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城內,一列列紫焱魔軍在街上來回巡邏。
街邊的百姓看到這些魔軍來了,紛紛閃到一邊,背過身去,不去看他們,待那些巡邏的軍隊走過之後,才又恢復原來的樣子,攤上的小販無力吆喝,路過的人假裝有興致地去翻桌上的東西,眼睛不時往外掃,看看有沒有黑軍經過,無所事事的人往巷子更深處裡走去,生怕被魔軍發現了……一切的一切好像沒事發生,他們的眼裡卻時時閃着恐懼,那種對死亡的恐懼……
碧落又化妝成一個乞丐,在城裡隨意亂逛,沒過多久,就被一個全身穿着黑色衣裳的男子拉入了一條暗巷,碧落本來想掙扎,但聽到那人伸手指噓了一下:“公主,別吵,是我。”
碧落定睛一看,這個滿臉鬍鬚,眼神唏噓的男子正是許久未見的商助。
商助拉着碧落,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什麼人,才略爲安心:“公主,你這樣打扮是會被抓的。”
“爲什麼?”碧落剛回到盤古城,不知道這邊的情況發生了什麼事。
“伏姤非常痛恨乞丐,他說這王國之城不能容忍無所事事的人,所以將他們集中起來,送到城外的礦石場去挖礦石,如今盤古城的乞丐被捕捉得七七八八了。”
“這樣子的嗎?”碧落卻不知道還有這件事。
“公主,我猜你是從暗道裡進城的吧。”商助說着,又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才放心。
“因爲我這個打扮一進城門就會被抓是吧?”碧落馬上就想到了。
“正是。”
“那你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當初你不就是這樣出城的嗎?蠻族入侵那一晚。”商助苦笑着說。
碧落瞬間明白過來了:“所以伏姤一早就知道了,然後在清風山等着我自投羅網。”
“正是。”商助始終緊張盯着路口的情況,擔心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衝進來,“公主,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換個地方重新詳聊吧。”
碧落心裡正好有好多事要向商助問清楚,他這麼說正合意,可她不知道能不能相信這個曾經是伏姤屬下的同門,萬一這是伏姤布的局,那真的是再次自投羅網了,而這一次,碧落相信沒有人會再來救她了。
商助看出來碧落臉上遲疑的神色,知道他對自己有所懷疑,更是焦急了:“公主殿下,我以機谷之祖伏羲天帝名義發誓,若是有心加害公主,必遭五雷轟頂。”
這是機谷門徒所發的最毒的毒誓,凡是能發此誓言者,如果不遵守誓言,必將遭到伏羲天帝佈下的天譴,若非迫不得已,尋常門徒是絕對不會發此毒誓的。
“去哪裡?”碧落暫且相信了商助。
“公主請跟我來。”商助卻不說明白,而是重新戴上了帽子,低着頭在前面引路。
碧落此時唯有相信商助,快步跟在了他身後。
商助的腳步極快,在街上坐穿右拐,時而穿過熙熙攘攘的市坊,時而走過冷冷清清的弄堂……他似乎很熟悉魔軍巡邏軍的巡邏規律,每次都能及時避開他們。
碧落感覺跟隨商助逛了大半個盤古城,最後纔在西城的一個住處停了下來,商助帶着她在後門裡進屋,最後確定沒有人跟着,才輕輕關上門。
這個房子裡堆滿了綾羅綢緞,架子上還擺着各式的衣裳,商助陪笑着說:“前面是一家綢莊,這裡是後院,綢莊的夥計都是我新聘請的,沒有事絕對不會到後院打擾我們。”
商助一邊說着,一邊給碧落奉上茶水。
碧落笑着說:“聽說你最先離開了姬正,還以爲你從此躲了起來,原來是在盤古城裡逍遙快活。”
“公主你別恥笑我了。”商助愁眉苦臉着說。
“那你說說吧,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碧落的笑容絲毫不減。
“公主,我真是有苦衷的。”
“說來聽聽。”
“我的女兒現在還在伏姤手上,我不得不聽他的命令行事。”商助說着,重重一聲哀嘆,垂頭喪氣站在一邊。
“難怪我也很久沒有見過她了。”碧落這時纔想到,神色緩和了許多,讓商助坐下來詳細談一談伏姤要挾他做了什麼事。
“將姬正殿下帶給伏據國王,本就是伏姤的意思。”商助語不驚人死不休,碧落聽聞後,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雙手在劇烈發抖,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很多事情就相當詭異了。
“所以,也是他最先發現了姬正是軒轅天帝后裔的嗎?”
“應該是。”
“什麼叫應該是?”
“因爲我不知道這件事。”商助儘量露出鎮靜的笑容,“三百年前宣王一家王族盡皆被殺死,世人皆以爲軒轅天帝的血脈到此斷了,以後接位的所謂王族並不是真正的軒轅天帝的後人,他們身上沒有流着軒轅天帝的血脈。”
碧落不住點頭,商助沒有撒謊,這些事不是秘密,人人皆知。
“那他是怎麼知道姬正是軒轅天帝后裔的?”
“自然是壹鳴門主跟他說的。”
碧落一想也是,這要不是壹鳴師伯跟伏姤,他從何得知這消息。
“谷主知道這事嗎?”碧落問。
“我不清楚。”商助緩緩搖頭,眼神裡一片迷茫,“伏姤逼我不要對外說,我猜他也是這樣要求壹鳴門主的。”
碧落緊緊閉着嘴脣,她猜不透伏姤這樣做的目的。他若是要殺姬正,一路上機會多的是,可他卻沒有這麼做,反而讓他平安進入南洲,那他爲何又在姬正覺醒血脈後,讓巫山打死姬正呢?
