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許久,轅夙離風才慢慢地從阿修羅的懷裡站起來,輕輕地推開她,垂着頭緩步往屋子裡走去。

阿修羅在院子裡站了一下,跟了進去。一進入屋子,便聞到滿屋子的酒香,只見除了授琴的那間屋子之外,其餘的地方全擺滿了酒罈子,連牀邊都擺得只留下半尺寬的地方落腳,嚇得她差點以爲走錯地方跑到人家的酒窖裡面去了。阿修羅被嚇得夠嗆,轅夙離風啥時候居然泡進酒罈子裡成酒鬼了?

轅夙離風站在窗前,穩定了下情緒,稍稍整理下儀容纔回過頭來對阿修羅稱謝,沒有任何的動作,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只是一聲輕輕地說了聲,“謝謝!”這句稱謝,沒有往日的疏離,也沒有多餘的客氣,完全是由衷而發的。

阿修羅淡淡一笑,說道,“倘若你真有心要謝我的話,就給我找個住處吧,以後我就賴你這兒了。”

轅夙離風一怔,看看自己這簡陋的屋子,一間廚房,一間臥室,一間酒室,並沒有多餘的地方給她住。但她還是豪爽地答應了,“好。”緩了一下,說道,“你便睡我的那間屋子吧。”

“那你睡哪?”阿修羅問,她猜想她可能會去酒窖中睡。

轅夙離風指了下堆滿酒的那間屋子,說道,“那間屋子可以挪出來。”

阿修羅瞅瞅裡面堆得滿滿的一屋子酒,再看看轅夙離風的牀,說道,“我看你的牀也夠兩人睡,擠一下應該沒關係。”話音一轉,“你不會嫌棄我吧?”

轅夙離風剛想拒絕,給阿修羅這一說,倒不好意思拒絕了,只得說道,“當然不會。只是……”她的屋子和牀上都是酒氣,只怕她會不習慣。低嘆口氣,她只得進屋子去整理。

阿修羅得意的瞄了轅夙離風一眼,偷笑兩聲,在院子裡的椅子上坐下,信手擰了壇酒拍開封泥就灌了一大口。這酒入口甘醇,還帶着一股百花的香味,十分爽口。只是稍嫌年代不夠久,味道還不是太濃太純,但也別有一番青澀的味道。

轅夙離風把酒搬了些放在屋檐下,打算什麼時候挖個酒窖埋起來。這也怪她,趁着開春百花盛開的時候,一口氣釀了數百壇酒,鬧得現在沒地方堆。每天又懶洋洋的,除了喝酒和授琴之外,什麼都不想做,有時候連飯都懶得做懶得吃,自然更沒心思挖酒窖存酒了,反正這些酒遲早都會被她喝掉的。

收拾好桌子,轅夙離風又備了一桌酒菜爲阿修羅接風洗塵。阿修羅也不客氣,只是看到瘦弱的轅夙離風忙裡忙外的,感到心疼,也跑過去幫她打下手。她就圍在轅夙離風的身邊幫她洗洗菜,偶爾塞幾根木柴進竈堂間燒燒火,有時候跑出去買點柴和油回來,這些平常讓她連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小事,此刻做起來卻是這般的幸福。捧着髒兮兮的木柴,簡直就像是捧着一堆甜蜜一樣樂得合不攏嘴。

轅夙離風一邊炒着菜,一邊狐疑地看着阿修羅,怎麼這幾年不見,她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她記得在雪山中的時候,阿修羅成天抿着嘴皺了眉頭,一副冷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怎麼幾年下來,她的模樣沒變,可人怎麼變得就……這麼愛笑愛跳了?轅夙離風炒幾下菜就擡頭看一眼阿修羅,她不禁懷疑這個人會不會不是阿修羅啊?

“青菜給我!”轅夙離風回頭去拿阿修羅捧在懷裡的菜籃,裡面是剛洗好正在濾水的青菜。她抓住菜籃的邊沿,一小子居然沒有拿過來,這阿修羅抱得死死的。把頭探到阿修羅的面前,只見她正抱着菜籃子傻笑,那菜籃子像寶貝一樣被她緊緊地箍在懷裡,外袍被菜籃裡滴出的水浸溼了都還沒有覺察到。

