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至的時候, 賴尚榮赴任的期限也將至,和珍珠的婚期便定在赴任後的第九天。
晴雯一早和珍珠約好要撿同一個日子成親,如此一來兩人便常常窩在一起準備置繡件、裁衣裳, 各自準備着嫁妝。忙碌之中日子總是比流水更快上幾分, 兩人尚且來不及說盡那許多家常話心裡事, 出閣的那一天就毫不含糊地橫在眼前。
兩人的婚宴在賴尚榮府衙後的宅院裡舉行, 按照珍珠的意思, 並沒有請寶玉過來。鳳冠霞帔一應準備周全,鴛鴦戲水蓋頭上頭的繡工還是出自晴雯的一雙巧手。美中不足的是賴尚榮在成親前幾日中了暑,發燒了兩日, 死撐着不肯推遲婚期,在婚宴上開始前便時時有些力不從心的樣子, 倒叫珍珠看得心裡發怵。
雖說如此, 到了霞光滿天的時候, 黃昏暮色漸深,離吉時也越來越近了。
“好了, 你今兒是奶奶了,可別亂動,有我服侍你呢。”晴雯伸手扶正珍珠頭上的鳳冠,嘻嘻笑着遞過一面小小的菱花鏡。
“今兒可不也是你出閣的日子?別叫我說出什麼好話來了。”珍珠嗔笑着看了晴雯一眼,從座位上站起半個身子來, 作勢就要行禮, “柳奶奶好。”珍珠話還沒說完, 見晴雯欠身過來要打, 連忙跳起來躲開。
兩個姑娘在房中笑鬧成了一團, 倒是佳惠帶着喜娘進來幫着拾掇兩人。等到鳳冠上密密的珠簾垂下,遮擋住眼前的視線, 珍珠這才感覺到了一切的真實。再看晴雯亦是如此,兩人直如雙生姊妹一般。
稍後,晴雯被喜娘引去另一邊的廂房中坐着,兩位新嫁娘將在同一個時辰從東西兩邊的穿堂走過來,一起送到後堂花廳。
喜娘再一次退出房門,臨走前囑咐珍珠留神等待吉時到來的鐘聲。左右也只剩一炷香的時間了,高堂花燭就在一院之隔,珍珠掩在袖間的手指不覺有些顫抖,反覆絞着手中的絹子,說不清是因爲激動還是緊張。
賴尚榮這個傢伙,現在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咚,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忽然想起,接着賴尚榮的小廝在門外叫道:“不好了,姑娘,姑爺在書房裡昏倒了!”
珍珠本自神遊,乍然聞言,不由霍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也顧不得其他什麼規矩,連忙拋下手中擺弄着的蓋頭,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開了門。
“你給我好生說,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暈倒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姑爺剛剛沐浴了去更衣,忽然就暈倒了。姑娘,這、這可怎麼辦?”小廝是新進進提拔上來的孩子,如何見過什麼陣仗,此時的聲音便帶着哭腔。
“罷了,我同你去看看。”
珍珠提了提裙裾,急匆匆沿着長廊往賴尚榮的書房趕,一路上足下生風,小廝早不知道被甩到哪裡去了。好歹在此處轉悠了幾天,大大小小的一切珍珠都差不多輕車熟路了,賴尚榮的書房自然也不例外。
此時珍珠心裡擔心的卻是另外一回事:賴尚榮此處的書房是一個一隔爲二的小房間,一邊是書房,另一邊卻設有可供休憩的小榻,賴尚榮每每看書看得倦了,也喜歡讓人備了熱水來在屏風後頭沐浴。方纔小廝提到賴尚榮沐浴更衣而後暈倒,珍珠只擔心是賴尚榮發燒未退,加上泡澡的時間久了,被蒸汽薰得暈了。
“只望這冤家不要那麼嬌弱纔好。”
天氣炎熱,珍珠緊趕慢趕走到書房門口已是出了一身薄薄的汗,於是停下來用絹子隨手揩了一揩,便伸手推門進去。
隨着“吱呀”的一聲,書房的大門被珍珠推開,些許鋪面的溼氣證實了珍珠的猜想——賴尚榮確實沐浴過。然而入眼所在卻是沒有人影。
珍珠轉念一想,想來賴尚榮忽然暈倒,小廝該是把人扶到小榻上略作休息了,當下便輕手輕腳掩了門,左右張望着,舉步繞到屏風這邊來。
“珍珠。”
隨着一聲低喚,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珍珠愕然瞪大了眼睛,來不及發出一個音節,雙脣已被對方以溫柔的態勢封緘。
賴尚榮不緊不慢地吻着,脣舌一步步攻城略地,偏生又極具纏綿。珍珠大驚之後不由大窘,面紅耳赤地想要推開他,手推在他的胸膛上,人卻掙不脫他的懷抱。
“我……你……”珍珠以爲自己會生氣,卻想到一開口卻悶出聲如蚊蚋的一句——“別胡鬧,我們還要拜堂呢,再耽擱時辰要來不及了。”目光在對方身上轉了一圈,跺腳道:“還不快換衣裳,人要來催了。”
賴尚榮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還沒有換好成親的喜服,眼見着拜堂的吉時已經到了,院子裡的鐘聲也一聲催似一聲,珍珠只擔心要趕不上趟了,他倒是沒有什麼着急的樣子。
“夫人提醒的是。”
珍珠目瞪口呆地看着賴尚榮繞過屏風走到門口,伸手把房門從裡拴好,回眸對着她悠然一笑:“尚榮幫婦人把門拴好,人就催不到我們了。”
屏風後頭的浴桶還兀自冒着熱氣,空氣中滿是氤氳的水霧,在簡約的書房裡冉冉升起,不動聲色帶起曖昧的氣息。珍珠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半空中,敏感地覺出禁忌,不安地順着屏風退了幾步。彷彿是心有靈犀一般地,賴尚榮在此時也轉身邁步朝着屏風走了過來,朝珍珠展露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上過禮堂再入洞房,你難免緊張——我們何不省去這些繁文縟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