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對這個眼神十分的厭惡,恐懼過後,便是劇烈的噁心,我努力地站起來,起碼讓視角和這個人相互持平,可是身體的羸弱在此時牽制了我的心智,我身子忍不住的顫抖,意識完全隨着身子的抖動而更加恐懼,這哪裡還是人!
趕緊走,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
我立刻動身,轉過頭向後跑過去,我感到門內的紅眼睛就這麼盯着我,盯着我從院子裡離開。因爲那如刺的眼神讓我脊背如芒。
然而我還是沒能離開。有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也讓我的意識短暫從恐懼的籠罩下回復清醒,我聽着那個聲音,心跳也變慢了,這是一種信任,只要那聲音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就算面前是巨大凶猛的洪水我也不害怕。
“你別走,去套他的話。”
腦海裡的聲音如此對我說道,我清楚對我說話的那個人是誰,狐狸。狐狸又來找我了。她要我和這個人說話。
我轉頭看向門內的那隻紅色的雞蛋大小的眼睛,終於還是忍不住,彎下腰來嘔吐,好不容易偷吃到的雞肉全都成了發泄恐懼的犧牲品,我喘着粗氣,鼻腔裡,嘴裡都是酸水。
“沒有別的辦法嗎?”
生理所限,我和那東西完全不能正視,如果有別的辦法的話,我寧願選擇更危險的事物。
“沒時間了,你和他聊一聊吧。”
說完,那聲音便在我的腦海裡消失了,我不甘心,試着去叫她,可狐狸已經不想說什麼,直接和我斷絕了聯繫,想和她說話,明天吧。
我吞了口唾沫,狐狸很少會這麼堅定決絕,也許也有她自己的原因,我應該幫助她纔是。
望向門內,那隻紅色的眼睛仍然盯着我,那眼睛越看越噁心,我忍住嘔吐,到了這個時候,就算不願意也得過去,那我就別推辭了,越不甘心越容易崩潰,慢慢試着接受吧。
我的心臟砰砰直跳,直到現在,這個人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周圍的人仍然沒有什麼反應,鄰居連個動靜都沒有,千家燈火通明透徹,唯獨這家如此漆黑,就沒人觀察觀察?還是說,他們本來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大概是前者吧,畢竟那幫人連出來都不敢出來。
從大院門口到房門門口一共有十五步的距離,這段距離我愣是走出了三十步,來到門前,我不敢與那個眼睛對視,那隻眼睛是活的,活人的眼睛看到我過來,慢慢得向後退開,潛藏進黑暗中。
我感覺這個人不會對我怎麼樣,咳嗽了幾聲,進入房門內。
老實說,心裡很害怕,但如果我不能把這個情報信息完好的整理下來,狐狸可能會有危險。我不會死的,狐狸既然讓我進來,肯定也清楚這裡的情況,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門關好後,我找個地方坐下來,屋子裡說不上冷,是一種別樣的暖和,就像是冬天裡的教室,沒有暖氣人們也覺得暖和,因爲人擠着人,可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空氣會顯得骯髒,污臭,你呼吸的空氣是別人吐出來的廢氣,夾雜着各種各樣的味道,很噁心,到這裡就不一樣了,這裡的味道很單純,是單純的肉體腐朽的味道,我很多次聞過這股味道,的的確確就是如此,我不禁感到更加的噁心。
我看到了那個人的全貌,我現在的位置在門的前面,而那個人則是坐在了正對着門的椅子上,上面沒有剪子。
我隱約的看到那個人的輪廓正在膨脹,很小幅度的膨脹。
這個人是個男人,中等身材,現在身體已經被撐開,撐大了,一張臉眼睛佔了一大半,他坐在那裡已經不能說是人了,更像是肉塊堆積成的人形輪廓,很難想象這個人看到自己身上是這個模樣的心情。
是因爲紅剪子的原因嗎?是因爲這一戶人家沒有紅剪子,這個人才變成這樣的嗎?這戶人家與別人家不同的就是這點。
我微微瞥向門後,戳開窗戶紙,外面的雪越來越大,我的腳印竟然片刻之間就消失了蹤跡,大雪紛飛得有點誇張,不該是這樣的大雪紛飛,這場大雪實在大過頭了。
“阿玉啊,你總算回來了。”
那個椅子上的那個人這麼說道,我本來就很緊張,被這麼一問,汗毛乍起,渾身冷汗,我一哆嗦,差點從門內退出去。
啊?這人居然還能說話?
我以爲這人已經快死了,我能搜找的信息只有他的身體,沒想到他的吐字發音帶着十足的鄉土氣息,可我確確實實的聽得清楚,換做是平時的我我肯定是聽不出來的,但這副身體不是我的,是一個陰神派弟子的,他就是這個村子裡的人,鄉土氣息已經進入他的骨子裡,無論是聲音,還是別的,這人都聽的懂,我也就能聽得懂了,甚至我還能原模原樣的說出來呢。
“您在說什麼呢?”
我忍不住問道,反正當初我是從臺階上摔下來了,後腦勺碰的地,還流血呢,這個人不可能不知道,我可以裝會兒失憶,反正有充足的底氣在,我的身體,我的說話方式,說話語氣也都是這個陰神派弟子的原樣,自然是沒有破綻的。
聽到我這個問句,那人好半天沒說話,只是用那雙眼睛盯着我,我感到噁心,卻也無可迴避,只能這樣忍耐下去。
他總不可能一直這麼盯着我,總會說話的,現在要比的只有耐心。而我有充足的耐心。
良久,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圓潤的大肚子被呼吸影響得一陣翻涌,渾身波浪式翻騰了一陣。
作爲人來說,這個身子已經是能令人崩潰的面貌了,他的情緒已經是絕望之後看破紅塵的悲哀,生還無望,索性連瘋狂也懶得瘋狂,就這麼面如死灰下去,餘生的最後一段時間,這個人想說什麼呢,是沒有了結解的恩怨,還是表達一下自己還不想死的願望呢。
“阿玉啊,你還知道你怎麼出這個村子的嗎?”他像是要回憶一些事情似的,聲調變得緩慢,那個聲音像是我童年時走街串巷賣糖葫蘆的老爺子,樸實,帶着深深的滄桑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