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
蒙嶼蘭破碎穹頂
中國
蘭伯特看到屍體,皺了眉頭。
“這是索克。”他說。他已經看了足夠的照片了。
“這是索克的屍體。”法醫生物學家奧布里說道,她正在對屍體進行檢驗,她有非常重的法國口音,“他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死因呢?”森真子問道。
“屍體沒有傷口跡象,”她說,“但是他的眼睛邊緣和指尖部分均有出血現象。初步懷疑是中毒致死。鑑於屍體仍然保存完好,我推測他中的毒能夠殺死身體中大部分細菌。”
屍體是幾個小時前發現的,它被塞進用於處理有毒廢棄物的濾毒罐裡。若負責處理廢棄物的技術人員不那麼細心,屍體很可能已經進入位於福鼎附近的垃圾焚燒爐了。
“他身上的粉塵……”
“可能是怪獸骨粉。”
“對,”蘭伯特說,“骨粉不是會讓屍體保存完好嗎?”
“骨粉可以阻止外部微生物進入屍體,這可能正是撒骨粉的原因。但是,駕駛員,你應該知道人體內大部分細胞不是由人類細胞構成,而是由細菌細胞構成吧?”
“我還真不知道呢。”蘭伯特說,“這種知識應該不會讓我的生命變得美好吧?”
“對屍體來說就會。”她說着,站起身。
“如果屍體保存完好,你怎麼知道他真實的死亡時間呢?”
“有其他判斷方法。”她說,“屍體已經出現過屍僵現象,因此他的死亡時間至少是兩天前。但是屍體呈現出嚴重的脫水現象——你能看出來,對嗎?他馬上就要成爲一具乾屍了。”
“所以他有可能已經死了一個月了?”
“對,”奧布里說,她摘下了手套,“把他運到實驗室,我還能有更多發現。真讓人興奮。我以前實習的時候,只看過少數幾例和怪獸有關的中毒致死案例。”
“你覺得此案的毒來源於怪獸?”
“很有可能。”奧布里邊說邊往外走,忽然她又折向蘭伯特。
“還有,駕駛員?”她說。
“在?”
“你跟朱爾斯——最好快點兒解決你們之間的事。別拖拖拉拉。”
他目送她離開驗屍房。
該死。穹頂裡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他一邊嘆氣,一邊轉向屍體。
“爲什麼要殺索克?”他喃喃自語道,“你還想做什麼?”
不知怎的,這一切似乎——還沒有結束。
一個半小時之後,金海和小維被宣告失蹤。
任何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不到他們的蹤跡。雷娜塔和伊利亞表示,上午看見金海爬上了穹頂所處山坡的最高處。這之後就再也沒人遇見他們倆了。
權將軍下令封鎖全島,對進出島嶼者進行全面排查。然而這些行動沒有幫助他們得出任何與金海和小維有關的線索。不過在排查的過程中,他們發現有一艘巡邏船遺失了。他們並沒有立即發現這一點,因爲安保系統再一次被入侵了。
幾小時後,人們在福鼎附近發現了這艘巡邏船。
權將軍猶如困獸般來回踱步。森真子耐心地等待他冷靜下來。
“瑪麗科娃沒有親屬在世了。”他說,“她外祖母去年過世了。但是歐陽金海……”
“若他的父母知悉此事,會有**煩的。”森真子說,“因此,我建議不要透露學員姓名。我們應儘快悄悄地處理這件事。”
“他們憑空消失了。”權說,“紙包不住火。人們遲早會知道我們招募了兩個破壞者、至少兩個殺人犯。然後他們會指責我們試圖掩蓋真相,最後所有人都會這樣認爲的。這件事還會危害整個駕駛員計劃。”
這不太可能吧,森真子暗自想着,但此事無疑會威脅到權的將軍地位和他的公信力,而這些東西,在森真子看來一點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學員和案件的問題。
“我不認爲他們兩個是兇手。”森真子說。
“很多證據都指向他們。”權說,“在索克的衣物上還檢測出了他們的DNA。”
“這有可能是別人故意陷害的。”她說,“我就能輕而易舉地辦到。無論他們是逃走還是被綁架,我們都應該把握開展調查的最初幾個小時或最初幾天,那是調查的黃金時間。我希望至少能爭取到那一點兒時間,在不受媒體或家長的干涉下進行調查。若產生了什麼後果由我全權負責。”
權雙脣緊閉,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我尊重你的判斷,秘書長。”他說,“目前,我們會繼續以最隱秘的方式進行調查。但若拖得太久,恐怕我也瞞不住了。人總是會泄密的——即便是我的手下。”
森真子目送權離開辦公室。她用手揉了揉前額,然後重新投入到當下最緊急的調查中。她擔心若接下來幾天找不到小維和金海,他們就會永遠失蹤了。
戈特利佈教授一般不會焦慮。但是,蘭伯特和森真子一起來到他的實驗室時,卻看到他焦慮異常。他來回踱步、喃喃自語、在黑板上快速地寫着什麼,然後又用衣袖全部擦掉。事實上,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們來了。
“出什麼事了?”他一看到他們就問道。
“是你找我的,戈特利布博士,”森真子說,“你說你有更多關於索克屍檢的分析要告訴我。”
他呆呆地看了他們一會兒。
“哦,對,”他說,“差點兒忘了。正如奧布里預測的那樣,索克吸收了某種從怪獸血液中提取出來的致命劑量的毒素。”
“是主動吸收的嗎?”蘭伯特問道。
“目前沒有證據證明他被強行注入毒素,但毒素也有可能是經食物或飲品進入他體內的。這種毒素幾乎沒有味道。它味道很淡,可以輕易掩蓋過去。”
“這種毒素,”森真子問道,“見效快嗎?”
