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回來,祁佑就覺得如初今天有點不一樣,原先以爲是他去了綠柳那裡惹了她不快,心裡還高興了一陣。
可久了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如初說的話裡,神情是一點酸味都沒有。
只是那懨懨的樣子看着又實在是不得勁。
因着祁佑今天回得早,晚膳也用得早了些。
樹下,兩人相對而坐,照例,雲書只是把滾開的水送來便退了下去。
彷彿滿院子都只剩兩人,以及盛放的鮮花。
先如初一步拿到茶壺,祁佑揭了蓋子給兩人沖泡。
看着如初面前那茶杯裡翻滾的花瓣,祁佑不由得問,“這也是茶?怎麼看着像是花瓣?”
華如初湊近去聞了聞,滿意的蓋上蓋子,雖然不是她的心頭最愛,偶爾喝上一喝她也是願意的。
“這是花茶,本就是花瓣做成的,要不是珍妹過來,我都要忘了還有這茶了。”
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注滿,祁佑又問,“味道如何?”
“先捂一捂,一會給你喝一口嚐嚐味道。”
“甚好。”
看他的神情,華如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你別看到什麼都想着能從中獲利。”
祁佑面色一僵。
他確實是想到了宮中那些貴人,花茶看着就不錯,只要不是味道太差,就是圖個雅興她們也會喜歡的。
“我……習慣想到這些。”
利用身邊的一切爲太子,爲自己圖謀更多,這已經成爲他的本能了。
祁佑垂下視線,掩住其中的難堪。
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他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可現在,他不希望如初把他看輕。
“這沒有什麼不對,我只是覺得這樣太累,偶爾,你也可以這樣單純的享受,嚐嚐看味道如何。”
看着送到眼前的茶杯,順着茶杯看向握杯儘量伸直的手,再順着手臂,看向對面的人。
眼睛很黑,沒有一點雜質,就是笑容也是簡單的,彷彿根本看不懂他心裡那些彎彎繞繞。
可他知道,她懂。
托住如初握杯的手,看着她的眼睛,祁佑低下頭去喝了一口,滿嘴花香。
感覺有些粘膩,不是男人會喜歡的味道。
而且,也淡了些。
“是不是不太喜歡?”收回手,華如初問。
祁佑點頭,端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壓下口裡那鼓花香,“我更喜歡喝這種。”
“我也更喜歡那種,不過女人更適合喝花茶,有美容養顏的效果,應該會有人很喜歡的。”
祁佑擡頭看她,“你願意?”
“這有何不願,不過是一些沒費多少心的東西,做起來比茶葉容易多了,我的丫頭們都會,現在鮮花盛放,正是做花茶的好時候,不過我不想我的人露面,你若需要就派幾個人來學。”
祁佑看她說的不似作僞,也沒有半點勉強,遂點頭,“好。”
沉默了一會,華如初突然道:“祁佑,今兒我身子不爽利,你看要不要去哪個姨娘屋裡……”
祁佑定定的看了她半晌,頭一次,華如初先一步避開了視線。
說出這樣的話,等於是把自己的男人往別人女人牀上送,她沒有想像是那麼甘願。
“今天懨懨的是因爲身子乏?”
華如初訝異他如此問,點頭承認,“恩,肚子疼,身子沒什麼勁。”
“既然身子乏,怎麼不在家好好歇着,還出府了?”
“記掛着茶園那邊的事,再加上找的匠人又有了着落,便想去相看一番,是回來後小日子纔來了的。”
兩人正兒八經的說這種事,華如初到底面上還是有些掛不住,似真似假的嗔道:“夫君,你的話比以前多了。”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祁佑沒有否認。
大概是因爲在如初面前說得順口了些,就是在外頭,他的話也稍多了幾句。
也僅僅是多了幾句而已,不是極熟的人看不出來。
“不喜?”
華如初連忙搖頭,“沒有的事,能這麼聊天,我覺得很舒服。”
他何嘗不是如此覺得?祁佑給兩人的杯中續了水,直到夜幕降臨,起了風,兩人回屋後也沒說起要去別人那裡的話。
居然就這麼摟着睡了一晚?
次日,把祁佑打點好,華如初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鏡子裡的人,男人正靜靜坐在那裡等着她。
只是這樣一個姿態,她就覺得心軟了。
這樣下去,會糟。
祁佑突然擡眼,對上鏡子裡的視線。
華如初回神,道:“從今兒起,我都要去主院那邊請安了,一會要不要提一提珍妹的生辰?”
