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鄂霍次克海
俄羅斯
“切爾諾阿爾法”
怪獸“雷神”再次讓人感到沮喪不安,其行進路線不同於普通怪獸——它沒有攻擊北海道人口密集的城市,而是向北前進,到了人口稀少的庫頁島。過去,庫頁島主要是土著阿依努人和尼夫赫人的居住地;到二十世紀,俄羅斯和日本一直在爭奪這片島嶼;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它成了蘇聯的領土;蘇聯解體之後,庫頁島就歸屬於俄羅斯了。“雷神”遺漏了或者說無視了庫頁島南端的首府城市,而是在一個人口稀少的區域肆意破壞,甚至在直升機帶“切爾諾”抵達之前就將這個小城鎮徹底毀滅了。
“雷神”回到大海中,不斷攪弄着位於庫頁島和俄羅斯大陸之間的韃靼海峽,破壞了連接兩地的冰層,卻沒有對海岸沿線的村莊或城鎮造成嚴重破壞。它頭腦頑固,一心衝着北方去。
“它在尋找,”阿列克西斯說,“它在找什麼?我之前就說了,北邊什麼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任務控制中心傳來了最新消息。
“目標進入了鄂霍次克海,現正朝着東北方前進。”
“向着堪察加半島?”阿列克西斯說,“我們就是從那兒來的。它這樣兜圈子是爲了什麼?”
“也許它眼睛是瞎的呢?”薩莎說,“也許它依賴的是其他感官,不是視覺。也許它通過聞某物的味道來決定前進方向,它行進的方式讓我想起了我侄子的獵狗。”
“聽好了,”斯克里亞賓說,“我們認爲它的目標是鄂霍次克油田。”
庫頁島的現代工業經濟並不發達。它曾是捕鯨業的重要中心,後島上居民漸以捕魚和伐木爲主業。很早之前,地質學家就發現了鄂霍次克油田,但直到二十一世紀初的那十年,他們才擁有在深海嚴寒地帶鑽井的技術。目前,在庫頁島北端有七個大型鑽井平臺。阿列克西斯在一年前參與PPDC宣傳活動時,還去過其中的一個。
“給我們新地圖。”薩莎說。
當然,他們的顯示屏上早就有地圖了,但現在深海的探油設備都漂在了水上,它們的支撐設施也被衝到了岸邊。
“一定是了。”薩莎說,“但爲什麼要針對石油呢?”
地圖上,大海中出現了一道巨大弧線,就在大海西部和鑽井平臺之間。
“那是你們的奇蹟線,‘切爾諾’。”一個新的聲音——不是斯克里亞賓——在指示他們,薩莎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潘特考斯特將軍,他最近剛晉升到**破碎穹頂工作。薩莎信任潘特考斯特。不像之前負責管理的將軍,潘特考斯特是與怪獸實際對戰過,且戰績顯赫的將軍。
她——他們——都不想讓將軍失望。
“明白,將軍。”她說,“我們會守住最後的防線。”
這一次,我們一定會守住。
奇蹟線位於海灘上,是怪獸絕對不可跨越的界線。根據怪獸的出現地點、行進方向、洋流深度的變化,各地的奇蹟線也不同。一般說來,奇蹟線的存在是爲了阻止怪獸登陸陸地。但這一次,情況更爲特別。
目前,跨越了奇蹟線的怪獸數量微乎其微。
今天這隻一定不在其中。
直升機把“切爾諾阿爾法”帶到奇蹟線西邊很遠的地方,就在浮油不遠處。他們在那靜候。
大海上下起了雨夾雪,此時若僅依賴人類感官,可視度是零。好在“切爾諾阿爾法”的本領不止如此。它在空中也有眼睛,雷達、聲吶以及其他相關的新科技都能感知到怪獸發出的奇異的、非人類的能量。各種數據顯示,怪獸離他們越來越近,“切爾諾”調整了方向。
