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兩日,沈宜蓮的病情便加重了。高燒未退,臉色異常的蒼白,昏昏沉沉的毫無精神。
聽雨每天按時熬藥端進去,勸了半天,最後還是原封未動的端了出來。別提多着急了。
最最着急的,自然是嶽姨娘。整日裡守在沈宜蓮身邊,苦口婆心的勸她喝藥。
奈何沈宜蓮不管怎麼樣就是一口都不肯喝,問及原因,卻是一言不發,要麼就是紅着眼圈直抹眼淚。
嶽姨娘看了心痛不已,到最後簡直快要哀求了:“蓮姐兒,你就不要任性了好不好?你再不喝藥,只怕身子就熬不住了。”
沈宜蓮的嘴脣很是乾澀,動了動,勉強吐出了幾個字:“嶽姨娘,我……我……”卻是說不下去了,眼淚簌簌的往下落。
嶽姨娘也跟着抹起了眼淚:“你究竟是爲了什麼,怎的這般糟踐自己的身子?有什麼心事,對我也不肯說麼?”
對着最最疼愛自己的生母,沈宜蓮終於撐不住了,用帕子掩住面孔,哀哀悽悽的哭了起來。
嶽姨娘雖然不知沈宜蓮的心事,可看這架勢,自然也會意過來。沈宜蓮定是遇到了很爲難的事情,纔會現在這般……
嶽姨娘深呼吸一口氣,擦了眼淚,回頭過來淡淡的吩咐道:“你們幾個都出去,在外面守着,沒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聽雨領頭應了,和其他的丫鬟都退了出來。
聽雨想了想,便隨口指派了丫鬟們各自去做事。自己卻單獨守在了門口,對屋子裡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勸慰聲恍若未聞。
也不知道母女兩個在屋子裡究竟說了些什麼,過了好半天,才聽的門咿呀一聲響了。卻是一臉沉重的嶽姨娘走了出來。
嶽姨娘似是滿腹心事,無心說話,只吩咐道:“你重新去熬一碗藥來,端來伺候小姐喝下。我有事先走了,等有空再過來探望。”
聽雨什麼也不敢多問,忙點頭應了。
待忙活了一番之後,聽雨又重新端了一碗藥進去。想起這兩日來沈宜蓮拒不喝藥的態度,聽雨心裡一點底都沒有。試探着說道:“小姐,嶽姨娘吩咐奴婢重新熬好了藥給您端過來。您還是趁熱喝了吧!”
本以爲會和以往一般得不到任何迴應,沒料到沈宜蓮居然微弱的應了句:“嗯!”
聽雨大喜,忙端了藥碗過去伺候沈宜蓮喝了。
沈宜蓮本來病的不算重,奈何這兩天一直不肯喝藥,因此一直髮燒未退。現在卻是變的嚴重起來,喝了藥也沒什麼效果。一直昏昏沉沉的臥在牀上。
李大夫又來看過了一趟,待聽說沈大小姐之前一直未曾喝藥導致病情加重之後,臉色很是難看。心裡暗暗埋怨不已。
也不知道這沈大小姐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生病了居然不肯喝藥。現在倒好,竟是高燒未退。若是被老爺太太知道了,豈不是要斥責他這個做大夫的醫術太低了嗎?
心裡迅速的轉過了這些念頭,李大夫說話也變得小心謹慎起來:“我再重新開副藥方,速速派人去藥鋪子裡抓藥,三碗水熬成一碗,伺候大小姐喝下。我明天會再過來看看。”
聽雨恭敬的應了。
待到了下午,齊氏也被驚動了。親自到了沈宜蓮的院子裡來探望。
沈宜蓮腦子昏昏沉沉的,卻硬是撐着從牀上坐了起來:“母親……”聲音微弱之極。
齊氏微微蹙眉,溫和的吩咐道:“你快些躺下歇着。”
秋霜最是機靈,早已衝了過去,將沈宜蓮扶着重新躺了下來。聽雨卻是慢了一步,扼腕不已。
齊氏看向聽雨,不疾不徐的問起了前因後果。
聽雨身爲沈宜蓮的貼身大丫鬟,也是沈宜蓮的貼身心腹。自然清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因此,只答道:“小姐無意中受了涼,身子微恙。不想這兩日竟是不曾好轉,反而越發的重了起來。”
齊氏“哦”了一聲,淡淡的問道:“沒請李大夫來看過麼?”
“奴婢早就請李大夫來過了。”聽雨小心翼翼的答道,心裡不由得暗暗叫苦。這若是再問下去,她可就要兜不住了。
沈宜蓮不肯喝藥一事,一個院子裡的丫鬟都知情。還有李大夫也是知道的。想瞞也是瞞不過啊!
齊氏一揚眉:“既然如此,怎麼會病情越發重了?”
