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飄雪,肆意撒落,營造出江城的陽春白景,天地茫茫一片,日頭都分不清晰,然而,掬一捧起來,不過也是薄雪嫋嫋,吹散如煙般消失在空氣之中。
這是江城的冬日,也是江南以北小城的冬日,寒凍卻不如同大燕最北的邊關呵氣成霜,雙霞山莊內,埋頭勞作的流民紛紛停了動作,伸手感受着江城的雪......輕輕柔柔的,像是最溫婉的姑娘徐徐而至,與他們家鄉的鵝毛大雪,瀰漫整個世界的疾驟步伐完全不一致。
薄薄覆蓋住的山包,平原,還能看出一星半點綠意...那是象徵着希望的顏色。
在容水的救助下,他們又得到了多一個冬天的生命。
幸好......有了這麼一位大善人,就像是天人下凡普度了衆生百姓一般。
然而容家門前,恍似天際盡頭的街道,一個紅妝素裹的女子緩緩前來,她躲在毛氈披肩下,臉龐襯得如玉皎潔。
臉上卻是悲慟的表情,泫然欲泣的雙眼,嫣紅卻垂下的脣角,一切都說明了她正經歷着什麼難過的事情。
雙手從袖中伸出,她敲響了家門...這個她最後的歸屬之地,能夠容納撫平她所有失落傷感的地方。
容小妹被容水使喚出來開門,在房間中捂得熱烘烘的臉龐透出紅彤彤的顏色,在雪天之中看起來煞是可愛。
她打開了門,卻楞在了當場,不知所措更不知言語。
容婉莞爾一笑,說道:“小妹,怎麼了?連你大姐都不認識了?”
容小妹眼淚洶涌而出,激動的大聲呼喊道:“大姐回來了!大姐回來了!大姐...大姐......嗚嗚,你爲什麼這麼晚纔回家啊?!”
邊說邊像小時候那般撲進容婉的懷抱,抽泣不止,容婉抱住容小妹,有點莫名,這個容小妹怎麼...怎麼越來越像個小孩了?
猶記得她還是個丫丫學語的小娃娃時,就特別喜歡在自己懷裡哭訴各種委屈,然後享受着水兒的寵愛,容明的疼惜,容卿的喜歡,可謂是集容家的萬千寵溺。
她心裡軟了一片,天地之大,世界之廣袤無垠,找不到一個王棟又如何?只是沒有了他...但是她還擁有着一個比一個更爲關心她的家人、兄妹。
她拍着容小妹的背部說道:“小妹,好了我沒事了,是不是在家中擔心着我呢?爹孃呢?我快去告訴他們,我回家了。”
容婉話說完,擡眼卻看見了門欄處相扶走來的爹孃,容正與李氏。
她抿脣看着他們,說道:“我回來了..爹孃!一切都平安無事。”
現恰逢除夕前日,就在李氏清晨睜眼的同時,就一直在念想着容婉還未歸家...甚至做出了最壞的打算,除夕夜的團圓飯桌上見不到她了。
誰知...誰知容小妹的一聲呼喚,卻帶回來了這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這個下落不明的女兒歸家來的好消息。
容水、容明也都接到消息出來了,見着擔心了許久的容婉終於回家也是放下心來。
容婉走到李氏容正前面,緊緊擁抱着自己的親人,感動不已。
李
氏慈愛無比的看着終於盼回來的女兒,說道:“婉兒啊......你,以後娘再也不會允許你這般任性離家了!你可知我們都擔心成什麼樣子了嗎?你爹每日也都暢快不起來。”
容婉幾欲哽咽,說道:“娘,爹,你們放心吧!女兒...女兒再也不會這樣跑出去了.......之前全是我錯了,婉兒...婉兒一直找不到......找不到要找的人,但又不願意死心,所以我一直兜兜轉轉了好久。”
說完堅強如容婉,眼眶也悄悄溼潤了,她抹去臉龐的溼意,堅定的繼續說道:“但是...但是現在女兒已經放棄了,我再也不要違揹你們的意思了,我也再不去尋找消失在我生命之中的人,都是留不住的......”
容婉的傷懷,容水有些感同身受,只是...大姐這麼急的說出這番話,讓他們怎麼告訴她...她要找到的人,王棟現在就在容家?
容婉話說完,卻見家人反應有些奇怪,並不是她所以爲的慶幸,反而都憂心忡忡的看着自己,讓她有些疑惑,家人是什麼意思呢?是不希望她放棄王棟嗎?
正要開口詢問,她突然之間瞥到了遠遠疾步過來的熟悉身影,容水從李氏的懷中脫離,她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不就是尋覓多天無果的王棟嗎?
