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住在岩石鎮最南邊的一片居民區,離涌翠河不遠,過了涌翠河就是鎮子的南郊,除了幾戶種地的人家和一座廟外,就再沒什麼住戶了。
他家附近都是平房,蓋了也有些年頭了,都是一家挨着一家,一趟房挨着一趟房的老式民房。林家是他們這一趟房東邊把頭第一家,院子東邊就沒有住戶了,是一座池塘,過了池塘就是一片苞米地,苞米地一直延伸到涌翠河邊。
河對岸再往南走上幾裡地,就是林家祖墳所在的那片墳圈子,如果血冠蛇從墳圈子裡潛過來,一路上可以說毫無阻滯,楊樹林和劉山宗將這條道摸了一遍,心裡已經有了數。
等他們探路回來,靈棚已經搭好了,棺材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上等老松木厚板,這是楊樹林特意叮囑的,這樣的棺木釘上之後纔不怕碰撞,禁得住血冠蛇折騰。
劉山宗親自動手,在棺材裡刻上了縛靈咒,又用硃砂走了三遍漆,任憑什麼邪祟鑽進去,都甭想再出來。
當然,林悠悠肯定是不能往棺材裡放的,他們買了只白毛母山羊,牽得遠遠的宰了,放幹血,刮光了毛,鋸掉羊角,取來林悠悠的舊衣服套上,最後又把那銀手鐲套在了羊腿上,這纔將羊放進了棺材裡,把棺材蓋子往上一蓋,血冠蛇不鑽進去,絕對看不出任何破綻。
母山羊的屍體味道最接近中血冠蛇毒而死的女人,但前提是必須放淨血,血冠蛇的嗅覺最靈,只要有一點山羊血的腥羶味兒,它就會識穿,老早就跑的沒了影,再也甭想找到它了。
做完這些,楊樹林和劉山宗一起繞着棺材檢查了幾圈,確定沒留下什麼破綻之後,讓林家兩口子換上了黑衣服,拿大蒜把眼睛抹得直淌眼淚,這才找人去跟熟悉的親朋報喪。
給血冠蛇下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做戲做全套,不光要看上去像是死了孩子一樣,就連親戚朋友也都得瞞着,讓他們以爲林悠悠真的死了,否則很容易會被那奸狡的畜生看出破綻。
好在按老輩人的規矩,沒結婚的年輕人若是死了,喪事一切從簡,再受寵的孩子也不準大操大辦,最多也只能找來比較近的親朋好友,大家祭奠一下,再停靈三天,然後直接就出殯了,這倒省去了林家不少麻煩,不必大張旗鼓,弄得滿世界皆知了。
林家的親屬很快都接到信趕來,個個都驚訝不已,紛紛詢問緣由,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換成誰,誰都得問個究竟。林鐵軍只好說孩子得了急病,來不及送醫院就斷氣了。
這說辭是早就商量好的,等事情一過,林悠悠醒了,林家也可以跟親朋解釋,就說孩子是背氣假死,沒等出殯就醒了,送醫院又搶救過來的。
而對於那些想看孩子最後一眼的親戚,林鐵軍全都婉拒了,說是想讓孩子走的安靜點。
親屬見他這麼堅持,自然也不好強來,只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慰起他們兩口子。
如此一來,林鐵軍兩口子還真哭得傷心欲絕,一場假戲演得跟真事一樣,把楊
樹林和劉山宗都看得一愣一愣的,暗贊這兩口子演的太像了,要不是早知道內情,連他們都得被唬住。
其實想想也對,林悠悠可是這兩口子的親閨女,又不是撿來的,如今閨女生死未卜,很可能真就一睡不起了,他們心裡本來就焦急難受,再觸景生情,要是不哭慘了那纔是怪事。
而楊樹林和劉山宗扮成了幫忙的,趁着忙裡忙外的機會,留心着房前屋後的動靜。
但直到天色傍黑,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蹤跡。
入夜之後,林鐵軍按照劉山宗的吩咐,把鄰里親朋送走的送走,送不走的也安排去了旅店,只留他們兩口子和楊樹林兄弟倆守靈,守靈設伏是最危險的時候,自然不能把親戚再捲進來,事先聯繫好的幫手也都藏在附近的人家等信兒,他們不出聲,沒人會露面。
此時正是別人家張燈結綵放鞭炮的時候,四人守在冰冷的靈棚裡,看着眼前漆黑的棺材,儘管點着火盆,可寒風灌進來,還是凍得人忍不住發抖。
張錦芳不停的搓着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棺材前面的香爐,香爐上插着三根粗大的黃香,已經燒了一半,嫋嫋青煙隨着寒風飄散。
這種香叫陰風香,是劉希東用清明節的雨水製成,清明的雨水又叫陰露,本性又輕又陰,點燃之後的煙會被陰氣吸引,一旦發現青煙飄動的方向跟風向不符,就說明有東西靠近了,張錦芳得知這一點後,就一直盯着青煙,生怕一走神看漏了什麼。
