩條毒性極強的蝮蛇微微屈頭下貼,儼然呈攻擊之勢,就在此時,前面的馬也察覺到毒蛇的存在瞬間受了驚,恍如被猛地用鐵鞭抽打了一般,發了狂地仰頭擡起前蹄嘶吼了一聲,那兩條蝮蛇也被猛地摔下,卻是未曾落下地去,反而頑固地纏在粗壯的馬腿之上。
隨着馬兒更爲慘烈的悲鳴,還未等車伕緩過神來,那馬便再也不受控制,幾乎瘋了般朝前莽撞地衝去,車伕當即被驚得失了魂,連忙抓起繮繩,即便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兩腳死死的蹬住前面,身子死命的往後拽,吃力的連額角的青筋都已然暴起,卻仍舊沒有半點挽回的趨勢,反倒被猛地朝後摔了一個趔趄。
此刻那匹馬越跑越疾,隱約間,便能看到馬的雙眸通紅,已然是狂暴的模樣,而那兩條蝮蛇也是越顫越緊,就在此時,車伕察覺到身前的那匹馬漸漸口吐白沫,當即臉色灰敗,還未待他再次出手,當眼前一個極爲急的轉彎赫然眼前時,懸崖下隱隱的風聲呼呼而來,他幾乎覺得自己全身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
耳邊的“呼哧呼哧——”疾馳而去的冷風,吹得他臉上已然發麻,彷彿通身的血液都已經倒流一般。
“快停下——快停下——”
那車伕彷彿被嚇呆住了一般,早已沒有了人色,嘴脣翕合間恐懼地微擴瞳孔,就在下一刻,便能見到他死命地拽住繮繩,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漲的通紅的臉上已然青筋暴起的嘶吼道:“快停下,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