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雲若無其事的衝趙元灝笑了笑，便低頭和沈宜芳說笑了起來。
這麼多人在，壓根不會有和趙元灝單獨相處或是說話的機會，她倒也不必緊張。
沈宜芳的注意力早已被觸目所及的各種花草吸引了過去，興致勃勃的指指點點。若雲忙裝出感興趣的樣子來，和沈宜芳有說有笑。
趙元灝卻是一直留意着若雲的舉動，不由得凝神傾聽了一會兒。只是聽進耳中來來去去都是些女孩子之間的對話，不久便沒了耐心，便將目光移了開去。
若雲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悄悄鬆了口氣。
只要趙元灝別用哪種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就好……
雖然走的很慢，走的也不算太遠，可對平日裡缺乏鍛鍊的小姐們來說，這一段路程依然讓各人覺得疲倦了。
趙元灝恍然不察，兀自邁着步子往前走。他個子高腿長，邁一步足夠嬌弱的表妹們走上兩三步。哪怕放慢了腳步，衆人也是跟不上。
若雲做丫鬟之時，一站便是半天，對這點小陣仗自然不放在眼底。不過，嬌貴的沈宜芳等人卻都開始腿軟了，有心想提出休息，又礙於顏面不好意思張嘴。
若雲低低的問道：“二姐，要是覺得累，就停下來休息片刻吧！”正好前面拐個彎就有個亭子，裡面有桌凳可供休息。
沈宜芳立刻點頭贊成，看了前面的趙元灝一眼，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沒說。
若雲見狀，便咳了一聲，笑着說道：“表哥，不知這裡可有什麼休息的地方麼？我們都覺得有些累了呢？”
趙元灝訝然的回頭，待看到各人都是嬌喘吁吁的樣子，不由得笑了：“我也太粗心了，只顧着往前走，倒是沒有顧慮到表妹們是纖纖弱女子。這樣吧，我們到前面的亭子裡休息會兒去。”
衆人欣然應了，俱是鬆了口氣。
拐了個彎，果然有個精緻的亭子。裡面放置了一個桌子和幾張凳子。沈宜芳等人都是眼前一亮，笑嘻嘻的走上前去一一坐了下來。
若雲微微一笑，卻是站到了亭子邊。
這亭子裡的凳子雖然不算少，可也只有六個罷了。卻是不夠每人都坐的。走了這麼會兒功夫，對她來說，實在不算什麼負擔。休不休息都無所謂的，還是讓給姐姐們坐好了。
趙元灝隨意瞄了一眼，也微笑着站到了若雲身邊。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靠近身邊時，若雲的身體微微一僵。某些遙遠卻又紛亂的片段忽的涌上腦海……
若雲忙揮去那絲不該有些的旖思，白皙的臉蛋頓時飛上了兩抹淡淡的紅暈。
過去種種，不過是她一個人悄然編織的美夢罷了。對趙元灝來說，她不過是無足輕重的侍寢丫鬟，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就算得知她的死訊，他也最多是挑挑眉“嗯”一聲吧……
想及此，若雲反而鎮靜了下來。
趙元灝在一旁靜靜的看着若雲，忽的低笑道：“小表妹，你在想些什麼？”她的臉色變來變去，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掠過那麼多複雜的感情。卻又極快的壓抑住了。
他在一旁看着，只覺得新鮮又有趣。從沒見過一個女子如此的隱忍壓抑自己的情緒。她不過是孩子罷了，爲什麼會有那樣一雙深邃難測的雙眸？
若雲故作天真的一笑：“我在想，這裡的景緻可真是美的很呢！”
趙元灝明知她在扯謊，卻也順着她的話茬說了下去：“你若是喜歡，以後常來做客就是了。”
說起這個，若雲立刻道謝：“此次要多謝表哥。若不是表哥提醒，只怕姑姑也不見得想起邀請我們幾個來做客。”
趙元灝隨意的笑了笑：“這有什麼可謝的。我倒是要謝謝你們幾個。母親平日裡寂寞的很，有你們來陪陪她，她果然開心多了。”
沈湘平日裡忙於管理王府的一應雜務，最大的消遣便是逗弄曄哥兒。其實頗爲寂寞。有了沈家幾個表妹的陪伴，果然笑容都多了許多。
若雲由衷的嘆道：“表哥，你和姑父對姑姑可真好。”沈湘也算是幸福了，丈夫疼寵她，兒子敬愛她，生活優渥身份尊貴，幾乎沒什麼不如意之處。
趙元灝笑着應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做兒子的，孝順母親本是天經地義之事。”話雖如此，在說到“母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眼裡卻極快的閃過一絲惘然。
