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澤巖將案件講完了,會議室裡沉寂了下來,安靜的可怕,時間一分一秒流淌。
所有人的思緒還陷在這個案子中,百感交集,沒有人跳脫出來。
“既然幻影帝國中已經有巫師做出了可以通過幻具定位特定人的地理位置信息的程序,如果我們可以將此程序用於偵破利用幻影世界發生的刑事案件,定位犯罪嫌疑人,那將意義深遠。”井澤巖擡起頭,視線掃過每一個人,補充道。
“這類程序永遠上不了檯面,只能當做一個埋藏在深處的黑暗的秘密,幻影帝國也永遠不會承認有這種程序的存在,對外也絕對不會承認有‘秘門’的存在,因爲這種程序的存在一旦泄露,就好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這種程序的使用將無法進行管控,從而會導致幻影帝國匿名性基礎的徹底喪失。幻影帝國和巫師會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黑羽悲觀的說,“我們不能對此報太大的希望。”
“總要試試,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幻影帝國以保護人類的隱私爲由,變成滋生犯罪的溫牀?”井澤巖被這個難題困擾許久,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卻又被黑羽潑了冷水。
“我覺得風之翼W巫師所說也許不無道理,匿名性爲基礎的幻影帝國成爲了人類最後一處靈魂的自由棲息地和隱私保護的避風港。匿名性能夠使幻影帝國成爲罪惡的溫牀,但它也相應地能成爲抵禦更恐怖的罪惡的武器。一旦人類失去了隱私保護的最後一道堡壘,也許更加恐怖的罪惡就會發生。”黑羽儼然站在幻影帝國一邊的角度分析道。
“你到底是不是國際刑警?”井澤巖打斷了黑羽,忿忿然對峙道,“別忘了,維護正義,制裁犯罪,抓捕罪犯是警察的使命。你到底是站在現實世界一邊?還是站在幻影帝國一邊?”
“那麼衝動,我只是就事論事,我首先是一個人,其次纔是一名警察。一旦幻影帝國的匿名性失守,人類的創造性會停滯不前,言論自由和思想自由會被禁錮,逐漸消失,集權主義會重新盛行,思想的牢籠將囚禁每一個人,人們會生活在擔驚受怕中,他們在幻影世界網絡中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都會被各國政府取證,從而在法庭上變成對他們不利的指控或證據,所有人都將惶惶不可終日。”黑羽口無遮攔,一直在唱反調,“生而爲人,很抱歉,我可不想生活在這樣的世界。如果你想,我不阻攔,但我可不願讓更多人步你的後塵。”
“也許你根本不適合做這個工作——幫助現實世界對抗幻影世界。”井澤巖揶揄道。
“我適合做哪項工作不是你說了算的,是薩威利先生說的算的。”黑羽毫不示弱,反脣相譏,“我們的任務只是找到八位元老在現實世界的真名實姓,把他們逼到談判桌上跟現實世界國家聯盟談判,縮小幻影世界的權力版圖,保持政治利益的平衡,而並不是讓幻影世界完全開放,可以追蹤到任何人的地理位置,可以挖掘任何人頭腦中的隱私。我們不需要這樣的世界。”
“如果沒有切實可行且有效的方法打擊通過幻影帝國進行的犯罪活動,未來所有的罪犯都可能都會通過幻影帝國這個避風港隱匿蹤跡,或者誕生更多的新的犯罪方法。人人擔驚受怕,人人自危,作爲國際刑警,我們又如何追求正義?保護人類的安全、安居樂業?”井澤巖忿忿不平道。
小可一言不發,聽着二人的辯論,陷入了沉思……
黑羽今天的確有些反常。
