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毛的叔父張明秋,是個道士,但卻沒在道觀裡修行,而是在距離京城五百多裡的行唐置下了一座千畝的大莊子,用來種植草藥。
張大毛告訴何歡,想來京城賺錢的生藥販子多如牛毛,可唯有他做得風生水起,並不是他家的草藥比別人都要好,而是他家的生意有人罩着。
何歡不相信,你家不就是賣豬肉的嗎?還能有什麼大人物罩着?
張大毛見小女人不相信,頓覺很沒面子,便道:“說出來嚇着你,我家的生意是宮裡罩着的,我叔父小時候給先帝看過香爐,嚇着了吧,你想想,我叔父一個道士,哪來的銀子置辦那麼大的莊子?那可是在行唐,真定府,北直隸,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這種連成片的大莊子。”
張大毛是在吹牛,行唐隸屬於真定府,真定轄五州二十七縣,地域遼闊,京城的達官顯貴,一向喜歡在那裡置辦田產,一來二去,真定府的地價的確不低,時至今日,已經很難買到連成片的千畝良田了,但也只限於真定、獲鹿、定州幾地,行唐那邊的田地沒有這麼稀缺,但何歡不知道,聽說宮裡罩着,而且還有一千多畝的大莊子,何歡便高興得不成,張大毛的叔父是個道士,北方的道士多是全真,都是不成親的,叔父的家產,早晚都是張大毛的。
張大毛也是這樣認爲,他還告訴何歡,他的叔父不但會種藥,而且還會製藥,以前先帝在世時,就吃過他叔父制的補藥,現在的太后和小皇帝也在吃。
至於是什麼補藥,張大毛其實也不清楚,只是告訴何歡,那是能長生不老的藥,比仙丹還要靈驗。
有一次,張大毛多喝了幾杯,告訴何歡,他叔父手裡的方子是師君已留下來的,何歡不知道誰是師君已,張大毛便說,那是神仙,真正的神仙。
次日,張大毛酒醒之後,何歡問起師君已和那方子,張大毛卻絕口不提,並且嚇唬何歡,不要和別人說起這事,會掉腦袋的。
何歡最後一次見到張大毛,是那天的傍晚,張大毛來她那裡用了晚飯,他告訴何歡,今天讓個鄉下來的小子氣得不輕。
何歡心裡歡喜,在張大毛臉上親了一口:“我要金鑲玉的。”
何歡不放心:“你一個人去能行嗎?”
張大毛說那是個像硯臺似的盒子,盒子上刻的就是這樣的大鳥,這是兩個月前的事了,他覺得有意思,也揭了暗榜,可是去了幾處古玩鋪子,都沒有看到那東西,沒想到今天卻在一個鄉下小子的脖子上看到了同樣的圖案。
“還有什麼瞞着沒說的?”花生沒好氣地說道。
何歡打個哆嗦,搜腸刮肚地想了想,還真讓她想起一件。
花生看着狼狽不堪的何歡,忽然問道:“你從那村子裡逃走時,想過你姐嗎?”
兩名飛魚衛過來,將何歡從地上提起來,動作粗魯,何歡卻一聲也不敢哼。
說完,張大毛就穿衣下牀,他每次來長春衚衕都是偷偷過來,要瞞着妻子,更要瞞着那羣小弟,那些傢伙,對他妻子比他更要忠心。
花生被何歡哭得心煩,手裡的狼牙棒砰的一聲,敲在何歡面前的石磚地上,把何歡嚇了一跳,怎麼忘了,眼前還有個小魔星。
何歡哭得悲悲切切,張大毛每個月給她很多家用,如今張大毛死了,她的依靠也沒了,長春衚衕的宅子,是張家的,張妻是個厲害人,一準兒不讓她繼續住下去了,短時間裡她到哪裡找金主去?
見在何歡這裡再也榨不出話來了,花生這纔看向霍譽:“大人,您看”
“你認識我姐?”何歡先是一怔,接着冷笑,“我想她做什麼,她對我的好,就是讓我去鄉下嫁個莊稼漢,逢年過節才能做件新衣裳,一根銀簪子戴半輩子,這樣的日子,她愛過她過,我纔不想。”
“帶出去吧。”霍譽淡淡說道。
何歡好奇,什麼東西能值三千兩?
張大毛大笑着走了,那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何歡問出了什麼事。
花生看着何歡被兩名飛魚衛像提小雞一起拎出去,心裡五味雜陳。
那天晚上,張大毛沒回家,就住在何歡家裡,睡到半夜,他忽然坐起身來,對何歡說道:“不行,我得去那小子的牌子拿過來,說不定和那物件有關係,三千兩呢,不拿白不拿。”
“張大毛說他叔父其實不是他爹的親弟弟,不是親的,是有一年他爹進山救下的,兩人剛好全都姓張,便拜了把子認了兄弟,之後他叔父便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他爹自己也把這事給忘了。他爹死後,他就來京城了,後來他娘讓他回去,他這才知道,當年那個幹叔叔又出現了,讓帶他一起發財。”
喜妹子如果知道,她千辛萬苦想要保護的妹妹,最終還是走了那條老路,她一定會很傷心吧。
“好,金鑲玉就金鑲玉,到時你脫光了戴給老子看。”
張大毛說,那小子脖子上的物件,上面雕的大鳥,像前陣子鬼市上懸賞的一樣東西,懸賞暗紅三千兩呢。
“沒事,那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人生地不熟的,他還能上天啊?等我拿了這三千兩,給你打一副新頭面。”
霍譽早就看出他和何歡應是早就認識的,此時乙號房裡沒有別人,霍譽低聲問道:“你認識她?”
“嗯,當年血葫蘆的案子裡,有個叫何文廣的,你還記得嗎?”
霍譽當然記得,因爲血葫蘆案關係重大,何文廣和胡大富,至今還關在飛魚衛的密牢裡,也就是葛巫住過的那座牢房,但凡是那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案子,犯人便是被關在那裡。
“她就是何文廣的小女兒,我請蘇長齡和朱雲幫忙,用三十兩從何文廣手裡將她買下來,並把她交給她姐姐,那時何文廣還沒有抓起來,我便叮囑她姐姐,把何歡先送到外地避避風頭,免得被何文廣發現她還在保定,會再把她抓回去,想來她姐便是因此,才把她送到鄉下去的,可惜,這人骨子裡隨了她爹,也不是個好東西,到了今天這一步,活該!”
如果張大毛只是因爲謀財害命而被反殺,何歡過幾日便能放出去,可若是真如她所說,張大毛叔侄連着宮裡,她這個知情人,這輩子還能不能走出大牢,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