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進京

這是東鄉侯(沈鈞山)和唐氏(安雲初)的故事。

這是先崇國公世子(上官暨)建飛虎軍的故事。

這是皇上和雲妃相識的故事。

這是……

這個故事還得從文遠伯府含冤受屈說起。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天空蔚藍,雲白如棉。

不冷不熱,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上清寺莊嚴肅穆,四周精緻如畫。

一姑娘跪在蒲團前,懷揣着十萬分的誠心求籤。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文遠伯府大姑娘安雲初。

她身側還跪着個丫鬟,歪着腦袋看自家姑娘搖晃籤筒,想知道里面蹦出來根什麼籤。

自家姑娘求的是家宅籤,她更想姑娘求姻緣籤。

她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姑爺才能博得他們家姑娘的芳心。

可是姑娘不肯求啊。

丫鬟彩蝶一臉操碎了心的模樣。

搖晃中,一支籤跳了出來。

雲初趕緊把籤撿起來,她笑容滿面,只是籤一翻過來,她臉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下下籤。

雲初的心一下子就從雲端掉到了谷底。

上清寺的籤靈驗,孃親一大清早眼皮跳,讓她把抄好的佛經送來上清寺,進來時看到有人求籤,便也想求一支。

誰想到竟是一支下下籤。

看了眼籤文,雲初把籤放回籤筒中,接着使勁搖,又跳出來一支。

這回都不用翻,一眼就看見了。

還是剛抽的那支籤。

彩蝶第一次沒瞧見,第二次見着了,她道,“這籤肯定不靈!”

“回府,”雲初急道。

從抽到下下籤,她就心慌不安,總覺得爹孃出事了。

帶着丫鬟,雲初趕回府,就看到文遠伯府門前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

雲初上前,就聽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文遠伯通敵賣國的事。

雲初臉白如紙。

她要上前,彩蝶死死的拽着她,“姑娘,你別衝動啊。”

雲初心急如焚,她爹對朝廷忠心耿耿,絕不可能會做出通敵賣國的事來!

這一定是弄錯了!

她要進去問個清楚!

雲初只聽到皇上下旨把文遠伯府一家下獄的事。

丫鬟彩蝶耳尖聽到有人說文遠伯府除了大姑娘不在府裡,其他人都抓住了。

這要回府,那就自投羅網了。

彩蝶使出吃奶的力氣把雲初從人堆里拉的出來。

主僕兩到了無人處,失聲痛哭。

雲初想和爹孃在一起,彩蝶更想。

但她是姑娘的丫鬟,爲了姑娘,她連小命都能豁的出去。

雲初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雖然聰慧,但畢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

她能做的就只有躲着,不被人抓住,她想弄清楚文遠伯府到底出了什麼事,爲什麼皇上會說她爹通敵賣國!

躲在暗處,雲初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爹孃拷着鐐銬被押往大牢。

雲初躲在人羣裡,文遠伯一眼就認出了臉塗黑的她,朝她搖頭。

躲着。

一定要躲好。

怕被其他人看到,彩蝶把雲初拉的遠遠的。

通敵賣國是誅九族的死罪,雲初是文遠伯的女兒,朝廷不可能放過她。

雲初還沒有想到怎麼救爹孃,文遠伯於牢中撞牆自盡的消息就傳開了。

悲痛之下,雲初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人在一茅草屋裡,照顧她的是個老婦人。

她身上穿着彩蝶的裙裳,而彩蝶人不知去向。

雲初找老婦人詢問。

老婦人給了她一封信。

朝廷拿她孃的性命威脅她,如果她不去衙門自首,明年的今天就是她孃的忌日。

文遠伯都死了,文遠伯夫人的命沒人當回事。

抓到京都,也逃不過一個死字。

只不過晚死些時日罷了。

彩蝶知道雲初醒來必定會上前打聽消息,知道朝廷拿夫人的命威脅,她肯定會現身。

彩蝶心知攔不住她,就偷偷換了兩人的裙裳,去衙門自首。

如果能矇混過去,姑娘從此隱姓埋名,還能活下去。

如果矇混不過去,最多她比姑娘先被抓住而已,沒什麼損失。

好在知府爲人不錯,受過文遠伯恩惠,他認得雲初,知道彩蝶是雲初的丫鬟。

宣旨公公問他的時候,知府點頭了,“這是文遠伯府大姑娘。”

“公公計妙,用文遠伯夫人做誘餌,她豈能不上勾?”

奉承話,宣旨公公愛聽。

急着回京覆命,彩蝶都沒進大牢,就被抓進了囚車,和文遠伯夫人他們往京都方向而去。

等雲初知道這事時,已經過去七天了。

彩蝶讓老婦人給她下藥,她昏迷了整整七天。

她就是想自投羅網,也沒機會了。

雲初哭了半天,最後一擦眼淚,她要追去京都,她要查清楚真相,還她爹一個清白!