“好了好了,你們別爭吵了。”卡索聽不下去了,兩個地球人觀點不一致,吵得不可開交,他這個異星客倒像是局外人,他認爲自己有必要充當調停者,“既然你們誰也說服不了對方。不如求同存異。合作還是對抗?你們倆選。”
黑羽朝井澤巖翻了個白眼,覺得井澤巖目光短淺,格局太小。
井澤巖則攥緊了拳頭,臉憋得通紅,他覺得黑羽鐵石心腸,對死者沒有同情心,他們就這樣一直僵持着,誰也不願意先向對方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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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躲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爲了躲避元老莫哀派出的狩獵者對自己的追蹤,她住在現實世界國家聯盟給工作人員安排的一處園區,住在這裡至少暫時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此刻窗外飄起了雨,一開始還是細細的雨絲,不一會兒就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透過窗戶正好看見那棵橡樹的樹葉正承受疾風和雨滴的捶打,葉子上沾滿水珠,被洗刷的乾淨。
如果現實世界真的如眼前的景緻一般美好就好了,清潔,乾淨,空氣中充滿新鮮的樹的味道和草的清香。沒有陰謀,沒有黑暗,沒有紛繁複雜的鬥爭,只有和平和寧靜,那該多好。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她片刻享受的寧靜,她打開門。黑羽正站在外面,英俊的面孔上浮現一抹壞笑,凝望她。
“怎麼?不請我進去?”黑羽拿着裝着午餐的紙袋在她面前晃晃,她還沒請他進來,他倒很自覺,輕盈的側身越過她,徑直進了房間坐在餐桌旁,把食物和飲料擺在桌上,“開吃吧,吃飽了,纔好有力氣想對策。”
小可走到餐桌旁,在黑羽對面的位置坐下來,打開屬於自己的午餐紙袋,拿出食物,然後凝望着黑羽。儘管黑羽的年齡比她大,但她卻有一種錯覺,有時候覺得黑羽像個孩子,這種感覺有些古怪。
黑羽咬了一口金槍魚三明治,“味道還不錯。你也快點嚐嚐。”他又喝了一口橙汁,“你接下來什麼打算?我是說既然薩威利先生善心大發,給你放了兩天假。”
“也許,我應該去看一看那些從X-CASE基地救出來的夥伴。”小可覺得在黑羽面前沒什麼可隱瞞的。
“然後呢?”
“回到巫師會,面對我該面對的。”小可輕嘆一口氣,“打探關於‘秘門’的情報。”
這兩天,黑羽從小可、卡索那裡旁敲側擊獲取了很多信息,他雖然對之前自己的工作沒多少記憶,但他很聰明,通過在網絡上惡補知識和在國際刑警的數據庫中獲取情報,學得倒是飛快。
對幻影世界的巫師會、元老院、暗夜森林、科技異度空間、X-CASE基地等各方勢力錯綜關係都已經瞭如指掌。
“不會吧?你真要去打聽‘秘門’?薩威利先生很狡猾,他讓井澤巖給我們講那個案件,講得跟故事似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目的就是在你內心搖擺的天平上加點砝碼,讓你傾向於接受卡索那個看似簡單卻難度更大的方案。他們在給你施加壓力,試圖掌控你的同情心和正義感,逼迫你屈服和接受。”黑羽吞下一口金槍魚,狠狠咀嚼起來,帶着一股子怒氣。
“黑羽,那你覺得我有選擇麼?”
“你很聰明,你總能想出更好的方法。”
“謝謝,你太高看我了。”
“如果真想謝我,你得告訴我,爲什麼TOP10的入圍選手,元老莫哀就只盯上了你一個?”黑羽好奇的問。
“你怎麼知道他沒盯上別人?”
