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搶的陰雲並沒有對荷花造成太大的困擾,對家裡就只說是在城裡生急病所以耽擱了些時日,至於城裡那些事情最後是如何處置的,荷花半分都沒放在心上。
但是自從那件事之後,方氏對家裡的孩子越發的小心起來,尤其是兩個半大不小的,從來都不許自個兒一個出去,博寧就很不幸的成了荷花的小跟班,每每都要跟着荷花去下地或是上山。
荷花唯一覺得欣慰的是,自個兒費心醃漬的甸棗子並沒有浪費,雖然沒人有心思去賣錢,但莊戶人家思維中固有的節約觀念,還是讓她把兩個罈子拉回家重新吊進了井裡。進城去接方氏和荷花的時候,尋了處做沙糖冰水的店談了價錢。荷花買了個青瓷小罐,單獨留了一些出來,又用賣甸棗子的錢買了兩塊尺頭並兩盒蜜漬果子,準備拿回去給齊夫人還禮。這些都扣除之後還餘下了四吊多錢兒,雖然祝大姐直說最熱的天兒過去所以賣得太便宜了,但那掌櫃說若是明年有他還要,所以荷花心裡格外的滿足。
回家後四吊錢被荷花分作兩份,一份兒給了祝老四,另一份兒交給方氏好生收着。
博榮因爲這回被拐的事兒,對荷花似乎有着滿心的歉疚,接連幾日那種不出聲的照顧和討好,讓全家人都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兒,荷花沒辦法,只好尋了個他不去學堂的時候,拉着他上山去撿橡子,一路上又是勸解又是撒嬌的,雖說還不能完全解開他的心結,至少不似先前那般小心翼翼,相信心裡的疙瘩以後會慢慢的平復。
今年家裡抓的兩隻小豬羔子,這會兒已經長成半大的豬了,天天吃的也漸漸多了起來,所以一旦地裡沒事做,家裡的孩子就都去山上拾橡子,回來之後也不用拾掇,直接倒在院兒裡的地上,平時就可以撮了去餵豬。
荷花家人多又都勤快,沒多久院兒裡就鋪了厚厚的一層橡子,全家進進出出都踩在橡子上,一個沒留神就滑個屁股墩兒,然後惹得全家哈哈大笑。
這天博寧跑回來道:“娘,咱家咋不磨橡子麪兒吃?”
“傻小子,那橡子麪兒澀得不行,除非是餓得沒糧下鍋,如今誰家還吃那個?”荷花正在院兒裡拾掇她那幾株打算留種用的蜀黍,聽到博寧的話忍不住說他,“不信你咬開一個嚐嚐看。”
博寧還偏生就不信邪,從地上抓起一個剝了殼就啃,隨即就丟開然後使勁兒地往外吐,又去舀水漱口,滿臉不解地說:“還真是沒法吃。”
方氏從屋裡出來,往兒子嘴裡塞了個圓棗子道:“雖說咱家日子緊巴,你們也算得上是沒吃過苦的了,記得我小時候遇上荒年或是遭了災,別說是橡子了,連什麼草根兒、樹皮,全都被人挖了去吃,連地裡的田鼠啥的都不放過,好多人到處尋田鼠窩和山上的花鼠子窩,挖開找它們的存糧來填肚子……”
祝永鑫從外頭回來吃飯,聽到方氏講這事兒,不由得打斷道:“那都是啥時候的老黃曆了,日子都是越過越好的,說那些幹啥今年夏天家裡發生了不少事兒,明天就是立秋,你中午拾掇兩個葷菜,給孩子們貼貼秋膘。”
“那還用得着你說,老早就想着呢”方氏笑着指指院兒裡的雞道,“明天中午殺一隻雞,再去割一塊兒肉不就是了。”
“娘,那雞還留着下蛋咧”荷花聞言不贊同道。
“知道你天天盯着攢錢,我抓只小公雞殺就是了,咱家又不抱小雞兒,用不着留着,大不了以後再抓一隻回來。”正在下蛋的母雞方氏自然也是不捨得動,那一個個實打實的雞蛋,可比全家吃一頓雞肉解饞來的實惠得多。
“正好家裡還有去年曬的蘑菇,到時候燉它一鍋,補了秋膘好有力氣秋收幹活”因爲荷花家的蜀黍苗兒育起來的早,所以如今已經開始抽穗兒,瞧着辛苦了幾個月就要見到收穫,祝永鑫的心情好得不行。
第二日一早,祝永鑫老早就把家裡的秤桿子翻找了出來,這種是稱較重的東西用的,豎起來一人多高的大秤桿,找個木棍穿過秤桿上頭的金屬環,一端搭在倉房上,另一端自己扛着,然後把孩子們都叫出來,挨個兒抓着秤勾子,雙腳離地,方氏就趕緊地去撥秤砣。
幾個孩子都挨個秤完之後,方氏皺眉道:“荷花才二十二斤,平時吃飯跟吃貓食兒似的,又整天地裡山上的亂跑,結果光長個兒不長肉。”
“長那麼多肉乾啥,過年等着被宰啊?”荷花倒是對自己的身材很是滿意,女孩子到開始發育之後,脂肪組織自然會增加,到時候說不定就要擔心減肥的問題了。