伏姤這做法着實詭異,碧落的腦海裡頓時出現他在黑暗裡猙獰狂笑的畫面。
一時想不到原因,碧落乾脆不去想了,等到以後和他見面了,當場問他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碧落於是問商助:“你躲回盤古城,是不是想救回你的女兒?”
“正是,可我在這裡尋覓多時,仍不知那個可惡的傢伙將我的女兒藏在哪裡。”
“伏姤這麼狡猾又小心,不會這麼輕易讓你找到人的。”
“我知道,可我只有這麼一個辦法。”
“你繼續躲着尋人是沒用的。”
“那我該怎麼辦?”
“直接問他要人。”碧落乾脆利落地說。
“我若是有這個膽子,就不會等到今天還在尋人了。”商助苦笑着說。
“爲何不向谷主說明,讓他主持公道?”碧落接着又問。
“公主您雖然算是機谷門下,可您沒有在機谷裡待過,您是不知道里面的規矩的。”
“怎麼說?”
“谷裡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只要能讓其他人聽命於你,隨便用什麼手段,什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武力恫嚇或是矇騙要挾,甚至毒藥脅迫……但凡用得上的手段只管用,機谷裡是沒有什麼正邪之分,有的只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商助越說越是傷神,這個機谷的一片混亂,可自己又身處其中,處處受人掣肘,想要逃離卻又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跟伏姤談條件,只要他將你女兒還給你,你就不必受他控制了。”碧落緩緩說道。
“怎麼談?我有什麼資格可與他談?”商助臉色更難看了。
“我來跟他談。”
“公主……”商助瞠目結舌,呆呆看着碧落。
“不要誤會了,我只是要向伏姤拿回屬於我的東西,順道幫你找回自己的女兒。”碧落平靜說道。
“你是要來奪回王座的?”商助初時還不敢相信,碧落一個人跑過來,竟然是要殺伏姤,可越看越覺得她不是開玩笑的,便越加震驚了。
巫山和姬正兩次刺殺伏姤時,商助都在盤古城裡,那時的風言風語傳遍全城,可他們都失敗了,一個被逼降,一個被殺死,這刺殺行動真是失敗得不能再失敗了,反而讓原西大陸的那些貴族平民更畏懼伏姤,說他是殺不死的戰神,智慧過人,更添他威名。現在只要一提及伏姤這個名字,幾乎所有人都不寒而慄,躲在一邊瑟瑟發抖。
“伏姤自己入魔就算了,還故意引得平民百姓入魔,將西大陸各國變成一片人間煉獄,此等妖魔鬼怪之輩,人人得而誅之。”碧落恨恨然。
“伏姤身邊護衛高手衆多,可你只有一個人……”
“正正是因爲只有我一個人,伏姤纔不會將我放在眼裡,那時就是我的機會。”
“公主您也想刺殺他?”商助駭然,怎麼這些人不會吸取教訓的,一個接着一個來送死?
“我想,可我自知沒有這個能力。”
“那你是想?”商助猜不透碧落到底要做什麼。
“跟他談條件,讓他退出西大陸。”
“他會願意嗎?”商助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伏姤準備了那麼久,就是等到這一刻,現在終於統一了西大陸,怎麼可能說退出就退出,碧落無疑於癡人說夢,她還真以爲是在過家家了。
“先跟他見了面再說。”
“聽說他現在正在趕往貓兒山峽谷去剿滅你,誰料到你不在那裡,反而來了盤古城。”商助苦笑不已,碧落公主和伏姤這兩人,每個人做事都出其不意,讓人想象不到。
碧落搖頭,向商助解釋說:“伏姤只是做個樣子而已,現在我們的軍隊可是以巫之聯盟爲依靠,他不敢得罪巫之聯盟的,而只要他不去惹巫之聯盟,他就沒事,伏姤很明白這一點。”
“那他要是想殺你呢?”
“只要我在明處,他就不會殺我的。要是殺了我,他這個王位就更是名不正言不順,要知道我纔是桐柏國的第一繼承人,即使他對外宣稱我父王是暴斃而亡,也該輪到我坐上王位纔是。”碧落冷笑兩聲。
商助想了想,的確如碧落所言的那樣,只要她光明正大現身,爲了不落天下人口實,他不僅不能去殺碧落,反而還要小心翼翼保護她:“那公主是想與伏姤見面?”
“正是,就在盤古城內。”
“那我去向伏姤傳這個消息。”商助立即說道。
碧落嗯了一下。
“我現在就去。”商助正要離開,卻被碧落喊住了,她猶豫了一下,才問:“我可以相信你嗎?”
“公主多慮了,不是人人都是伏姤這麼卑鄙無恥。”商助臉色凝重。
“好,那我相信你。”碧落就是這樣的人,繼承了他父親的優良傳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商助再次向碧落行禮,轉身離開。
房屋裡空蕩蕩的,碧落正想着該如何與伏姤交涉時,突然聽到外面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屋前屋後還有人大聲呼喝,當下心裡喊遭,剛要衝出房頂,就聽聞有人踩着青瓦而來。
碧落的心一沉:還是被商助出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