其實不能怪張錦芳緊張,她雖然救女心切,可畢竟是個女人,又是頭一回接觸這種事,心裡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
楊樹林見她這麼害怕,索性把懷裡抱着的小玄狐遞了過去,壓低了聲音說道:“二嬸你抱着它,這小東西身上可熱乎了,正好能給你捂手,要是看到什麼古怪,就把它扔過去,能擋一劫。”
小玄狐吱吱叫着四爪亂蹬,驚訝的看着楊樹林,不敢相信它主人就這麼把它出賣了。
張錦芳勉強笑了笑,根本不信這“小狗”能擋災,但還是接過了小玄狐,把手插在它軟軟的毛裡暖和着:“還是大侄子知道疼人,不像我家這個榆木腦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說着,她瞪了身邊的林鐵軍一眼,林鐵軍一臉的鬱悶,趕緊把身上的軍大衣脫下來給她披上,卻只換來她一聲冷哼。
她堆笑看着楊樹林,小聲在他旁邊嘀咕:“樹林兒啊,你都十八了吧,有沒有相中誰家閨女呢?跟嬸子說說。”
楊樹林有點尷尬的笑着回到:“沒有,要是有了,我肯定領回來讓二嬸給把把關。”
張錦芳笑得更燦爛了:“嬸知道你眼光高,可這麼大小夥子了,也該找個知冷知熱的體己人了。別像你妹子似的,我一問她這事兒,她就說要找也得找個像我樹林兒哥那樣的,這眼光太高啊也不好,容易錯過姻緣。”
楊樹林乾笑了兩聲,愣是沒敢接張錦芳這個話頭,張錦芳早就有想法,想讓他和林悠悠處對象了
,可他對林悠悠並沒有一點男女之情。
他們從穿開襠褲的時候一起玩到大,誰不知道誰的底細?男女之間如果太熟了,哪裡還會有什麼情愫,誰放個屁不用聞就知道是啥味的,根本就談不上什麼異性相吸了。
更何況,現在林悠悠生死未卜,張錦芳卻提起這事,讓他覺着有那點功利味兒。
她這是生怕他不肯賣力救她閨女,想許點甜頭把他給套住,好讓他出死力。
其實她這麼想就有點小人之心了,以林悠悠和他的關係,就算她不提這些,他也照樣會拼命,絕不會讓林悠悠有什麼閃失。不過倒也不能怪張錦芳有這樣的小心思,當媽的哪個不心疼自己閨女,這當口有點想法也是正常的。
“二嬸你別瞎想了,眼下還是……”
話到一半,楊樹林突然剎住了話頭,目光緊盯着香爐裡的陰風香,三根香頭上閃起了紅光,青煙也怪異的凝而不散,赫然逆風斜斜直向了東邊。
幾乎是同時劉山宗也看出了異常,低聲道:“來了!老五開眼。”
他說的開眼,自然是開鬼眼。
其實不用他吩咐,楊樹林也已經微微側過身子,暗中凝視着東側板障子的方向。
但院裡院外看起來一片昏暗,附近人家放煙花鞭炮的光亮偶爾閃過,映亮了雪地上的東西,卻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此時才晚上七點多鐘,距離他們估算的時間早了足足三個小時!
按他們原本的計劃,張錦芳和林鐵軍守到八九點鐘就會回屋,畢竟守靈的人太多,血冠蛇就很難找到潛入的機會,而且他們兩口子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反而會拖後腿。
可血冠蛇不知是實在餓得緊了,還是根本沒把守靈人放在眼裡,竟然這麼早就出現了?
如此一來,定好的計劃頓時被打亂,不僅張錦芳驚得哆嗦起來,林鐵軍也緊張的繃緊了身子,下意識的四處張望。但此時若是讓他們起身回屋顯然來不及了,很容易被血冠蛇察覺到異常。
楊樹林只得叮囑:“二叔別亂看,你倆就這麼坐着別動,哭兩聲也行,放心,有我們呢。”
林鐵軍勉強鎮定下來,答應一聲,摟緊了張錦芳,裝模作樣的安慰她。
楊樹林和劉山宗都屏氣凝息的觀察着四周,然而鞭炮聲徹底掩去了周遭的響動,黑暗中視線又實在太近,除了漸漸移動的青煙,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
青煙就像鐘錶的指針一般,所指的方向在不斷的移動,楊樹林和劉山宗都知道,一旦青煙豎直向上飄的時候,就意味着黑暗中的邪祟已經潛到了院中。
可青煙移動的速度十分緩慢,顯見那邪祟十分謹慎,眼看着陰風香越燒越短,劉山宗又抽出三根香來點上,香爐裡的香剛一燒盡,他就將新香插了進去,中間沒有片刻間隔。
但香一換過,楊樹林和劉山宗心裡同時一震!
剛剛還斜指向東邊的青煙,此時竟筆直向上飄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