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夙離風的俏臉一紅,山雞認作鳳凰,普天之下恐怕她是第一人!
那山雞立於高枝之上,側頭看過兩人,大大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口出人語,“你們就是‘人’?”它又看着修羅,說道,“不對,你不是‘人’!”
轅夙離風被這山雞的話弄糊塗了,她想了想,拱手說道,“我們路過此地,打攪了,還望見諒。能否讓我們就此過去?”
那山雞偏着頭,左右看了看兩人,問道,“你們這是去哪?”
羅修說道,“翻過雲霧山,前去西歧。”他瀟灑的輕搖手中的摺扇,臉上掛着溫和的笑意,一副老少無害的模樣。
那山雞見着他,竟退到後一顆樹的高枝上,然後說道,“就算是我讓你們過去了,你們也是過不了雲霧山的。”
“哦?”羅修一挑眉,似是詫異地問,“這是爲何?”
“這山上有四聖,是太古四神獸,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它們都不喜歡人類,讓他們見着你們,只怕你們非得被它們生吞了不可。”那山雞揚起高傲的頭,一副賣弄模樣。
羅修輕笑一聲,朝山雞拱了拱手,再輕輕搖了搖頭,瀟灑的揮着手中摺扇踏步往前走去。
轅夙離風跟在羅修後面,默不作聲。她看得出來,羅修對山上的山精鬼怪絲毫不放在心上,料想他定然是有那本事制服它們。只是,好漢架不住人多,若這些山精鬼怪們一起聯手,憑他們二人之力又如何敵得過?又想起剛纔那隻山雞說羅修不是人,她又覺奇怪,若說羅修不是人,那他又是什麼?
行至半山腰,這山間便沒了路,全憑羅修在前面開路。只見他輕搖摺扇,或是勁風,或是劍氣,或是火光從扇中射出,所及之後,草木應聲而燼,舉手投足間便留下一條尺餘寬的小道。偶有一些山精鬼怪衝出,也被羅修在掌指之間化去。後來,山精鬼怪們見着他們都惶恐逃避,唯恐成爲羅修掌下亡魂。
突然,一道紅光沖天而去,照耀了半邊天際。
羅修擡起頭看了下天空,繼續前行。
轅夙離風把懷裡的轅夙蘭嬋抱得更緊,小傢伙正醒着,睜着雙大眼看着那團紅光,興奮得手舞足蹈。轅夙離風將轅夙蘭嬋放在胸前的布兜中捆綁好,且用鐵甲皮護在外層,左手緊握“克邪”劍劍鞘,緊跟在羅修後面往前走。
羅修問道,“你可知那團紅光是什麼麼?”
轅夙離風答道,“雖不知道是什麼,但在這雲霧山中還是當心爲好。”
“是朱雀。”羅修說道。“我們已經踏入它的地盤。”話猶未了,只見紅光逼近,一團火球快速竄來,懸於半空。熊熊烈火燒成一團,猶如一顆燃燒的太陽。
轅夙離風與羅修同時停下步子,擡頭望着那團火球。
“阿修羅,你擅闖我的地盤,是何道理?”一聲人語傳來,卻是十分悅耳動聽,猶如黃鶯鳴叫,又似溪流清泉。
阿修羅!轅夙離風驚了一跳,此人怎麼可能是阿修羅,他分明是男的啊!
羅修哈哈一笑,抱拳說道,“在下羅修,路經貴地,還望見諒!”
朱雀身上的火光突然消失,跟着變成一個明眉皓齒的紅衣少女落在地上,身形一晃,鮮豔如火的火紅衣裳轉爲淡青色,襯得人質樸而又清純不凡。她上前幾步,說道,“路過?”哧笑一聲,掃視他們身後留下的那條焦黑小道,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說道,“我還當是有人前來攻山示威呢!”漂亮的鳳眼美眸掃在羅修的身上,又移至轅夙離風的身上,在兩人身上輾轉流連,也不知道在動些什麼心思。
羅修折肩一合,右手捏着折肩,雙手抱臂,望着朱雀,問,“那你想怎麼樣?”
朱雀盯着羅修,冷聲說道,“你這是在挑釁!”身上一下子冒出騰騰烈火,與那冷冰的語調形成鮮明的對比。
羅修“哈哈”仰天大笑數聲,說道,“只是路過,談不上挑釁。”
“那你殺我手下,毀我山林又怎麼算?”
“殺那些山精鬼怪,只因它們先行攻來,至於毀壞山林是算不上的,那也只能算是開條上山的道兒。”羅修睨着朱雀,神情間仍然是淡然自若之色。
朱雀擺了擺手,說道,“我也不聽你廢話!你也不算是人,不算是壞我規矩。你走吧,只是這一大一小兩個凡人得留下。我這雲霧山從來沒有凡人活着離開過的。”
羅修說道,“即是我帶她們來的,自然得帶她們安然離開。”他凝視着朱雀,說道,“你雖然是鳳凰分支餘脈,可你比鳳凰之威差遠了。”說話間,突然衝朱雀擠擠眉弄弄眼,一副你還是乖乖讓開,惹不起我的模樣。
朱雀聞言臉色一沉,隨即“哈哈”一笑,連續叫了三個“好”字,朗聲說道,“好好好!好你個阿修羅族人!憑你一個小小的修羅,竟然藐視我朱雀神鳥,好狂妄!今日我青絡倒想會你一會,你若勝了我,我青絡給你們開道恭送你們過山。若你輸了,我便讓你們永埋青山!”