“祖母事多,不必擾她,她若是記得,自會說起。”頓了頓,祁佑又道:“你身體不爽利,何不再休息幾天,祖母知你身體不好不會怪你。”
“這已經歇好幾天了,理由再好也不能總用,只是去請個安,沒事。”
自打分開各自過小日子後,她藉着想家的由頭已經偷了好些天的懶,雖然老夫人沒有怪她,可總這麼着也不行。
適可而止吧,說不定下次還可以再用這個理由。
祁佑看她如此說也就點了點頭,內宅這些事她相信如初能處理好。
用過早膳,兩人一起出了院子。
出府和去主院是同一條路,還可以一起走好長一段。
“我會早些回來。”分岔路口,祁佑這麼說了一句便離開了。
華如初在那裡一直目送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提步往主院而去。
任心裡如何翻涌,也當自己毫無所覺。
進屋時,裡頭正熱鬧,祁林氏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哄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看到她進來那笑容也沒有止住。
華如初福身見了禮,規規矩矩的站在下首,眉眼不擡,“祖母,這些日子來得不勤,是孫媳婦不孝。”
“這孩子,遠嫁千里誰會不想家,再說你還在幫着佑兒分憂,祖母高興着呢!”老夫人拉着她坐到自己身邊的位置,拍她她的手安撫,仔細看了她幾眼,笑道:“看着氣色是好些了,想開了就好。”
祁林氏捂着嘴取笑,“現在祁府可是傳開了,自打佑兒成了親,夜夜都是宿在新夫人那裡,姨娘們連見一面都難,娘,不怕您笑話,媳婦都羨慕得緊,老爺什麼時候這麼對過我啊!侄媳婦真是好福氣。”
華如初心下一冷,這是當着她的面上眼藥呢。
老人最看重的是什麼?子嗣。
祁佑是嫡長孫,老夫人自然是想趕緊有個嫡重孫的,新婚燕爾,祁佑專寵她倒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可她要是遲遲不能懷上孩子,偏又佔着寵愛,那就是老夫人也容不得她。
沒有女人願意把自己的夫君分出去。
可當要分的是別人的夫君時,她們絕對狠得下心來。
祁林氏這番話明着是羨慕得不得了,可這話裡的意思卻是好幾層。
果然,老夫人眉頭先是皺了一皺,然後便鬆開了,“佑兒是想做爹了,老婆子我也想趕緊抱上重孫,孫媳婦,你要加把勁。”
華如初臉色紅紅的低聲應下,那含羞帶怯的樣子惹得老夫人又笑出了聲,“你這孩子,怎麼還是這麼害羞。”
“可不,您看看她,臉紅得都要滴出血來了,還怪好看的。”
任兩人如何取笑,華如初都是一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的模樣。
久了,兩人也就沒了興致,當祁佑搬着帳本進來時,老夫人揮了揮手,“行了,都別杵這裡,回去忙你們自個兒的吧。”
“是,媳婦不打擾您了,如初,我們一起走吧。”
“好,祖母,孫媳告退。”
走出主院,祁林氏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去,側頭看着默不作聲的華如初輕聲道:“我嫉妒你,就是當時我成婚時,老爺也沒有一直宿在我那裡,你很幸運。”
華如初滿臉都是藏不住的幸福,淺淺迴應,“夫君待如初極好,如初確實很幸運。”
“但願你能一直幸運。”
祁林氏停下腳步,表情複雜,看着一臉茫然的華如初忍不住冷笑。
世家子中有祁佑那般心性的不說是頭一份,卻也是極少的。
若不是他冷面冷心的樣子嚇退了不少人,要不是祁家風光不再,祁家嫡長孫媳婦的位置豈會落到她頭上。
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居然比她幸福,憑什麼?
幾乎扭曲的面容讓華如初嚇得後退一步,驚呼,“二嬸……”
祁林氏垂下眼,轉身離開。
“二嬸……”
目送着人遠走,再也不見,華如初在那裡站了半會,才滿面不解的離開。
回了屋,華如初才奇怪的道:“祁林氏對我有敵意,爲何?”
“是不是因爲老夫人待您不錯,她防着您了?”
接過雲書遞來的溫茶喝了一口,華如初搖頭,“不像是防着我,倒像是厭惡,我做了什麼讓她厭惡的事了?”
“您又沒去走門串戶,怎麼會得罪她,您換個地兒坐,我給您弄弄頭髮。”
頭皮扯着是有些難受,華如初移步到桌邊坐下,還在琢磨祁林氏對她異於尋常的態度。
取了釵環,解開束得過緊的髮髻,雲書以指代梳挽了個鬆鬆的墜馬髻垂在一邊,打算把釵環重又戴上去,華如初擺手制止,“別用這些,換換。”
知道小姐的喜好,雲書笑着點頭,“是,婢子這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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