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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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
金海
金海跑到火車站的樓梯時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這輩子還沒跑過那麼快,沉甸甸的揹包更是個累贅。但就算跑得那麼快,他也只剩下兩分鐘了。
他跳下第一層樓梯,着地的時候太用力,膝蓋有點兒受傷了。身後有人罵罵咧咧的,但他都無視了。他繼續往下跑,越來越深入地底——更重要的是,他要到達驅動火車的超導體區域中去。一般情況下,那並不能讓他關閉已植入皮膚的信號傳送器,但是這個火車站以信號差而聞名,只要他接近火車動力區,追趕他的人應該無法追蹤到信號了。
他到達的時候,火車門正好開啓。他一個箭步衝進去,坐在座位上,把手裡的東西粘在座位底下,然後站起來彷彿要去其他車廂。然後他從隔壁車廂的門,下了火車。
他去了洗手間,躲在其中一間隔間裡。
現在他覺得自己真是聰明絕頂。他僞造了一個信號傳送器的信號點,把它下載到一部舊手機上。火車上的舊手機現在應該在發送出他的個人座標信號了。專家稍用工具就可以拆穿這個把戲——甚至是能力一般的人也可以拆穿——但到那個時候,他已經逃之夭夭了。
他等了足夠久的時間,然後又等了一會兒。
他把頭探出洗手間的門四處張望。火車站幾乎是空的,他看不見那些追趕他的人了。
又過了幾分鐘,他的目標列車到了,方向和剛纔那輛完全相反。他找了個座位,把揹包放在地上,拿出一瓶水和幾根能量棒補充能量——他要去那個地方,因此必須保持充沛活力。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你揹包裡的是一把劍嗎?”
他轉頭,身旁坐着一個比他大十歲以上的人,膝蓋上放着公文包。
“算是吧。”金海說,“是一把擊劍重劍。”
“像電影裡的那樣?像佐羅?”
“有點兒像吧。”
“它末端加了一個螺絲套,你才能用它來練習,對嗎?如果把那個東西去掉,劍端就是鋒利的。”
金海總是對類似的說法感到驚奇。那種做法怎麼能行呢?若劍端加了螺絲套,就說明劍是開了刃的,對吧?這也就意味着你要是想刺殺某人,只要把劍對着他們快速旋轉,就能刺入他們的身體裡了。難道大家認爲會有人給小朋友這樣一把轉轉手腕就能殺人的劍嗎?
“不是的,先生。”金海迴應道,“劍端是鈍的,若是非電動劍,劍端會帶有一個橡膠保護套,但那也只是爲了額外增加安全性。我們擊劍時非常看重安全。所有的劍都是不開刃的。”
“好的,”那個男人說,“謝謝你,聽起來蠻有意思的。”
“的確很有意思。”金海肯定地說道。
他也沒有撒謊。重劍出廠的時候是沒有開刃的。
但那是隨手一查就知道的信息。
他在火車上休息好了,也吃飽了,下火車的時候做好了飛奔躲避的準備,但是車站裡沒有人來攔截他。目前一切進展順利。顯然,他的計劃沒有出現漏洞。他還記得他要去的方向。
他從沒來過城的這邊。這兒是一個老舊的海濱區附近,因怪獸的襲擊變成了一片荒地,沒有重新進行建設。海邊的房子和從前大有不同,至少在環太平洋區域是如此。這個時代,人們都傾向於到內陸去發展,畢竟把錢用來建設能看到海灣的高塔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若怪獸很長時間不攻擊人類,這種情況會再度改變的。人類就是那麼愚蠢。
但現在,若有人想進行一些隱秘的活動,這裡就是最佳地點。他所在的地方有很多建築——很多都只剩下一部分了——仍矗立着,但已經徹底荒廢了。
轉過幾個拐角後,他看見了他們,都在等他。
有一個女生——跟他年齡差不多——站了出來。
“你先拿出來看看。”她說,“譚不認爲你有那東西。他說你會臨陣脫逃的。”
“譚壓根兒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瞭解我。”金海說。
女孩兒用懷疑的眼神看着他。
“你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她說,“現在退出還是光榮的。一旦開始行動,就沒有後悔藥吃了。”
“那你看好了。”金海說。
他們大概有15人,但只有那個女孩兒是全副武裝的,所以她一定就是金海的打鬥對象。現在還很難說戰況如何。她中等身高、寬肩、長腿。她只是站在原地,所以金海看不出她的招式。
金海穿戴好裝備,最後戴上面具。一個矮小的男人走過來檢查他的刀刃,然後用沾了消毒劑的毛巾擦了一下。
“刀很好。”矮個兒男人說。
“好。”那個女孩兒說,“等你準備好了就開始。”
等他準備好?他盯着女孩兒的刀尖看。那可真是能要命的。
去他的吧。他準備好了。
他擺出防禦姿勢。
“無裁判,不限時。”矮個兒男人說,“懂嗎?”