聽雨困難的嚥了口口水,斟酌着言辭:“每天熬好了藥,小姐她……”卻是吞吞吐吐的不敢說下去了。
若是說了實話,沈宜蓮定會被訓斥一頓,日後肯定要把帳都算到她頭上。若是不說實話,齊氏這一關卻又過不了。真是左右爲難啊!
“母親,都是女兒的不是。”沈宜蓮掙扎着又坐了起來:“是女兒心情鬱結,不想喝藥,怪不得李大夫。”
齊氏早看出事有蹊蹺,聞言毫不奇怪,只是定定的看了沈宜蓮兩眼。然後又悄然的擰起了眉頭,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聽雨低下頭,悄悄鬆了口氣。
只聽到齊氏淡淡的問道:“那你且告訴我,好端端的,爲什麼心情鬱結連藥都不想喝了?”
沈宜蓮等的便是這一刻,咬着嘴脣,顫顫巍巍的說道:“母親,請恕女兒大膽。女兒是爲了……爲了說親一事心生煩惱……”
齊氏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像是在說,你的臉皮倒是不薄,張口閉口便是親事。
沈宜蓮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羞愧的紅暈,再也說不下去了。
到了這一刻,她真的好羨慕沈宜華。可以對着方氏說出心裡話,下跪哭泣哀求,使盡女孩子所有手段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如願的嫁給自己心愛的人,這些也都值得了。只不過,到了自己身上,她才知道,原來想做到這一步是如此的不容易。
當然,這其中最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爲齊氏是她的嫡母。她不是齊氏親生的,自然不那麼親近。齊氏對她,也不可能有方氏待沈宜華那般的憐惜…
聽雨和秋霜等丫鬟,各自低下了頭。不過,耳朵倒是都豎的老長,一點動靜也不肯放過。
齊氏緩緩的張口說道:“我倒是有些奇怪了,最近上門來提親的,都被我拒絕了。並沒有答應任何一家的提親。你的‘鬱結’,又是從何而來?”
果然薑是老的辣,一語便說中了事情的重點。
沈宜蓮的臉漲的通紅,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上午對着嶽姨娘,她倒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將她和馮天睿心心相印的事情告訴了嶽姨娘。嶽姨娘聽後,沉默了良久,也沒多說什麼,只讓她好好喝藥休息便走了。
嶽姨娘這般態度,自是要爲女兒出分力氣。因此,沈宜蓮心情好了不少,開始有心情喝藥了。
只是,對着齊氏,沈宜蓮怎麼也鼓不起這份勇氣來。那幾句話便像梗在喉嚨處一般,怎的也吐不出來。
齊氏也不急着追問,只是閒閒的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看着沈宜蓮。屋子裡的氣氛像凝結住了一般沉悶,丫鬟們雖然低着頭,也快覺得喘不過氣來了。
身在其中的沈宜蓮,更是莫名的憋悶和難受,那份彷徨和痛苦,真是不足爲外人道也。
猶豫良久,沈宜蓮終於下定了決心,咬咬牙說道:“母親,女兒……”
就在此刻,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沈宜蓮的話被打斷了,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卻是不自覺的鬆了口氣,握的緊緊的拳頭稍稍鬆了開來。
聽雨忙上前去開門,待看清來人,不由得笑着招呼道:“二小姐,四小姐,你們怎的有空過來了?快請進來。”
沈宜芳和若雲含笑走了進來,待看見齊氏也在,忙歡喜的走上前來打招呼。
齊氏一直繃着的臉孔柔和了不少,笑着說道:“已經散學了麼?”
沈宜芳笑着應道:“嗯,剛散學,我和四妹就趕着過來了。想看看大姐的病好些了沒有。”
齊氏若有所指的說道:“蓮姐兒這病來勢洶洶,只怕喝藥倒不見得能好。”
沈宜芳笑容一僵,莫名的心虛了起來。
齊氏之前曾叮囑過她,萬萬不要將馮家欲與齊家結親一事說出去。她雖然應的乾脆利落,卻只熬了一個下午,便忍不住和沈宜蓮說了此事。接下來,便有了沈宜芳生病這一出……
一旁的沈宜蓮更是面孔漲的通紅,連頭都不敢擡了。齊氏那句意味深長的話,直直的說中了她的心事。
若雲心裡暗暗嘆氣,齊氏實在精明厲害,沈宜蓮這點小花招果然瞞不過她啊!也不知道接下來事情會鬧成什麼樣子呢!早知道會碰到如此尷尬的場面,今天真不該來這趟。
齊氏也不去看各人的臉色,只吩咐道:“秋霜,你們幾個先出去,在門口候着。不準放任何人進來!”
丫鬟們齊齊應了,一起出了屋子。
屋子裡只剩下齊氏和沈宜蓮姐妹三個。
齊氏淡淡的說道:“好了,現在也沒了外人,蓮姐兒,你有什麼想說的,便說出來吧!”
她倒要看看,沈宜蓮到底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