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林到底也沒收她的錢,只抽了一張權作分紅,錢對他而言,夠用就好,反倒是佟贏嬌一個人生活,還要照顧老刑頭的日常,若不是缺錢過年,也不會這麼勞心勞力的跑到佟家農場去忙活了。
但對他而言,這次倒也並不算白忙,收了馬面的陰骨,不僅能讓白小薇恢復如初,而且陰元肯定要比之前更勝一籌,這比賺錢更實在幾分。
他把佟贏嬌送進了家門,跟她訂好過幾天一起去看秧歌后,獨自打車回家。
進家門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了。
他家院子很大,院底並排兩間大磚房,但右邊的一間是鄰居老林家的,兩家關係特別好,所以院子中間的障子早就拆了,平時兩家也多有走動。
老林家的閨女林悠悠跟他還是發小,他急着回來其實也是想見見林悠悠。
但眼下,自然還得先過他爹媽這一關,要是直接去了老林家,那他爹媽更不會饒過她了。
說實話,他是硬着頭皮進屋的,已經做好了捱罵的準備,見爹媽都在竈上忙活着做飯,他嬉皮笑臉的打了招呼:“爸媽過年好,爸媽辛苦了。”
可沒想到,他爹媽只是狠狠瞪了他兩眼,嘟囔了幾句之後,就指着大屋道:“還不趕緊去招呼大力他們,人家拜年的都比你來的早!”
楊樹林愣了一下,餘大力這會兒就來拜年了?
推門進屋,他不禁微微一怔,餘大力正坐在炕沿上,一臉的心浮氣躁。
炕邊凳子上還坐着個女生,懷裡抱着小玄狐,可任憑小玄狐躺在她懷裡,小肚子朝天的跟她撒嬌耍賴,她都沒什麼反應,一副心事很重的模樣,正是已經數日不見的謝盈。
再次見到她,楊樹林心裡也不免有些觸動,但他控制的很好,平靜的笑了笑:“你們怎麼這麼早就來了?要拜年也該明天吧?大力,你丫是不是窮瘋了,沒到初一就來要壓歲錢?”
餘大力看到他,立馬精神一振,瞅了一眼門外,見他爹媽沒跟過來,連忙把門給關嚴了:“壓歲錢是楊叔楊嬸掏,又不用你掏腰包,你緊張個屁?”
不等楊樹林答話,他又一臉神秘兮兮的道:“少扯沒用的,我跟你說,咱畫室又特麼出怪事兒了,今個早上大傢伙尋思去給畫室貼個對聯,結果正好碰上吳老師在畫室。”
“吳擘去畫室了?”楊樹林微微皺眉,之前他怎麼找吳擘都找不到,這會終於肯現身了?
但想到吳擘古怪的作風,亦正亦邪難以測度的爲人,他又覺得有點心涼,於是冷淡的回了一句:“畫室是人家開的,人家想去就去,有啥好古怪的?”
“你聽我說完啊!當時的情形真的很古怪,你知道畫室那個閒置了挺長時間的小屋吧?”
楊樹林點了點頭,畫室二樓的確有個閒置的小屋。
“我們幾個上樓的時候就看見那屋門開着,裡邊拉着窗簾,只開了個射燈,我們還以爲是吳老師來過,走的時候忘鎖門了呢,就想把門鎖上,可一過去就看見吳老師坐在裡邊,瞅着牆上的一幅畫發呆。”
楊樹林眉頭皺的更緊了:“看什麼畫?
大過年的,他自己在畫室裡發呆?”
“對啊,我們也都覺着意外,就上去跟他打招呼,可他就瞅了我們一眼,一聲不吱,那模樣就跟不認識我們似的。我們想跟他拜個早年,他居然讓我們趕緊滾。”
“嗯?你確定他用上了滾字兒?”
餘大力連連點頭:“不信你問謝盈。”
楊樹林瞥了謝盈一眼,謝盈輕輕嗯了一聲,顯然心思根本沒在吳擘的事上邊,只是癡癡的看着他,目光裡滿滿的都是傷感。
楊樹林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問道:“回來這些天,身體好點了吧?”
謝盈又嗯了一聲,只不過聲調裡透着委屈。事實上回來這麼多天,她就沒有一天能睡好覺的時候,就連做夢都會夢見他,儘管一再告訴自己應該忘了楊樹林,可不管怎樣都做不到。
現在聽到他帶着關切的話,她心裡的委屈全都涌了上來,勉強控制住了撲進他懷裡大哭一場的衝動,但眼眶裡還是忍不住溢出了淚水。
楊樹林心裡暗歎一聲,趕緊把話題扯回吳擘身上:“你們還沒說他看的是什麼畫,說不準吳老師只是失戀了,心情不好,才懶得搭理你們吧?”
誰知謝盈一聽失戀二字,頓時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楊樹林見狀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
他緊忙攬住了她:“哭啥,沒出息,咱們這不是又見面了嘛。”
他心裡也有點鬱悶,女生就是善變,分手的事是她主動提出來的,還毅然決然的先一步回了岩石,他追都沒追回來。現在她又這麼一副模樣,到底要他怎麼樣嘛!