“收到。”金海說。
“那好,準備好就開始吧。”
金海踮起前腳掌,一邊輕巧地前後來回跳躍,一邊用刀慢慢畫圓,保持移動,讓對手不知道他會從哪個角度發起攻擊。
二十秒過去了,金海知道對方比他強。他的對手也知道這一點。他能看見她藏在面具後不屑的笑容。他往回彈跳,想在弄清楚自己該如何出招之前離她遠一點兒。他差點兒把自己絆倒了。這地面和他平日裡練習擊劍時踩的光滑鋁墊不一樣。街道是不平整的,尤其是這裡,磚瓦、石塊會讓他摔倒。
金海只是踉蹌了一下,但對那個女孩兒來說已經是一個破綻了。她飛一般朝他衝來。金海揮舞重劍,試圖躲避她,但是她的劍刃已經滑過了他的劍。爲了避免被刺傷,他用力把自己甩向一邊。女孩兒那沒開刃的劍身從他手臂上劃過。
她退回原地,等他站好再來。
“這不是擊劍運動,小明星。”她譏諷道,“帶着你的劍回到擊劍室去吧,那裡比較安全。”
“我覺得這裡也很安全。”金海回擊道,“就像有人在哄我睡覺一樣溫馨。”
“好哇,過來,我再給你一個晚安吻。”她回道。
他知道,他若想佔得上風,就必須壓制她,所以他進攻了。她側身一躲,步伐輕盈得彷彿身軀沒有一點兒重量。她找到他的破綻,奪走了他的劍。他一邊後退閃避,一邊試圖奪回自己的劍,但她也躲開了,電光火石之間,她的重劍刺入了他的肩膀。他的肩胛骨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彷彿她剛纔不是用一把只有幾公斤重的劍,而是用一把斧子在砍他。
很快,疼痛感越來越強烈,像電流一般傳遍全身,他全身疲軟地跪下了。
“這就對了。”女孩兒說,“晚安,小寶貝。”
他眼含淚水,但是依舊強迫自己一定要站起來。
“只是身體受傷了而已。”他說。
的確,但是這個傷比他想象中的要嚴重得多。
“算了吧,歐陽金海。”某個旁觀者對他說。
無論他剛纔腦海中閃過了什麼樣說服自己投降的理由,現在都不成立了。既然他們知道他的身份,那麼他要捍衛的就不僅是自己的尊嚴了。
他站起來,再一次擺出防禦姿勢,努力聚精會神。
至少她攻擊的不是他拿武器的手。這隻手臂本來在擊劍時就沒什麼用處。
她攻過來,金海看到她手臂內側毫無防禦,於是向那兒攻去。當然,這只是她的戰術。她擊退了金海的反擊,全力運劍朝着金海的胳膊刺去。而金海故意掉劍,讓劍刺到了女孩兒的大腿根部。
這一次,疼痛來得迅猛而劇烈。他的武器掉了。對手也鬆開了手,但那隻讓事情變得更糟了。女孩兒的劍從金海胳膊的一邊刺了進去,從另一邊穿了出來,現在一把重劍卡在了他的胳膊上。他癱倒在地,忍不住疼痛得大聲叫喊起來。
唯一能給他一點兒安慰的,就是他的對手也疼得直罵人。
有人把劍從他胳膊上用力抽了出來,那疼痛比劍刺進去更劇烈。
“他馬上就要失血過多而死了。”有人說,“我覺得他再過五分鐘就沒命了。”
“你還有五分鐘。”金海嘴上這麼說,但是隨着疼痛加劇,他內心的恐懼也逐漸加深。這一切是真的嗎?地上的鮮血那麼多,多得讓人無法置信。
“閉嘴。”和他打鬥的女孩兒生氣了,“別嚇唬他。他表現得還可以。他露出破綻讓我攻擊,就是爲了劃傷我的腿。這招數還可以。給他包紮一下。”
有人按壓金海的傷口,然後開始局部包紮。金海一直閉着眼睛。他不想看到血。
他再次睜開眼,只看到一個姑娘盤着腿坐在地上。她摘掉了面具,脫下了擊劍服,換上了短褲,大腿上還纏着紗布。
“你知道我叫什麼,”金海說,“那你的名字是?”
“無意冒犯,”她說,“我可不想蹭你父母的光。”
“好哇,”他說,“那我們乾脆結婚怎麼樣?”
“你會娶一個能打敗你的女孩兒?”
“只要她心地善良就好。”他說。
她好像準備要開口,卻突然掙扎着站了起來。根據她和其他人的反應,金海知道發生了什麼。
“達斯汀。”他說,“我正準備去找你。”
他轉身,果然是達斯汀來了。
達斯汀塊頭不大,但是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這可能是因爲他健壯的肌肉和銳利的藍色眼眸。他把手槍舉在胸前,暫時還沒有傷害任何人。手槍也沒有指着誰,但是隻要他轉轉手腕,就能讓手槍對準某個人。
“這樣不合規矩。”女孩兒說。
“沒事的,”達斯汀說,他的美國口音獨具特色,但他的普通話也無可挑剔的清晰,“我們現在就走。他從來沒有來過,對吧?”
大多數人都點了頭,但那個女孩兒看起來很生氣。
“好。”她說,“他沒來過。但絕無下次。”
“同意。”達斯汀對女孩兒說,然後轉向金海,“走吧。”
“再見了各位。”金海踉蹌地站起身,“挺好玩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