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慈慶宮相比於平日裡的寧靜多了幾分活潑,朝陽溫暖的金芒輕輕的灑下來,讓人覺得分外舒服。
綺陽看着身旁端莊卻不刻板的少女,心下也是頗爲喜歡,因而比對旁的人更熱情了幾分,拉着顧硯齡穿過了一座座懸山捲棚頂倒座式的垂花門,入目皆是林立的石峰,或像欲躍的臥兔,或像咆哮的獅子,瞧着倒是逼真的緊。
腳下的卵石小路鋪的平整,沿着泥土的邊沿兒生出一層層軟軟的碧色青苔,偶有一兩棵拇指高的小嫩草冒出頭來,給這秋日平生出了幾分生動來。
兩個身量一般大的少女親熱的說着話,沿着卵石路走到一座堆砌的假山前,極目而去,遠處的映湖猶如少女的水玻璃鏡子,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只一兩葉小舟泛着,偶爾劃出粼粼的波光。
“走了這麼久也累了,咱們去那邊亭子坐坐吧。”
身旁的綺陽陡然出聲,顧硯齡收回目光,偏首看到少女正熱情的挽着她朝另一方向走去。
顧硯齡微微含笑抿首,便隨着綺陽朝不遠處一座八角小亭走去,小亭分外清幽,透過每一扇扇形的鏤空石窗,便能瞧到亭後不同的景。或斑駁的竹林,或簇枝的月桂,好似每一扇窗都是一副畫框,佈置的極爲精妙。
顧硯齡正顧自欣賞着,卻未發現身旁的少女脣角已是含着計得的笑意。
捻裙剛走上一步臺階,陡然身後的裙尾微微有些異樣,隨之,顧硯齡感受到腳下似是有什麼碰到了自己,不由回首移下眸光,卻是瞬間化開欣然和暖意。
原來,一隻通身雪白的獅子狗正用毛茸茸的腦袋蹭着她的裙邊,四隻小爪子不停地在她身邊打着轉兒,身後的小尾巴搖個不停,寶珠一樣的眸子正期冀地看着自己,那模樣實在可愛極了。
“雪團?”
綺陽眸中劃過一絲欣然,隨即微微彎腰指着地上的小傢伙笑道:“又是揹着母親偷偷跑出來的吧,回去小心又將你關上一日。”
小傢伙似是能聽懂話般,登時乖巧的坐在地上,前面兩隻小爪撐着,落在身後的小尾巴時不時拍着地面,仰着頭閃着眸子,逗得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綺陽蹲身將小傢伙抱了起來,這才笑着對身旁的顧硯齡道:“它叫雪團,是母親那裡的,你可別小看它,它聽話識眼色的功夫,都趕得上人了。”
顧硯齡聞言瞥頭去看,卻見那小傢伙也正趴在綺陽的懷裡看着自己,模樣討喜極了,脣角的笑意也更深了幾分。
綺陽見顧硯齡喜歡,便將懷裡的小傢伙遞給顧硯齡笑道:“我看雪團也喜歡你,你也抱抱它,不過小傢伙每日裡管不住嘴,吃的胖,可是沉的緊。”
懷中的雪團聽了這話,不由將兩隻小爪搭在一起,看起來委屈極了,顧硯齡被逗得“噗嗤”笑出聲,將那小身子接了過來。
誰知那小傢伙也不認生,趴在它懷裡便軟軟的,看起來舒服極了,顧硯齡輕輕拿手去撫它軟軟鬆鬆的毛,小傢伙便趴的更舒服了,倒似是在享受。
顧硯齡看着懷中的小東西,不由會心一笑,隨即脣角的笑意微微一頓,偏而看向綺陽道:“瞧着它,我總覺得有些眼熟,可我們府裡卻是沒養過這些小東西,看來我與它倒是有眼緣。”
綺陽聞言含笑道:“原來你還未認出,你記不得它,它可是記得你。”
顧硯齡聞言微微一愣,綺陽見此便笑着道:“看來你是真記不住了,我便替你想想。”
說着綺陽脣角劃過一絲奇怪的笑意道:“你可還記得三年前祖母家辦花宴,那時我與哥哥都隨母親去了元府,我那時小,便自己逗雪團玩,誰知那雪團卻是呲溜跑了,我擔心丟了雪團挨母親的說,便求着哥哥替我去找,後來我與哥哥去了,卻是瞧見雪團正和一個小姑娘親熱極了,你可知那小姑娘是誰?”