“阿修羅!”轅夙離風輕喚一聲,阿修羅沒有反應。她再喚一聲,還是沒有反應。轅夙離風搖了搖頭,只得任她抱着菜籃子,她伸手把裡面的青菜抓過來扔進鍋裡。青菜炒完,連湯都燒好了,回過頭來,阿修羅仍然站在那裡抱着空空的菜籃傻笑。遭了,中邪了!嚇得轅夙離風握着鍋鏟的手突然一軟,鍋鏟掉進鍋裡發出“呯!”地一聲響。

這一聲巨響猶如晴天霹靂,嚇得阿修羅跳了起來,一下子竄出丈餘遠,腰間的修羅劍也跟着出鞘,然後,回過神來見到轅夙離風傻愣愣地站在那裡。兩個女人相視愣了半天,纔回過神來,“撲哧”一聲不約而同笑了出來。

這一下可把院外路過和看熱鬧的人嚇着了,醉琴仙不僅跟人說話,還大笑……太恐怖了,天要下紅雨了。

笑了一會兒,轅夙離風才發現自己居然笑了,抑鬱了好久的她,居然就這樣輕輕鬆鬆毫無顧忌的笑了。她都不記得她上次笑是什麼時候,她以爲她這一輩都不會笑了,她以爲她已經遺忘了笑,可此刻,她居然真心的笑了出來。

阿修羅見到轅夙離風的神情黯然了下去,神情也跟着爲之一黯,看到那雙哀傷的眼眸,她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她走過去,端起竈臺上的菜,湊到鼻下下嗅嗅,讚道,“哇,好香。”當即,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指頭夾了口放進嘴裡,全無形象可言。

“嗯,嗯真香。”阿修羅一邊說着,一邊把菜端往桌子上,這桌子上本來也擺滿了酒罈子的,現在已經被轅夙離風清理出來。她拍開一罈酒,招呼着轅夙離風坐下,倒了滿滿地一碗酒,兩人坐着對飲。

轅夙離風看着阿修羅大筷剁頤,仿若這是天下最美的珍稀佳餚一般,看得她也食指大動。

這一餐,是這幾年來轅夙離風吃得最開心的一餐,雖然跟阿修羅一直無話,但那種吃飯的氣氛,那偶爾的碰杯,偶爾的眼神交流,勝過人間千言萬語。那一夜,兩人喝得酩酊大醉,轅夙離風摻扶着阿修羅往院子裡奔去,叫道,“阿修羅,咱倆結拜,我們結拜爲姐妹……”

“不幹,睡覺!”阿修羅把轅夙離風把臥室裡面拖。

“結拜!”轅夙離風想結拜,死命拉着阿修羅往外面拽。

兩人你拉我扯,最後都累了,沒進到臥室睡覺也沒去到院子裡結拜,就在大門口牽着手倒地睡着了。

阿修羅的修爲深厚,沒一下子就醒了,爬起來時見到轅夙離風正趴在她的身上醉得一塌糊塗,口裡不時喃喃地喊着,“嬋兒,嬋兒……”眼角還掛着淚。她輕輕地抱轅夙離風抱起,將她放在牀上替她蓋好被子。坐在牀邊,用食指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漬。在牀邊坐了好久,她輕手輕腳地在轅夙離風的旁邊躺下,沒有脫衣服,只脫去了靴子。躺在轅夙離風的身邊,只覺得精神奕奕,一點瞌睡也沒有,偷偷地凝望着轅夙離風,有點做賊的感覺,讓她又覺興奮,又是開心,還有一種滿足,滿心的滿足感。她在想,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會讓她有這麼奇妙的感覺,很想湊近了把她看個清楚明白,可又不敢,怕吵醒她,怕難堪。即使明知道她醉得人事不醒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敢靠近,與轅夙離風之間隔着一尺的寬度,但即是這樣,仍舊讓她覺得心跳加速,緊張異常。她原本可以直接下牀到外面去的,可是她又捨不得,捨不得離開這張有轅夙離風的牀,捨不得不去看她的睡顏,捨不得丟下她在深夜中獨自落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修羅仍是一動也不敢動,她僵在那裡,猶如一蹲石化的雕塑。轅夙離風的淚漸漸止住,呼吸也逐漸平穩,睡得好沉好香,睡夢中嘴角還微微的翹起,似乎正在做着好夢。又過了一會兒,轅夙離風的嘴角沉了下去,臉上再沒任何表情。再過了一會兒,她的身子突然動了動,頓時嚇得阿修羅大氣都不敢喘,趕緊屏住呼吸閉上眼睛裝睡。可一想,睡着的人又不是死了,自然是要呼吸的,又跟着轅夙離風呼吸的頻率呼吸。過了好一會兒,見轅夙離風只是換了個睡姿,並沒有醒,才鬆了口氣,又睜開眼睛繼續偷偷看她。