博寧見荷花下來,就跟個猴子似的抓住勾子,方氏一看不禁又說:“瞧瞧,博寧還是弟弟呢,都三十七斤了,快比荷花重一倍了。”
荷花平時也沒瞧出博寧胖,奇怪地上前伸手捏捏,笑着說:“這小子瞧着不胖,結果肉都是結結實實的,難怪這麼沉。”
“今天貼秋膘,荷花得多吃點兒,博寧就吃青菜就是了”方氏故意說着,然後往秤勾子上掛了個土籃子,先秤了斤兩,再把栓子擱進去。
栓子如今已經十個月,自個兒已經能穩穩當當地站着,有人扶着還能稍微邁邁腿兒,對家裡人也都會叫了,只不過有時候咬字不清,管哥哥叫刀刀,管奶奶叫那那,但是基本上認人兒和叫人已經不會出現管誰都叫爹的情況了。
午飯方氏準備的很是豐盛,小雞兒燉蘑菇、紅燒鯉魚、五花扣肉,還有自家種的扁豆、茄子。
家中很久沒有改善伙食,幾個孩子都吃得油嘴馬哈,只有荷花的筷子基本還是往素菜裡伸,讓方氏瞧着就覺得心裡發酸,直接端起荷花的碗給她夾了一大塊魚肉,又盛了扣肉,最後還挑了個雞翅根給她。
荷花見狀直叫苦不迭:“娘,自家新鮮下來的菜多少好吃,非給我盛這麼油膩膩的東西。”
“貼秋膘、貼秋膘,沒有油水哪裡來的膘兒?”方氏嗔道,“家裡還不至於連一頓肉都給你們吃不起,今個兒都敞開兒了吃。”
荷花知道這是方氏的好意,就也不再推辭,笑眯眯的都吃了個乾淨。午飯過後依舊是往山上跟齊錦棠的老地方去,傳紙條几乎成了二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本農書也已經都講解的七七八八,他時不時的會摻雜一些遊記或者奇聞異事。
中午吃得太飽,所以荷花一路溜達着繞了個大圈子才往山上去,卻意外地瞧見齊錦棠已經在樹下,正捧着本書看得出神兒,直到荷花走進了才聽到腳步聲。
“怎麼,你母親又回你外祖家了?”荷花歪頭問道。
齊錦棠往旁邊挪挪身子讓荷花坐下道:“是,明個兒是我大舅的生辰,我娘提前一天回去幫着張羅張羅。”
“那你明天是不是也能出來?”荷花聞言眼鏡亮晶晶地問,“我想找你借幾本淺顯的書看看。”
齊錦棠心裡先是一喜,聽到後面的話笑容中不免多了兩分無奈,歪着頭問:“你就沒啥別的想跟我說?”
荷花眨巴着眼睛,很迷茫地看着他問:“說啥?”然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雙手一拍道,“對了,上回送給你母親的東西她喜歡嗎?”
“喜歡,那甸果弄得我也很喜歡吃。”齊錦棠覺得自個兒拿荷花實在沒了法子,只能含蓄提醒地問道,“你給我娘買東西的錢哪裡來的?”
荷花這才明白過來他要問的是什麼,伸手推他一把道:“你這人,要問啥還不直說,咋也學會拐彎抹角的?”
“我也是聽我爹說起才知道的,那起人在各地都經常犯案,上回抓到的那些人都已經處死了,雖說現在看見你好端端的,但是我一想到你當初被搶走了,就還是覺得後怕。”
“都過去的事兒了,提來幹啥”荷花不當回事兒地擺擺手道,“我福大命大,沒那麼容易出事的。”
“我看你心裡除了莊稼就沒別的東西了吧?”齊錦棠笑着打趣她道。
“誰說的,當然有別的,有爹,娘,大哥,大姐,博寧,栓子,還有好多人呢”荷花一邊板着手指頭數給他聽,一邊偷偷用餘光去瞄他的神色,見他越聽臉兒越垮下來,不禁哈哈笑出來道,“自然還有你。”
齊錦棠臉上裝作不在意,但還是偏頭說:“還算你有良心。”
他那種小孩子耍脾氣的模樣,把荷花逗得笑個不停,好不容易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花道:“你喜歡吃那甸棗子,我家裡還有後來自家做的呢,我明個兒給你帶來一罐。”
齊錦棠聞言忙道:“不用了,家裡的還沒吃光呢,我娘見我愛吃,就都擱在我那邊了,我每日當個玩意兒吃,哪裡吃得多少,再盛來還不浪費了。”
“那倒也是,你若是吃沒了就寫條子找我要。”荷花沒聽出他那麼急急地拒絕有什麼不妥,卻也沒再堅持要給他帶一罐來。
最新章節 第六十章 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