綺陽話音落在這兒,賣了個關子,眸中閃着熠熠的笑意看着自己,顧硯齡微一思索,便語氣輕緩的試探道:“莫非,是我?”
綺陽聞言笑着撫掌道:“對了,不僅如此,哥哥還作了一副——”
“綺陽。”
一個熟悉的聲音陡然打斷了綺陽的話,顧硯齡偏過頭,卻是見蕭譯正走了過來,看似平靜,可顧硯齡似乎覺得他方纔的聲音裡帶着幾分急促,好似——在堵綺陽後面的話?
顧硯齡看了眼漸行漸近的蕭譯,再無意地看了眼身旁的綺陽,卻是見綺陽眸中劃過一絲故意的嬌笑。
“太孫殿下。”
顧硯齡剛屈膝,便聽到蕭譯已然道:“請起。”
當她從善如流的站起身,一旁的綺陽已然挽着自己笑着道:“哥哥怎麼來了?”
蕭譯自然收到綺陽眸中耐人尋味的笑意,再看身旁熟悉的少女,想着打自己從母親那知道她要來後,每日再努力平靜,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欣喜時,竟覺得有些不自在,因而微微偏首,佯裝握拳輕咳了一聲,這才恢復平靜的神色道:“方纔下了早課,我便來給母親請安的。”
“哦——”
綺陽拖着尾音,一副“不用你說,我懂”的模樣,脣角勾着淺淺的促狹,隨即道:“雪團又偷偷跑出來了,一會子母親又得着急了,我將它送回去,正好,哥哥你陪着阿九說說話,我一會兒便回來。”
顧硯齡聞言微楞,剛要開口,一旁的綺陽卻是已然轉過頭來,笑容燦爛道:“讓旁人送,我怕這小東西又跑不見了,也就我能管得住它,你在這兒等等我。”
話一說完,綺陽揚起可愛的笑,隨即輕巧的給蕭譯使了個眼色,便接過歡欣搖尾巴,儼然還不想這麼早被拘回去的雪團,帶着身邊的人沿着原路走了。
四周陡然寂靜下來,蕭譯看着眼前低頭默然的少女,脣角溫柔的勾起淺淺的笑意。
然而此刻的顧硯齡卻是陡然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跳的快了許多,連耳後似乎都莫名燙了些。
從前,或許她只將眼前的人當做棋逢對手的好友罷了。
可如今,她已然知道自己的選擇,再面對眼前的少年時,便沒那麼坦然了。
顧硯齡不動聲色的攥着衣裙的繫帶,低頭看到少年的影子落在自己的面前,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此時的她不由有些惱火,她實在不知,從前與蕭衍做了幾十年的夫妻,二人相處時,她有的只是比平日更沉了幾分的平靜,可從未像如今這般。
怎麼活了這幾十年,反倒越發回去了。
自己這麼侷促做什麼?
“你——似乎很緊張?”
陡然熟悉的聲音響起,叫顧硯齡一震,當即反射性的擡頭道:“沒有。”
看到眼前的少女驟然擡頭,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直直看向自己,一副急於否定的模樣,蕭譯不由忍不住輕笑出聲。
聽到這細微的笑聲,顧硯齡順着陽光灑下來的光芒,看到了少年脣角不加掩飾的笑容,一時覺得有幾分促狹,當即又垂下頭來不再說話。
而此刻蕭譯看到少女這樣,心底卻陡然生出幾分欣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