爲了取信於人,彩蝶和雲初換裙裳的時候,頭上的首飾和手腕上的玉鐲都帶走了,只給她留了荷包裡的一百兩銀票和幾兩碎銀子。

雲初僱了駕馬車,往京都方向追去。

她一身丫鬟打扮,臉上有刻意塗黑,並不顯眼。

可再不顯眼,錢帛動人心。

碎銀子沒人稀罕,可她把一百兩銀票換成碎銀子的時候,被人惦記上了。

兩個男子尾隨其後,意圖搶錢。

雲初買包子的時候察覺了,擡腳就往前跑。

她雖然是大家閨秀,但身子骨不像一般大家閨秀那般弱柳扶風,風吹就倒。

再加上她聰慧,纔沒有讓那兩男子得逞。

躲在暗處,一悶棍敲下去,兩男子倒地不起。

只是雲初躲過了兩心懷不軌的,卻沒躲過車伕。

雲初只是個小丫鬟,謊稱因爲生病,怕過了病氣給主子,留她在鎮子上養身,等好了,再追上去。

一個因爲生了點病就遭主子嫌棄的丫鬟,不僅不惦記,還有點同情。

但那點同情心在發現雲初還有一包銀子後就煙消雲散了。

半道上,車伕起了歹心,往雲初的碗裡下藥,被雲初發現了。

雲初轉身要跑,結果小攤鋪的老闆娘喊了她一聲,車伕轉身看過來。

雲初只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笑着和老闆娘說了幾句話,然後去吃麪。

筷子夾起面來,雲初都遞到嘴邊了,放下後,拍自己腦門道,“看我這破記性。”

車伕看着她,雲初道,“我看你鞋破了,打算在前面鎮子上給你買雙新的,結果一忙就給忘了。”

說完,雲初叫來老闆娘,問老闆娘有沒有鞋賣。

老闆娘笑道,“還真巧,我昨兒纔給我家那口子做了雙新鞋,還沒上腳穿過,你們要,我倒是可以賣給你。”

“就是這價格,要比鎮子上鋪子的貴一點兒。”

雲初笑道,“看老闆娘說的哪的話,自家人穿的,自然做的用心,貴點也是應該的。”

雲初摸腰間,道,“我的荷包呢?”

老闆娘道,“不會是掉在哪兒了吧?”

雲初想了想道,“可能是掉馬車裡頭了,我去拿。”

車伕一門心思都在面裡。

只要有錢,還愁沒鞋穿嗎?

這丫鬟定是偷了主人家的錢跑了,不然哪個丫鬟身上能有那麼多銀兩?

來路不正的錢,正好便宜了他。

車伕阻攔雲初,雲初朝他一笑,“我記性不好,怕待會兒就忘記了。”

車伕便沒說什麼。

雲初那一笑,他發現她雖然長的黑了點,但還真的挺好看的。

娶回家做房小妾也是好的啊。

雲初朝馬車走去,坐上馬車,一甩馬鞭子就往前跑了。

車伕都懵了。

反應過來,趕緊追上去。

雲初是大家閨秀,騎馬都不會,何況是趕馬車了。

不過趕的再差,車伕兩條腿也追不上兩個輪子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雲初又避過一劫,這回她是真知道財不露白的道理了。

之前見車伕人還不錯,便沒在意,誰想到會是這樣。

雲初自己趕馬車,一邊問路往京都方向走。

但不是有了馬車就能走到京都的,馬車也有撂車輪子不幹的時候。

跑的正好,馬車突然一斜,車輪子卡在了石頭縫裡。

雲初怎麼努力也沒法把車輪擡起來。

實在沒輒,她只能放棄馬車改騎馬了。

只是馬沒有馬鞍,連馬鐙都沒有,她上都上不去。

折騰了兩回,馬臭脾氣放了,撒丫子跑了。

雲初氣的跳腳,也只能徒步往前走了。

爲了趕路,雲初走近道,荊棘密佈,拉扯的她身上的裙裳破爛不堪。

她有兩日沒洗澡了,聽到水聲,打算洗個澡。

結果近前就看到石頭上擺着一套錦袍。

雲初受夠了被人惦記錢財的苦了,如果她不是女兒身,那車伕絕對不敢起賊心。

雲初決定女扮男裝趕路。

她稍稍側頭,就看到水中的男子,俊逸不凡,眉間天生一股灑脫不羈。

雲初心漏跳了幾拍。

身爲大家閨秀,她居然偷看男子沐浴?!

