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的馮唯陡然被漸漸嘈雜的聲音吵醒,不由皺了皺眉,方睜開眼來,便聽到了外面急促的敲門聲。
“督主!”
聽到聲音,馮唯坐起身來,偏頭朝外面道:“何事。”
話剛一落完,外面便響起了內侍顫抖到幾乎尖厲的聲音:“督主,奉先殿走水了!”
腦中一陣轟然,竟叫馮唯一時未反應過來,而就在此時,滾滾的雷聲夾着一道刺目的閃電劈天而來,幾乎震的屋子都微微顫抖作響。
“你說什麼?”
馮唯不可置信地朝外喝了一聲,門外隨即響起內侍帶着哭腔的聲音。
“奉先殿後殿遭了雷擊,走水了,那勢頭極大,這會子已經蔓延到前殿了。”
話音一落,馮唯一個翻身下了牀,幾乎連鞋子都未來得及趿穩,直接伸手從楠木施上扯下袍子,一邊麻利地朝身上套,一邊急促朝外走。
“吱呀——”
門被猛地掀開,馮唯便看到來報信的內侍臉色極不好,明明尚還是春天,那滿臉的汗如三伏一般,正顫抖的捏着袖子擦着額際的汗。
“水車都去了沒有?”
馮唯一邊出聲詢問,一邊急急忙忙地朝乾清宮的寢殿趕,那內侍聞言連忙急促地跟在身旁答道:“御馬監已經派出幾隊人就近拉了水車過去,錦衣衛的人也在那兒了。”
馮唯聞言心下的忐忑仍然未有祛除,反而愈發不安,因而腳下越來越快,以至於最後提步跑了起來。因着其歇息之地離皇帝並不遠,因而不過片刻,馮唯便氣喘吁吁的跑到了乾清宮,對於周圍人恭敬的行禮,他全然未來得及管,只一路來到寢殿前,恭敬而又小心地走了進去,看着眼前重重的明黃帳幔,他努力使自己平靜了幾分。
“陛下,陛下?”
見裡面沒有聲音,馮唯又刻意將聲音提高了幾分,這時耳畔終於想起細微的聲音,下一刻便聽到層層帳幔後想起建恆帝略有些低沉的不耐聲。
“何事?”
話音一落,馮唯拿袖子擦了擦額邊的汗,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陛下,奉先殿——走水了。”
“什麼!”
原本因被擾了睡意而有幾分不豫的建恆帝聞聲幾乎頓時坐起,一雙眸子定定地射向層層帳幔外,出口的聲音幾乎噙着逼人的寒意。
“好好的,如何會走水?”
馮唯手肘微微一顫,隨即小心答道:“奉先殿後殿受了雷擊,這才——”
“更衣!”
馮唯話還未說完,裡面便響起皇帝怒喝的聲音,他一聞言,當即喚人進來將層層帳幔掛起,以最爲迅疾的速度侍奉建恆帝穿戴好,在他剛直起腰時,面前的建恆帝已然疾步走了出去,臉色黑沉的可怕。
馮唯連忙跟了上去,當皇帝的鑾駕走至快到奉先殿的甬道上,強勁的風仍舊如鬼哭嚎一般,吹得衆人衣袍翻起,石子打在臉上幾乎生疼,可擡着鑾轎仍然手中極穩,生怕在此時一個不慎觸了龍顏,那便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了。
雨仍舊噼裡啪啦的砸下來,當嘈雜的人聲越來越近時,眼前的一幕場景讓一向沉穩的馮唯也不由僵在那,幾乎失了神。
只聽得耳邊漸漸響起琉璃瓦破碎炸裂,宮殿橫樑轟然倒塌砸下來的聲音,雖然看到甬道上的內侍和錦衣衛在不停地來回奔跑,將水車裡的水運進去,可那撲天的火光幾乎直衝上黑沉而密佈的雲霄之上,照得紫禁城頂上的那一面天都泛着血一般的紅光。
當建恆帝挑起簾子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腦中幾乎麻木了,一陣又一陣異樣的涼意漸漸從後脊升起,這一刻他已經聽不到周圍嘈雜而高聲的驚呼與吶喊,他只看到這個從大興開國至今屹立了四朝的奉先殿,尊奉着他蕭家歷代列祖列宗神靈的地方,被這一條巨大而盤踞的火龍包圍,一點一點的碎裂,坍塌,燒爲灰燼。
“停轎——”
建恆帝的聲音陡然響起,平靜的讓人聽不出一絲語氣,擡轎的內侍當即穩穩落下來,不由鬆了一口氣,馮唯連忙轉身扶着建恆帝走出來。當走至轎前,建恆帝隱在袖子下的一雙手漸漸緊攥,他就這般定定看着紅光漫天的奉先殿,一步一步地朝過走去。馮唯剛伸出手撐起傘來,卻被建恆帝擡手擋去,馮唯愣神間,只看到建恆帝茫然地走着,因而連忙將傘遞給身旁的人,不敢再撐。
“陛下,陛下小心。”
耳畔響起衆人的聲音,建恆帝恍然轉頭,纔看到元皇后與東宮皆已站在面前,不知來了多久。當衆人前來行禮,建恆帝只淡淡掃了一眼過去,披着斗篷的元皇后,被太子妃許氏扶着的太子,直至最後,建恆帝的目光淡然落到蕭譯身上,心不由地一沉,隨即轉過頭去。
元皇后原本也欲上前替建恆帝撐傘,誰知也被建恆帝淡然拒絕,使得其不由一怔。
鼻尖是松柏,雲杉被火焰薰燒的味道,如今站在入奉先殿的宮門甬道上,那燒的不知有幾丈高的火光幾乎氤氳着強大的熱意,襲面而來,烘烤的甬道兩邊的紅色宮牆幾乎熱得燙手,轉眼間一輛又一輛的水車都運的乾乾淨淨,就連甬道兩邊幾米一設的鎏金大水缸裡的水也被舀的乾乾淨淨。
陡然間,“嘩啦——”一聲,彷彿天塌裂一般,一根極粗極長的樑柱轟然倒塌下來砸在地上,那一陣又一陣顫抖的聲音讓人覺得彷彿地震一般,隨即無數地琉璃瓦順着滑落下來,一片又一片地落在地上,碎成瓦礫,那聲音不絕於耳,讓此刻的建恆帝也害怕了。
他驚然地看着眼前,陡然間,他無意仰望至上空,隨即瞳孔猛地一縮,這一刻他才發現,印在紫禁城上空的火光,猶如一隻巨大的天眼,因怒極而掙的發紅,死死地看着他。漸漸地,耳畔的火光之聲漸漸變了,好像變成了一頭猛虎,在他的耳畔低沉而危險的發出警告。
趙貴人的夢魘沒有引起他的警惕,反讓他覺得有幾分越矩,因而他才施以冷落,可隨即趙貴人卻是病了三日連太醫都說不清緣故來,而現在,尊奉着他們蕭家祖宗神靈的奉先殿更是遭天雷所劈,一轉眼燒爲灰燼。
這難道不是天降警示?對他的不在意施以懲戒?
敏感而多疑的建恆帝此刻漸漸落入不安與警惕之中,他無法輕易的將這一切當做一個簡單的巧合,更無法平靜的對待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