“猜的,這麼恐怖的將幻具變成物聯網設備,進行用戶地理位置定位的程序,那麼嚴密的抓捕佈局。別說一個晚上部署10次,就算平時,他也不可能常常使用。如果常常使用,那他也真夠瘋狂和變態的。”
“你的記憶有恢復的跡象麼?還是說你的失憶只是一個幌子?”小可問。
“暫時性失憶在以前也曾有發生,不經常,但一旦發生,往往意味着不好的事情。例如我可能改變了某項歷史進程或事件的軌跡。這樣,某些記憶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不知不覺從我腦子裡洗去了。”黑羽故作輕鬆的說,但實際上談起任何和時空警察相關的工作都難以啓齒,這感覺並不輕鬆。
“黑羽,幸虧那天是我去和元老莫哀會面。真夠驚險的。知道嗎?我們上當了,我們處心積慮進入操盤手大賽的TOP10,其實進入了元老莫哀的圈套。
“元老莫哀其實找的就是你這樣的人,能通過某種渠道和未來時間點上的自己溝通信息和情報的人,或者從未來回到現在的人。
“知道那天他爲什麼大費周章搞個替身轉移我們的視線麼?他早知道那天他的真實身份會暴露,他試圖改變某個事件發展進程和軌跡。”
“你這事兒沒跟薩威利先生說吧?”黑羽怔怔的望着她。
“還沒,這事兒雖然是關於元老莫哀的黑料,他的成功是依賴於某個來自未來的人或者某個和你一樣的時光穿梭者給他支招。
“但是牽扯到你這類時空警察,我答應爲你保密。爲了保護你的身份,我不能說。因爲這會讓整個事情變得更復雜,更撲朔迷離,也不適合公開。讓元老莫哀認爲我纔是他要找到的這類人,事情會變得更簡單一點。”小可迴應道。
“好女孩兒。”黑羽衝小可伸了個大拇指,“你深思熟慮,爲我考慮的很周到,你保護了我,我也會回報你的,我將全身心的保護你,直到我離開這個時代的那一天。”
“離開?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小可輕皺眉頭,這個話題突如其來,她完全沒做好思想準備。
“不是現在,在我沒回憶起來我來到這個時代究竟是幹什麼來的之前,我不想走,也不會走,但是你知道,有時候會人都會身不由己,事情往往不會按我們的意願發展。知道我最擔心什麼嗎?”
“擔心?我想,你應該最擔心時空悖論。比如,你稍有不慎改變了歷史的軌跡,導致你自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被抹去,就像你從來沒存在過?舉個例子,比如說改變了歷史之後,發生連鎖效應,某件意外事件導致了你的父母的死亡,或者你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的死亡,那麼,你就不會在這世界出現。你更不可能從未來回來。”
黑羽剛剛點亮的表情露出立刻被人揭穿了之後的泄氣,“你知道,太聰明不是一件好事兒,被別人一眼看透心思的感覺簡直糟透了。的確,我們這種時空警察得小心翼翼的生活,任何不經意的小小的舉動都可能就會改寫歷史,進入一個事件分叉,從而造成時空擾動,影響一系列事情的進程和發展,就好像蝴蝶效應,這種事兒如果想要擺平,處理起來很麻煩。”
“我只是隨便一說,你不必放在心上,科幻小說的橋段都是這麼寫的,不過,說真的,你究竟爲什麼來這個時代的, 你真的一點記不起來嗎?”
黑羽真誠的搖搖頭,他那副困惑的表情和清亮的眸子的確不像是在說謊。
丟失記憶的感覺就好像你突然變成了智障,人生之前走過的路變成了斷崖,而前面的路又未知,前途未卜,既迷茫又害怕。
“不過有件事兒我確實做錯了,我用時間的信息優勢幫你贏得了TOP10操盤手,這是作爲時空警察明顯的違規行爲,也許失憶就是我因此而遭受的懲罰。我現在唯一可以依靠和信任的人,就是你。也許只有你能幫我把我失去的記憶拼湊回來。”黑羽戲謔道。
“這麼說你賴上我了?”
“你現在纔看出來?”
小可凝視黑羽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審視他,“既然你來自未來,那你一定知道事情的結局,比如我們是不是成功找到幻影帝國的每一位元老在現實世界的真實身份?
“他們到底是誰?幻影帝國和現實世界國家聯盟的對決最後以何等慘烈的方式收場?外星人和地球人之間的關係後來怎樣發展的?幻影帝國的匿名性基礎究竟有沒有被顛覆?”
“我現在終於知道我爲什麼會失憶了,就是爲了避免暴露身份之後回答你這些問題。避免一錯再錯,一次次違規。也許我自己親自對自己下了狠手也說不定。”黑羽調侃道。
失憶絕對是避免被知情者詢問的最好方式,但是未免犧牲也太大,小可想。
一陣滴答的電子提示音打破了他們之間輕鬆愉悅的談話氛圍,小可表情凝重的去看手機的電子顯示屏,是羿曦的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