若云何等敏銳，自然沒錯過趙元灝這一剎那的失神，心裡微微一動。
趙元灝並不是沈湘所出，生母是沈湘身邊的丫鬟芷容。此事知道的人絕不算少。而且，芷容死的極早，趙元灝從一歲起便正式的養在了沈湘的名下，和親生也沒什麼兩樣。
沈湘待趙元灝很是上心，趙元灝對沈湘更是尊敬有加。這樣和睦的母子關係，人人稱道。
只是，趙元灝在心底深處，是否也曾遺憾過自己不是沈湘所出？是否也曾偷偷想過生母究竟是何等模樣？
若雲想了想，溫柔的說道：“表哥，你和姑姑的母子感情如此深厚，人人提起都豎大拇指。真讓我們羨慕不已呢！”何必想的太多？最重要的是活在此刻啊！
趙元灝極其敏銳的察覺到若雲話語中的那一絲淡淡的關懷，心裡掠過一絲溫暖和感動，眼神柔和了許多：“表妹如此聰慧，想來一定很得舅舅舅母的歡心吧！”眼前的小女孩，也是庶出呢！
若雲自然不會在外人面前提及沈霖和齊氏的缺點，笑着點點頭：“父親母親都待我極的。”
她的要求本就低的很，現在衣食無憂的優渥生活，已經是老天爺對她的厚待了。她已經很知足了。
趙元灝讚許的一笑：“那就好，”人貴在知足，心態也要平和。若總是對這樣那樣不滿，那怎麼可能過的開心。
沈宜芳早已瞄到了這邊的竊竊私語，笑着喊道：“表哥，你和四妹在說什麼悄悄話？不妨聲音大一些，讓我們也聽着解解悶。”
被沈宜芳這麼一調侃，趙元灝也覺得自己有些冷落了另幾個表妹，笑着走近了幾步：“你想聽些什麼，我單獨說給你聽好了。”卻是不自覺的帶上了一絲調笑之意。
沈宜芳正值情竇初開的年齡，對男子的驟然靠近，哪裡能維持泰然自若，臉頰頓時紅了一紅，嬌嗔的說道：“表哥，誰讓你單獨說話給我聽了。”
趙元灝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了。他平日裡極少和未成年的少女在一起相處，不自覺將平時和侍妾們說話的口氣帶了些出來，不免有些輕浮了。
他忙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都是我的不是，沒有問清楚表妹究竟想做什麼，便巴巴的跑了過來。好好好，我現在就退開一些。”很自然的退後兩步，剛纔的那些許尷尬頓時不翼而飛。
若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不由得暗暗好笑。
趙元灝生性漠然，不愛說話。不過，在後院的女人們面前，總不至於時時板着臉孔。若雲就曾見過他和蕭婉君兩人溫柔纏綿的樣子。那個時候的他，眉眼都是溫柔的，笑容俊美的令星月失色。
眼前這一干青澀的少女們，有哪一個能抵擋住微笑的趙元灝散發的魅力？
就拿沈宜芳來說吧，平日裡總是傲氣的樣子，何曾像這般可愛的紅着臉？
沈宜芳見若雲偷笑不已的模樣，頓時白了她一眼：“你一個人在那裡偷笑什麼？還不快些過來！”
若雲一臉陪笑：“是是是，二姐吩咐什麼小妹一定照做。”很是狗腿的湊了過去，頓時惹笑了在場的所有人。
就連站在諸位小姐們身後的丫鬟們也都忍俊不禁滿臉的笑容。
沈宜蓮忽的嘆道：“這等良辰美景，要是有琴就好了。”亭子外面便是一汪小小的池塘，景緻極美。若是能在此刻此地撫琴一首，定是件愜意的事情。
沈宜芳立刻點頭附和：“大姐說的是，我也想撫琴了呢！”
趙元灝笑道：“表妹們稍等片刻，我這就派人去拿就是了。”
這裡離蕭婉君的院子卻是最近的，趙元灝便吩咐丫鬟去蕭婉君的院子裡搬一張琴過來。有兩個丫鬟立刻領命去了。
說說笑笑中，琴很快的便搬了過來，放在桌子上安置好。
沈宜蓮不肯放過這等表現的好機會，笑盈盈的說道：“我就先獻醜了！”說着，便走上前去，聽雨忙將凳子搬了過去。
沈宜蓮翩然落座，撥弄了一下琴絃，發出叮咚的悅耳輕響。
沈宜華也是懂琴之人，頓時動容：“這倒是把難得的好琴。”音質極佳，造型古樸美觀，定是一張好琴。
趙元灝瞄了一眼，笑着應道：“這是你們表嫂最心愛的琴，是出嫁時候帶過來的。”倒沒想到丫鬟們居然將這張琴搬了出來。
沈宜蓮聞言一愣：“既是如此，還是速速把琴收起來吧！”若是一不小心出了什麼差池，可就不好了。
趙元灝挑眉一笑：“好了，既然已經搬了過來，等表妹們彈上一曲盡興了再說。”料想這片刻功夫，也不會出什麼差池的。
沈宜蓮只得應了一聲，低頭撫弄了起來。
若雲看似聽的專注，其實一直在定定的看着這張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