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連人都賣過
曼得國的自然資源和工業基礎都很不錯,曾經是黑荒大陸最發達的國家,如今仍然是,只是相對二十年前有所衰落。
近十年來曼得國的經濟增長緩慢,治安狀況持續惡化,各種社會矛盾日益凸顯,秩序崩壞,經常爆發各種衝突。
相對而言,曼得國仍是黑荒大陸經濟發展水平最高的國家之一,儘管存在各種問題,也比幾裡國的情況好得多。它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是幾裡國的幾十倍,就比如說治安情況吧,再惡化也比非索港強得多。
當然了,從秩序和社會穩定的角度,曼得國的大部分地區也不能和如今的克林區比。但克林區出現在幾裡國是很特殊的情況,並不具備普遍的代表意義,至少目前還不具備。
黃老闆在曼得國一座海濱城市開加工廠,已有十幾年了。曼得國的衰退可怪不到他頭上,他只是個商人,改變不了大環境。
楊老頭想了解的,就是這個工廠本身的情況,重點的是它給當地帶來了什麼、留下了什麼、造成了什麼影響?答案其實已經有了。
黃老闆就是給當地帶來了一個手工作坊、提供了幾十個就業崗位,帶走了二十多條人命,幾乎什麼都沒留下。要說影響嘛,可能使當地人對東洲或東國商人更加敵視,也使東國裔華族人更容易成爲各種暴力犯罪的襲擊目標。
要說積極作用其實也是有的,要看對誰,黃老闆本人就用賺來的錢在紅港買了兩套物業,號稱超千尺豪宅,其實也就是面積一百多平方米的兩套住房。
黃老闆開了十幾年的加工廠,最巔峰時期僱傭了三十多名工人,最少的時候僱傭了十幾名工人,他付的工資也就是當地僱工的平均水平,勉強圖個溫飽而已,對工人的生活並沒有明顯的改善,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對當地的礁岩環境,倒也沒有造成明顯的破壞。因爲那裡的海灘幾乎都是礁岩地貌,野生鮑魚資源很多,以他那個小加工廠的規模,完全能夠保證持續開採。
但是在礁岩上採取鮮鮑,尤其是個頭足夠大、品相足夠好,符合黃老闆收購要求的完整鮮鮑,有一定的危險性。鮑魚附着在礁岩上,退潮時纔會露出水面,尤其是品相最好的鮑魚,只有在退天文大潮時才方便採摘。
其實也可以藉助潛水裝備在水下礁盤上採取鮮鮑,但那樣做的技術要求以及成本更高,而且更加危險,在當地幾乎沒必要。
趁退潮去礁岩上採鮑,不小心就會往海里走得太遠了,或者因爲貪心想多采幾枚鮑,或者是尋找時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沒有意識到潮水已經漲上來。
漲潮,尤其是退大潮之後的漲潮,速度很快浪頭也很洶涌,假如沒注意再擡頭時,可能已經被潮水困在了礁石上。上漲的潮水遲早會將立足處的礁岩也淹沒,而礁岩地帶不適合游泳,浪涌可能會把人拍在礁石上。
海灘上的礁岩往往很鋒利,上面還附着了各種貝類,就跟一排排小刀似的。就算沒有被漲潮所困,採鮑時一不小心也會被割傷。而且礁岩地貌崎嶇不平,攀爬時也容易摔倒,那樣的話會傷得更重。
在十幾年間,當地有二十多人死於採鮑,平均一年兩個。其中大部分是死於被漲潮困住的海難,小部分是死於因採鮑受傷後的感染惡化。
然而黃老闆並不需要爲此負責,加工廠也不必提供撫卹與賠償。因爲他只僱傭了加工鮑魚的工人,並沒有僱傭採取鮮鮑的工人,加工廠只是收購鮮鮑而已。