“不算快,”戈特利布說,“這要看劑量了,可能在幾小時內,甚至幾天內,都發現不了異常。可是等你發現的時候,一定爲時已晚了。這種毒素會引發心肺衰竭,緊接着就是伴隨着內出血的肝、腎重度衰竭。”
“這種自殺方式,未免有點兒奇怪。”蘭伯特說。
“它的確是用於自殺的,”戈特利布說,“但這種自殺過程往往會伴隨着一系列儀式,而且會有其他怪獸信徒一起赴死。這些人相信,他們在臨死前會成爲海底‘Anteverse’星球的一員,並且會擁有和他們的神靈溝通的能力。可是,索克死時穿着工作服。而且他的屍體也被移動過,對嗎?所以,我對自殺表示懷疑。”
“這樣一來,就要考慮謀殺的可能性了。”森真子說,“但是兇手會是誰呢?金海還是小維?還是其他某個學員?他們的毒藥從哪兒來?不,我覺得真兇另有他人。有沒有辦法能找出毒素的來源?”
“我知道它的化學特徵,”戈特利布說,“如果你能找到其他擁有相同特徵的樣品,就幾乎可以確定它們和本案毒素來源相同。雖然我不知道這樣對案件有什麼幫助。”
“還有其他信息嗎?”森真子問道。
“雖然與案件毫無關聯,”戈特利布說,“但我手頭上的確有一個棘手的問題,不過我似乎不應該麻煩你們。”
“跟深海海溝有關係嗎?”森真子問,“算出了產生新蟲洞裂縫的可能性?”
“是的,跟我從莫拉萊斯博士處獲得的數據有關。”他說。
“我記得你對那些數據甚爲擔憂。”
“沒錯,”他說,“非常憂慮。我越分析那些數據,越覺得新蟲洞裂縫即將產生,前提是沒有其他更重大的事件發生。但是怪獸眼收集到的數據不僅與我的數據集不符,在很多方面甚至還呈現相反的趨勢。而且兩者的分析結果有天壤之別,就好像量子力學和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一樣,但是比那更糟。”
“也許數據收集出現了某種錯誤,可能是裝置問題,或者是第一組數據有問題。”蘭伯特說。
“這可能性很小,”戈特利布說,“這是莫拉萊斯博士提供的數據。我想她在交給我之前一定對數據收集方法進行了審查,否則她就太不專業了。我不認爲她會做出這種事來。你還不如說她……”戈特利布一溜煙跑到他的黑板前。
“怎麼了,博士?”森真子問道。
“我——太荒謬了——不如說她僞造了數據。但是爲什麼呢?”
“你是說她讓你白白忙活了那麼久?”蘭伯特說。
“不,”森真子緩緩地說,“不是白忙活。這是燻製ニシンの虛偽。英語的說法就是‘煙燻鯡魚謬論’。”
“你是說‘紅鯡魚謬論’?”蘭伯特問道。
“紅鯡魚。”森真子說,“對,就是轉移注意力。莫拉萊斯——你什麼時候見到她的?”
“就在她來這兒之後的一兩天內,”戈特利布說,“她發短信說想過來看看,所以我在安保系統中將她列爲可信任人員。事實上,那和‘狂戰士克羅諾斯’發生意外是同一天。”
“同一天?”蘭伯特問道,“你確定?”
“確定,”他說,“我們就在這裡談話,然後我聽到海灣裡好像有一陣騷動。當然,接下來我就去看看怎麼回事。”
“她跟你一起去了嗎?”蘭伯特問道。
蘭伯特從戈特利布的表情中看出來,他好像知道了什麼。
“我不知道,”他說,“好像沒有。”
他馬上行動起來,從一**作臺走到另一張,始終皺着眉,顯然在找什麼東西。
“不,”他自言自語道,“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他一直在找,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放鬆。然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他徑直穿過實驗室,經過黑板和圖表模型,走過保存區、怪獸掃描儀和解剖室,走過他們以前用來保存和分析怪獸組織和器官的設備——大部分設備都空空如也,似乎沒有用過。
他彎下腰查看一部終端設備,臉色馬上變得十分難看。
“怎麼了?”森真子問道。
“是紐頓的——蓋斯勒博士的——數據,”他說,“有人登錄進去了,”他擡起頭來,“這不可能是遠程操作。這臺設備和外界沒有任何聯繫——這是他的個人硬件儲存設備。”
“你認爲莫拉萊斯入侵了這臺設備?”
“時間節點很符合,”戈特利布說,“同一天,就在那個時間。我離開實驗室的時候,她一定留下來了。”
“她知道這時候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森真子說。
“因爲是她分散了人們的注意力。或者說是利用索克來這麼做。”蘭伯特接上她的話。
“然後用那些該死的假數據來分散我注意力,這樣我就不會想起來要檢查設備。”
“莫拉萊斯博士,”森真子說,“她現在在哪兒?”
“她昨天就完成了合同規定的任務,”戈特利布說,“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