睡到快天亮的時候,轅夙離風又翻了個身,這次翻身的動作有點大,一條手臂都搭在了阿修羅的腰上,頓時驚得阿修羅連呼吸都停止了,她屏住氣僵着身子,拉長着眼,眼珠子用力地下翻看向搭在身上的手臂。這瘦骨嶙峋的手臂軟軟的搭在身上,而佳在側安安靜靜的靠在身側,帶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和佳人獨有的芬芳體香,撩撥得人心癢癢麻麻的。阿修羅逐漸的激動起來,漸漸的越演越烈,整個身體中洶涌澎湃,熱血高漲,雖與青絡同牀共枕恩愛纏綿過許多次,可從來沒有感受過此刻的這種超極強烈激動,心間也從來沒有此刻轅夙離風帶來的這種悸動。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加重,手都在發擅,那橫在腰間的玉臂帶來的柔軟感觸讓她舒服得快酥了,又讓她興奮得想馬上爬起來跳幾圈,跑去院子裡仰天嗷嗷學幾聲狼嚎。阿修羅突然覺得自己不像女人了,倒更像是一種青春衝動的小夥子,此刻正爬上心愛的姑娘的牀頭。想到這裡,她猛地止住念頭,狠狠地悄悄地把自己鄙視了一翻。然後,對自己說睡覺,不準再胡思亂想。可,讓她不胡思亂想又很困難,於是繼續扭過頭去看轅夙離風。

轅夙離風此刻正蜷着身子,頭埋在她的身下,她都能感覺到她溫熱的呼吸,帶着陣陣暖暖的芬芳氣息,撩撥得她口乾舌燥,就想含着轅夙離風的嘴巴吻下去。她輕輕動了動身子,想吻下去,又怕唐突了佳人,那是轅夙離風,又豈是她能輕易輕薄的?她這一動,轅夙離風也不安的動了動,似要翻身,又似要醒來。阿修羅做賊心虛,頓時驚了一大跳,反射性地翻身跳起來,拔腿就往外跳。

轅夙離風頓時被這動靜驚醒,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飛身射了出去,落到院子裡,纔看清是阿修羅正飛快地往外奔去。莫非有情況?轅夙離風回屋提了劍順着阿修羅奔去的方向追了去。

阿修羅跑一溜煙跑出去好幾里路,才猛地回過神來,暗暗罵自己幾聲。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跑什麼啊?這一跑離風還怎麼想她啊?想到這裡,頓覺懊惱?現在這樣子跑出來,回去該怎麼跟離風說?說是尿急突然衝出來尿尿?這藉口,光想着她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太丟人了!那就說是夢遊?有夢遊跑這麼快的麼?那說是發現外面有情況追出來探探?嗯,這理由好像合適?但離風會不會信呢?猛地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阿修羅趕緊回頭,猛地見到轅夙離風提劍追來,一股念頭快速地從腦海中劃過,以爲是轅夙離風發現她輕薄了她要舉劍砍她,驚聲叫道,“別砍,我沒有親你!”話音一落,頓覺懊惱!一拍額頭叫道,在心裡哀嚎一聲,“慘了!”阿修羅啊阿修羅,平常不是挺穩重急智的麼?怎麼這時候變成白癡了?

轅夙離風一愣,“什麼?你說什麼?”親她?沒有親她?

阿修羅暗叫一聲,“糗大了!”馬上說道,“沒有沒有,沒說什麼,我剛纔做夢,哦,對,做夢。”

“你……沒事吧?”轅夙離風一頭霧水,總覺得這阿修羅這次出現有點怪怪的。

“沒事,沒事。”阿修□□笑兩聲,又板起張臉,恢復成往常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她還是覺得這副冷淡正經的樣子比較好,至少……至少沒那麼像色狼!

“真沒事?”轅夙離風打量了阿修羅兩眼,見她又是以前認識的那個阿修羅的樣子,稍微放了點心,帶着滿腹疑惑往回走。嘴裡卻還疑惑地念着,“親你?沒有親你?那個‘你’是誰啊?”撓撓頭,想起阿修羅在白天抱着菜籃傻笑的情節,頓時明白,這阿修羅估計是有心上人了,剛纔做春夢,然後一下子驚醒了,年輕姑娘害羞,一下子跳跑了。想到這裡,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她和以前不一樣了,熱戀中的女孩子總是與往日不同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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