要是爹孃知道,非得罵死她不可。

想到爹孃,雲初心頭沉甸甸的。

她伸手把男子的錦袍拿了,就這麼走吧,她過意不去。

從懷裡掏出五兩銀子放在石頭上。

這錦袍不算她偷的,是買的。

男子知道有人靠近,還是個姑娘家,但是他沒說。

應該是誤闖過來,倒是膽大沒叫,偷偷的來,偷偷的走了。

等他從水裡起來,才知道人家不僅偷偷的走了,還把他的錦袍給偷走了!

他手裡拿着五兩銀子,差點沒捏的粉碎。

想他堂堂冀北侯府二少爺,在京都橫行霸道,沒想到第一次出京就栽這麼大一跟頭!

拿他一萬兩銀票就給他留五兩銀子?

嗯。

不止留了五兩銀子,還給他留了條褻褲。

她還真是心底善良!

沈鈞山氣的腦殼疼。

穿着褻褲,沈鈞山打算把人找到,好好教訓一頓,結果漫山遍野找遍,也只看到扔在地上的丫鬟裙裳和繡花鞋。

山林裡蚊子多,再結實的皮肉也咬的你又紅又腫又癢。

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拴在樹上的馬也不見了。

栓馬的地方有五兩銀子。

就是這銀子掉在了馬糞上。

沈鈞山,“……。”

雲初騎馬狂奔,心底有點歉意。

她是想給人留五兩銀子的,只是猶豫放拿的時候,馬尾一掃,嚇的她身子一側,手裡的銀錠子往下一掉,掉在了馬糞上。

她身上的錦袍是雲錦的,傳的起雲錦的非富即貴,這錢對人家來說不是買馬而是羞辱。

可她身上只剩幾十兩銀子了,就這麼點錢險些害了她兩回,她卻不能不珍惜。

沒錢,她怕自己扛不到京都就沒命了。

她真的是不得已。

將來有機會,她一定會報答他的。

雲初在心底暗暗發誓。

只是這誓言剛發完,就噴嚏不止了。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沈鈞山就穿了條褻褲,還光着腳丫子,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這輩子還沒有落魄到這種地步過。

在京都世家子弟中威風凜凜,出了京,連錦袍都護不住,丟人啊。

可敵人也得往前走啊,沒有褲腰帶,上吊自盡都辦不到。

沈鈞山往前,打算給自己找身衣服穿,只是走了半天,實在找不到人。

他武功不弱,耳朵靈敏,聽到有騎馬聲傳來。

沈鈞山手撐着樹,擺了個自認爲不受光着上身影響氣勢的姿勢把人去路給擋了。

騎馬的是兩男子,看着他笑道,“這是在做什麼?”

“這不很明顯嗎?”沈鈞山道。

他在借衣服鞋啊。

“打劫?”男子皺眉道。

“……。”

沈鈞山嘴角一抽。

男子嘴角更抽。

打劫的見過,還真沒見過只穿一條褻褲打劫的。

“我看你是被人打劫了吧?”男子笑道。

“……。”

沈鈞山無話可說。

雖然不是打劫,可這結果還比不上打劫呢。

“你可知道在你之前打劫我們的人都是什麼下場?”男子道。

“不想死的就趕緊把路讓開!”

沈鈞山看着他們,忘了借衣裳鞋這回事了,道,“別廢話,打劫一套衣服!”

話音未落,男子的護衛就衝殺過來了。

護衛武功高強,可還遠不是沈鈞山的對手。

沈鈞山身子一閃,抓住護衛的腳,用力一甩,護衛就砸到一棵樹上,重重的摔了下來。

男子臉色一變,拔出腰間軟劍刺殺過來。

男子武功更高,在沈鈞山手裡過了十個來回,也趴下了。

沈鈞山拿了他一道衣裳,笑道,“打劫的滋味兒還挺不錯。”

打劫了一套衣裳還不夠,沈鈞山把人的馬搶了一匹。

他得去追自己的千里馬啊。

那是他臨出門前把自家親爹的千里馬給順了,這些天還不知道氣成什麼樣了,這要被人給搶了,他爹能活剮了他。

還有那一萬兩銀票,那是人家欠他爹的錢,讓他捎帶給他爹的啊。

沈鈞山往前追,而此時,雲初在一岔路口停下了。

兩條路,她不知道走哪條了。

四下也沒個問題的,她不知道怎麼辦,摸着馬順滑鬃毛道,“你說,咱們走哪邊呢?”

馬擡腳往前,帶雲初走。

馬走沒半刻鐘,沈鈞山也到岔道了。

他也猶豫了,他要回京,也認得回京的路,可他不知道賊往那邊走啊。

想了想,他走了另外一條路。

要是賊是京都人,不可能不認得他冀北侯府二少爺,不然就是向天借膽偷他錦袍了。

想的太多,以至於選錯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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