直到王棟走過來,抑制不住自己興奮而激動的神色,他站定在了容水眼前,似乎有千言萬語卻相顧兩無言,只有默默的凝望着對方,以解相思。
這麼對望很久,李氏容正也不知他們要看到何時,容水只好上前,尷尬的打斷兩人,說道:“大姐…王棟,是你要找的人吧?”
容婉被容水喚醒,她收回凝視着王棟的目光,看向容水對其點了點頭,等着她的解答。
王棟回神,出手制止着容水欲開口的話語,說道:“婉兒……你是去找我了? 爲何,這是爲何?”
王棟問完這句話,難以控制。
雪地一抹紅色是奪目的容婉,是勇敢的容婉,是他心念欲娶回家的姑娘。
容婉聽到了王棟的質問,已經擦乾的眼眶,又幾欲決堤。
眼下又紅成一片,從來堅強如她,卻也忍不住了,聲音中帶着哭腔。
說道:“你問我爲何?……你可知我現今是心如死灰了?……”
容婉說完,竟是生生滾落了兩行清淚。
容水感受到了大姐的悲傷,還是覺得應該上前解釋一番,她在一旁說道:“大姐,王棟大哥他其實是有苦衷的,他這一次來我們家本來是想對父母提親,結果得知你離家下落不明去尋他,便留在這裡等着你回來。”
說完看容婉臉上依然有着決絕,又勸說道:“大姐,有什麼話好好說,王大哥也並不是故意失去了聯絡。”
說完也便走開,想將時間留給他們自己處理。
王棟感激容水幫他說的好話,但是知道有些事是自己欠容婉一個解釋。
於是上前正欲開口,然而容婉卻二話不說便直接轉身離去,腳步極快,小跑衝回容家。
王棟措手不及,想要拉住容婉,卻只來得及觸上
一抹衣袖,留不住任何。
“婉兒!”
然而再沒有人迴應了,容婉離開得那麼迅速……不給他任何機會。
紛飛的霜雪中,只剩下王棟一人佇立在那之中,躊躇滿志……
屋子裡,爐火燒暖了整個空間,一踏進來便體會到如春的感覺。
容婉回屋後,便關在了自己房間裡面,誰叫也不出來。
李氏容正擔心着大女兒的狀態,但是此刻她又倔強的誰也不肯來見。
她說道:“婉兒這個性子,也不知道是隨誰了……有時候懂事聽話溫柔,一旦犯起倔強來,誰也招架不住!你說她明明是爲了找這王棟,怎麼現在好不容易兩人相見了,卻又不願意多和人家說話呢?”
李氏的疑惑,容水卻能夠明白容婉的心情。
這該怎麼說呢…容婉外表柔弱,內在倔強,她或許可以爲了愛人遠走他鄉不顧安危尋覓,但是不可以忍受他沒有理由的忽視……
這麼突然的,一時怕是根本接受不了吧。
她對李氏說道:“娘,再怎麼也該給大姐一個時間吧?給她時間讓她冷靜考慮一下,雖然說是她所愛之人,不過她不是爲了愛情可以不顧自己尊嚴的女子,王棟欠她一個解釋,應該等着他自己去對大姐說明這一切和他的心意,這些就都交給他們去解決吧。”
容正也感覺二女兒說的話十分有道理的,兩個人的事情,他們參言多有不合適,兒女自己的問題理應等着他們自己去解決,做人父母、家人的都幫不了太多的。
便也開口勸到自己的妻子,“就是啊,婉兒從來都是有自己的主張......她有她在意的事情,我們的確不必操心太多,過幾日不是倩碧也要過來嗎?你還請了人看容明的婚期,算八字。就先不要管容婉的事情了,由水兒關心一下你大姐吧!”
容水最會開導勸解人了,要是婉兒有什麼想不開的地方,容水能夠在側撫慰一下也是聊勝於無的。
便囑託着容水好生關懷一下容婉,夫妻倆連容明才協同離去,畢竟容明與倩碧的婚約提前,又加上年關了,要置辦準備的東西和事務都是堆積成山的。
大女兒只要平安回家了,總是可以慢慢安慰詢問的。
容水隻身前往雪地,不出意料的看見王棟依然站在那裡,看着容婉離去的方向,眼神充滿了憂傷。
她撐起一把傘,走了過去爲王棟遮去滿天的飛雪。
然後說道:“王棟大哥,你和大姐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的...大姐的脾性相信你也瞭解,今日她歸家第一句話就是對我們說...說她已經對你死心了,不再去找尋了,但下一刻你便出現在她眼前,我也不知她是欣喜若狂還是悲傷難辨。”
王棟聽聞了容水的話,看上去悲哀到了極致,雙眼也失去了神采,說道:“容水姑娘......婉兒竟是說了對我死心?我...我是不是再也不能挽回她了?”
雖然話裡是在問着容水,但是王棟分明是在問着自己,所以也並不期待容水的作答,容水覺着王棟有些悲哀...但是有些事自己也無能爲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