羅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比平時大了一睜,一副非常無辜的模樣,跟着又聳聳肩,隨即勾了勾嘴角,然後又板起臉,手中的摺扇卻突然變成了羽扇,拿在手裡扇着風,說道,“那你出招吧。”說到這裡,她突然回過頭,對轅夙離風說道,“離風,你且稍稍退後一些。”說着,手掌一翻,便是一道防護結界罩在轅夙離風的身上,將她護住。
轅夙離風微微一笑,說道,“我撫琴與你助陣吧。”寶劍在掌中優雅一轉,斜插入背後劍匣,取下背上所負之七絃琴,解開鐵甲皮,把轅夙蘭嬋放於地上,盤膝而坐,將琴擱於膝上,十指按在琴絃之上。
“好!”羅修大叫一聲,聲音中透着幹雲豪氣。
轅夙離風含笑微一頷首,蔥指微動,低沉的琴聲響起,聲聲低鳴,帶着如訴如泣的嗚咽之聲。
青絡看着轅夙離風,微微皺了皺眉頭,再扭頭看向阿修羅,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羅修點了點頭,說,“你先出招吧。”
青絡也不客氣,一道鳳凰神鳥的南明離火便朝羅修攻去。
青絡一動,琴聲也隨之陡地一轉,箏箏琴聲如萬馬奔騰,如汪洋海嘯,如山崩地裂,一朝接一朝,一浪接一浪翻滾奔涌而出,似千軍萬馬在吶喊奔嘯,似天下蒼生的悲鳴驟嘯。琴聲中,戰氣聲聲,鬥氣昂揚,聽得人熱血沸騰,恨不得拋卻一顆頭顱灑盡滿腔熱血。
羅修清嘯一聲,身形與轅夙離風的琴聲融爲一氣,瀟灑的身形突然化成一柄兵刀直插青絡而去。無任何虛招,無任何花樣,只是簡簡單單地如同一條直線似一支離弦的箭一般直插青絡的心臟。琴的戰氣融在羅修所化的刀影之中,竟帶出漫天的殺意,如一柄銳不可擋的利忍直插青絡而去,穿過重重火焰,擊破青絡的所有攻擊、防護,生生地將青絡逼回原形,刀鋒直接它的心窩。
青絡的眼神頓時化爲死灰色,它堂堂鳳凰神鳥的後裔,擁有神的血脈,居然抵不過一個小小的修羅與凡人的聯手。閉上眼睛,就等着阿修羅穿心而過,它能感覺到那劍尖的冰涼。驀地,胸前的冰涼之意突然消失,羅修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你輸了,得送我們過山。”青絡睜開眼,呆了一下,隨即點頭說道,“願賭服輸,我送我們過山。”她看向轅夙離風,她正在俯身收琴。這人明明只是一個凡人,一個沒有經過任何修行的凡人,竟然能彈湊出如此威力的琴聲,倒真是小瞧了她了。
青絡遵守她的諾言送他們過山,一路上有青絡保駕護航,走得安安穩穩,沒再遇到任何危險。只是她卻有些好奇,爲何這個修羅族人會護送一個凡人過這雲霧山。她問羅修,得到的卻只是一句,“順路!”那凡人相信,她卻不信,這修羅一族都有神的威力神勇,去哪裡都是馭風駕雲,瞬息即至,哪需要這拔山涉水,辛辛苦苦的靠着兩條腿走路。
到了雲霧山腳,青絡對羅修說道,“今日一戰,我敗了,改日等你事畢再來請教。”說罷,化作一隻朱雀火鳥往山上飛去。
轅夙離風看着青絡離去的身影,默然許久,她深深地看了羅修一眼,繼續前行。又走了十日,終於來到昔日的西歧今日的大周,京城鎬京。轅夙離風站在城門口,擡頭看到城樓上的“鎬京”二字,腳底被磨破的血泡傳來陣陣刺痛,不禁使她熱水盈眶。西歧,拔山涉水三月之久,她終於到了。恍然間,她似乎看到夫君那熟悉的身影,耳際似是聽到他的低喃細語。一年了,整整一年了,她竟有種隔世之感。站在城樓下,手心陣陣冰涼,至此刻,她竟有些怕,怕她的丈夫未能逃脫,怕他已不在人世。
羅修看到轅夙離風,重重的嘆了口氣,隨即一笑,聳聳肩,揮揮摺扇轉身便走。如今已到西歧,轅夙離風的安危無虞,再幫下去,就是多事了。自嘲一笑,他本來就是多事,竟然陪着她用腳走了這麼幾千裡的路。
轅夙離風回過神來,才發現羅修已經不在身旁。她趕緊回頭,見到羅修已經走出去幾丈遠,她趕緊出聲叫道,“阿修羅!”
羅修的身形一怔,隨即回過頭來,望着她,嘴角噙起一抹淺淺的笑,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轅夙離風垂下眼簾,想了一下,莞爾一笑,隨即朝羅修作了一福,說道,“不管你是羅修還是阿修羅,我都謝謝你這三個月來的陪伴。請受我一拜!”說罷,雙腿跪在地上,向羅修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羅修趕緊幾步奔過去,把轅夙離風拉起來,叫道,“你這是做什麼?行這麼大禮做什麼?胡鬧,快起來。”雙手緊緊地抓住轅夙離風的手臂,竟是一片激動之色。他閒着無聊來幫她不行啊,要她下跪,也不怕把人給嚇死!
轅夙離風站直身子,說道,“大哥,若非你這數月相伴,離風無論如何是到不了京城的。你的大恩,離風記下了,只求他日能報。”
“說什麼傻話!”羅修輕斥道,他俯下身子,把坐在地上的轅夙蘭嬋抱起,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送到轅夙離風的懷裡,說道,“好了,就此別過吧,有緣再聚。”說到這裡,他突然扭過頭朝身後馳來的一輛馬車望去,只見馬車的簾子剛剛放下,裡面似是坐了一對夫婦。羅修的眼眸一沉,暗暗嘆了口氣。轅夙離風啊轅夙離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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