當地居民見鮑魚可以賣錢,便拿着鏟子趁退潮時去海灘尋找符合收購要求的鮮鮑,這是一種自發行爲,出了意外也是自己負責。
雖然沒法找黃老闆負責,但當地人也不可能對黃老闆有什麼好印象,恨他的人有不少,而黃老闆自己倒是發了大財。
發生動亂的時候,黃老闆僱傭的當地保鏢反水,工廠遭到了打砸,還有人想綁架他……這些都有雙重原因。
黃老闆離開曼得國後,加工廠也就廢棄了,當地人就算還會加工溏心幹鮑也不知道賣給誰,那東西他們也不會吃。
楊老頭不喜歡管閒事,但只要他管了什麼事就會很認真,絕不僅是隻露面走個過場。
他也聽說了黃老闆想開加工廠的事,就去找高懷同瞭解情況,還給高懷同佈置了一個任務,要這位高主任儘量調查清楚,並提供一份情況介紹。
這份資料現在就扔給了華真行,曼曼也湊過去一起看。曼曼識字,但是這樣複雜的東國語材料她還看不懂,仍需要補課學習,還好有小華替她講解。
楊老頭卻沒理會小華怎麼看材料,仍然端着茶杯道:“投資?也不是沒人來這裡投過資,好多國家都來過,結果又怎樣?別說賣鮑了,這裡歷史上連人都賣過!現在又如何?
只要有賺錢的機會,就不缺黃老闆這種人。可是你認爲,現在的克林區,真的需要黃老闆那樣的人、辦一家那樣的工廠嗎?
假如是那樣,我們折騰到現在又是爲了什麼,與曾經的非索港又有什麼區別?”
假如按照黃老闆的計劃,與歡想實業合作開設加工廠,會是怎樣的情況,華真行現在已經可以想象了。
之所以要找歡想實業合作,黃老闆就是想壟斷這個買賣。他在曼得國的加工廠始終無法擴大規模,是因爲當地的各種條件限制,既僱不到那麼多工人,經營環境也得不到保障。
在克林區藉助歡想實業,黃老闆可以把規模儘可能做得很大。
但這裡的情況與曼得國那邊又不太一樣,那十幾公里的礁岩海岸看似野生鮑魚很多,實際上資源是有限的,若短時間內開採殆盡,想再恢復需要時間就很長了。
黃老闆可以快速再賺一筆大錢,但是能給非索港留下什麼呢?假如還按照他在曼得國那種模式,甚至會引發很多新聯盟一直在儘量避免的矛盾。
楊老頭見華真行不說話,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他越罵越有感覺了,又用扇子指着華真行道:“我們做每一件事情,都要想想目的是什麼?
現在有人天天把不忘初心掛在嘴邊,做事的時候卻想不起來!
我再問你,當初爲什麼要護送羅醫生,又爲什麼要幹掉金大頭?你爲什麼沒有幫金大頭去幹掉羅醫生呢?那時候你很明白,難道現在就糊塗了?
我不反對來開鮑魚加工廠,但絕不會支持黃老闆開那樣一座鮑魚加工廠。你打造克林區的目的是什麼,幫黃老闆那種人賺錢嗎?”
華真行已徹底明白楊老頭爲什麼要教訓他。三位老人家都是飛仙之上的修爲了,黃老闆那點小伎倆自是閉眼看穿,他們只是在幫華真行而已。
幫華真行幹什麼?幫他掙大錢、享受舒適的生活?其實不需要他們再幫忙,華真行自己已經能做到了,而且感覺也不錯。
可是華真行的目的僅是如此嗎,他想改變非索港,改變自幼所見的世界,打造真行邦乃至一個疆域遍佈全球的歡想國。
讓黃老闆在克林區開那樣一家加工廠,帶不來任何積極的影響,甚至與他的願望是背道而馳的。
其實華真行倒不是故意的,他對這個項目感興趣,也對黃老闆缺乏瞭解,只不過是想利用當地資源發展經濟而已。
人們往往在遇到具體的事情時,糾纏於細節而忘了根本,比如發展經濟是爲了改造這個世界、使它變得更美好,那麼就要按照這個方式去做,否則路就走偏了。
楊老頭說得對,別說賣鮑了,這裡歷史上還賣過人呢!