“我沒事……”謝盈抹着眼淚從他懷裡掙了出來,倔強的緊咬着嘴脣,不肯哭出聲來。
“哎呀,打住打住,你倆要親親我我的也別趕在這個時候,吳老師那還不知道咋回事呢!他看的是一張水墨人物,畫裡是個女人,我當時特意仔細看了兩眼,絕不會錯。”
楊樹林輕輕拍了拍謝盈的肩膀,轉頭對餘大力道:“你看看,我就說他失……”
話到一半他醒悟到不對,只好生硬的剎住,改口道:“吳擘能有什麼事,他的本事你又不是沒看到,他不找別人麻煩已經是萬幸,誰敢找他麻煩?活擰歪了?”
餘大力愣了一下:“可那畫裡是個古裝的女人……”
“古裝怎麼了?拍婚紗照還有好多人穿古裝呢,畫畫就不能畫成古裝的了?依我看,沒準就是他自己畫的。你們可別瞎操心了,你自己的傷還沒好利索吧?管好你自己就比啥都強了!”楊樹林雖然也覺得事情的確有點怪,但他可沒有管閒事的心思。
餘大力看了看謝盈,見她也沒有再提這事的意思,只好無奈的閉上了嘴。
楊樹林這才笑道:“除了你倆還有誰去畫室了?他們人呢?”
“還有趙麗媛他們,都在學校邊上的歌廳等着咱們呢,就算你不管這事兒,也得跟我們去一趟,大家吃頓飯,好歹算是聚一聚吧。”
“你倆也瞧見了,我這剛到家,再往外跑的話,我媽能活活掐死我
。我就不去了,你倆給他們回個信,就說吳老師吉人自有天相,讓他們別瞎攙和了,懂了沒?”
餘大力還想再說什麼,謝盈卻已經抹掉眼淚,點頭答應:“好吧,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和叔叔嬸嬸過年了,先走了。”
楊樹林看得出,謝盈是見他下了逐客令,誤以爲他是在攆她走了。
“盈盈你別多想,謝叔他們估計也在家等你回去過年呢,咱們平時有的是時間見面,今天就別讓他們等着了,回家好好陪陪他們,替我給他們帶個好,過兩天我就去給他們拜年。”
她的神色略微好看了點,仰起臉,面露期盼的看他:“嗯,你真會去嗎?”
楊樹林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放心吧,一定去。”
送走了餘大力和謝盈,楊樹林洗了把臉,裝模作樣的跑到廚房要幫忙,結果還沒等動手,就讓他爹媽給攆了出來,一年到頭他也不回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他們哪捨得讓他幹活。
楊樹林就坡下驢,溜回自己屋往炕上一趟,熱乎乎的炕頭烙得他渾身舒泰。
可儘管身體舒服了,他心裡卻平靜不下來,連原本去隔壁找林悠悠的心思也沒了,滿腦子都是關於吳波的事兒。
別看他拒絕餘大力拒絕的那麼幹脆,可要說心裡不尋思,卻根本辦不到。
吳擘到底在畫室做什麼?爲什麼會對餘大力等人疾言厲色?要知道,吳擘平時可是一年四季都掛着笑臉,連生氣的時候都很少,又怎麼會那樣呵斥自己的學生?
那副水墨肖像畫是從何而來,畫的又會是誰?
吳擘當時急着從哈市回來,就是爲了調查招魂坑的事,如今大年三十還一個人待在畫室裡面對一副畫發呆,會不會是他已經發現了什麼,還是說那副畫有什麼問題,他不想讓餘大力等人惹上麻煩,才急着把他們攆走?
他越想越心裡越不安生,忍不住就想去看看,可念及今天是大年三十,他要是敢再四處亂竄,估摸着他爹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他也只得按捺住衝動,老老實實在家陪着父母守歲,連隔壁老林家都沒敢去一趟。
東北普通人家過年並沒有太多的說道,早上貼上對聯,然後開始準備酒席,下午一頓豐盛的酒菜,晚上一家人聚在桌邊一邊看春晚一邊包餃子。十二點之前餃子下鍋,新年鐘聲一響,炮仗放過,就開始吃餃子了,然後就是親戚朋友湊到一塊打撲克打麻將,熱鬧一整晚。
楊樹林家也不例外,這邊剛吃完餃子,還沒等撂筷子呢,屋門外已經有人在敲門了。
楊樹林趕緊去開門,都不用猜他就已經知道來的是誰了,肯定是隔壁的林二叔和他老婆帶着閨女來拜年了。兩家已經是十幾年的老鄰居了,好的就跟一家人似的,平時誰家要是做點好吃的,另一家肯定就不用開火了,就更別說逢年過節了。
可這回,楊樹林估摸着,自己又要捱揍了。
果不其然,門一開,楊樹林胸脯上立馬就捱了一拳,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趕緊捂住胸口苦笑:“二叔饒命,我知道錯了,下回我回來,先到你那屋給你老人家請安還不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