修士的修行,最終指向身心自足,從人世的內卷中超脫。人們對社會發展的期望也是如此,只是修士找到了一條直指目標的路徑,併爲此而修行。這也是楊老頭不久前告訴華真行的話。
但修士也不是從一開始就能身心自足,絕大多數人終身也達不到最終的目標,他們仍在人世中生活,那麼就要明晰身心所求。
假如歡想實業真和黃老闆合作開了那樣一家加工廠,哪怕再多提一些條件、多要一些股份,對別人來說沒什麼,但對華真行來說,在楊老頭眼中就是不該犯的錯誤。
對華真行虛心聆聽的態度很滿意,楊老頭感覺教訓得差不多了,語氣又緩和下來道:“這也不能完全怪你,你還沒有經驗,事先也沒有去了解情況。”
曼曼突然插話道:“楊總,小華也沒說要和黃老闆合作呀!他剛纔一句話都沒說,你又批評他什麼呢?
小華雖然不瞭解情況,但是您瞭解啊。假如您事先就把這份材料給小華看了,他絕對不會按黃老闆的意思談合作的,您是故意的吧?”
對呀!華真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今天跟黃老闆還是第一次見面,楊老頭就直接插手做主了,他站在旁邊沒有任何表態,怎麼就莫名其妙捱了一頓罵呢?
他心裡剛剛閃過這種念頭,楊老頭凌厲的眼神就掃過來道:“曼曼剛纔幫你說話,但是我問你,假如今天我不在,你也沒看到這份材料,是不是就答應和黃老闆合作了?”
心中剛剛升起的那股不服陡然散去,楊老頭的眼力果然厲害啊,把事情都看穿了,華真行低下頭道:“是的,您老說的沒錯。
假如今晚您老不在,我也沒看到這份材料,應該已經答應和黃老闆合作了。無非是多要點股份、再提幾個條件,我還會很高興,感覺自己做了件挺了不起的好事。”
楊老頭把扇子一揮:“既然如此,那麼籌建幹鮑加工廠的事,就由你親自張羅吧,曼曼可以幫忙做指導,我老人家就不管了!至於該怎麼和黃老闆打交道,也是你自己看着辦。”
華真行:“您老剛纔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知道該怎麼辦。”
楊老頭又扭頭看着曼曼,和顏悅色道:“我們現在主要的任務是種田,但不是爲了種田而種田,所謂種田也不僅僅是在地裡中莊稼的意思。
這裡需要補課,主要是補農耕文明的課,這與發展工業並不矛盾,甚至現在很多工業國都需要補這一課。
人類史上很多優秀思想,包括道德品質,並非憑空而來,微觀上來自智者的思考與反省,宏觀上來自農耕時代的觀察與總結。
首先知不勞則無獲、而後知不學則無術、不修則無德。不勞、不學則不知修、則必無德,無德則亂政。所謂政者,序之正也,序不正則世敗。
精勤田事,必順天時,而後知精修人事,必應道則。治水屯田,可知攜諧之妙。
我們幾個老傢伙,當年教化世人,也不是空談道理。小柯談禮、義、仁、智、信;老墨談兼相助、交互利;我說儉、慈,皆須指事而論。
小華人小心大,他想變化世道,你就當是改變世界吧。那他就要去做事,每行一事,都要想那會帶來什麼改變、造成什麼影響,見因而知果……”
也不知曼曼能聽懂多少,她頭點得就像小雞啄米,不論是否聽懂了,反正三境修爲元神清明,都仔細記下了。
歡想實業的成立、新聯盟的出現、克林區的打造,對其他人的影響且不提,迄今爲止整個海神族是從中受益最大的,曼曼對此深有體會。
誰叫曼曼和小華走得最近呢,她沒事就跑到雜貨鋪來幫忙做事,還經常聽楊老頭嘮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