經過薩莎良好的情緒調整,阿列克西斯現在冷靜了許多。他身材魁梧、勇猛強壯,時常會擔心自己的體格不如從前。他從這樣的擔憂中汲取精神力量。此外,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他很有信心——有堅定的決心——“雷神”會畏懼他,畏懼“切爾諾阿爾法”。
在漫長的等待後,一場大戰就在電光石火之間拉開了序幕。海平面突然急速上升,海水形成巨浪席捲而來,又迅速向後退去——“雷神”出現了。它一直在海底潛泳,就像其他一些怪獸一樣。但現在,它用後腿支撐着自己,完全直立起來,身高到“切爾諾”的頭部。
他們還是不知道它看起來像什麼。儘管每一隻怪獸都有部分特點與地球上的自然生物相同,但它們都是不一樣的。在黑暗和雨雪中,“切爾諾”只知道這隻怪獸體格巨大,頗具人形。
但“切爾諾”與怪獸對視了。怪獸的瞳孔發出幽幽藍光,像透過冰層的火光。
毫無預兆地,怪獸的長臂在黑暗中朝機甲獵人揮來,但是“切爾諾”以雄壯的右臂承受住了這一擊,再以左拳奮力還擊。
若是沒有觸覺的反饋,一個人要走路都很難,更別提戰鬥了。機甲駕駛員也需要觸覺反饋,才能知道他們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他們感覺到“雷神”的手臂在擊打“切爾諾”的巨大桶狀頭部。這可能是怪獸無意的攻擊,但是在對早期的怪獸戰爭進行分析後,人們發現它們——和地球上的許多生物一樣——知道頭部是敏感區域,是弱點所在。
“腦袋是致命弱點”的說法對“切爾諾”來說並不成立:她的“腦袋”是整個機甲獵人身上武裝最堅硬的部位,也是最強大的能源中心。其力量是地球上其他任何機甲的兩倍。並且,和其他機甲不同,“切爾諾”的頭部不搭載駕駛員。薩莎和阿列克西斯的控制艙在“切爾諾”的胸膛,因此他們在機甲中部進行操控。
他們感覺到自己的拳頭擊中了怪獸,就像在擊打一塊由六米厚的橡膠保護起來的玄武岩懸崖一樣。“雷神”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怒吼,讓“切爾諾”及其駕駛員都感到骨頭髮麻,不禁戰慄。怪獸伸出兩隻爪子試圖抓住“切爾諾阿爾法”的頭部,而薩莎和阿列克西斯則再一次向前衝刺,伸出重拳擊打怪獸。
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怪獸的後腿突然從水中伸出,狠狠打在他們眼前。若“切爾諾”有心腔,整個心臟都會被震出來。
緊接着,阿列克西斯收到機甲疼痛的反饋,痛苦地大喊;重達數噸的金屬關節由於受到怪獸的重擊而發出刺耳、難聽的摩擦聲。他們的視線開始模糊。現在,“雷神”的雙手抵着“切爾諾”的胸口,爪子在能量源附近抓撓。
“它想把我們的頭摘掉。”薩莎說。
阿列克西斯一言不發,但薩莎知道他想幹什麼。
他們抓住“雷神”的腦袋,發射強勁的水流衝擊它,這才得見其真面目。它的眼距很寬,眼窩深陷在巨大的三瓣狀頭蓋骨中,整個腦殼層層疊疊地密佈着鱗片和釘狀物,像烏龜腦袋一樣外凸;它的脖子又粗又長,無數肉質觸鬚正密密麻麻地蠕動着。這一瞬間,怪獸縮回了腦袋,逃離了他們的掌心。它把脖子縮回身體內,在重重甲殼和釘刺保護的肩膀之間,只露出一個大腦袋。
“切爾諾”馬上伸長雙臂,左右一揮,將自己的頭部從怪獸手中解救出來;然後,他們抓住怪獸細長、強壯的手臂和一條腿,將它整個兒翻轉過來,甩進了海里。
“切爾諾”後退了一步,海水涌流形成一個個漩渦。怪獸卻不見了蹤影。
直覺——主要是阿列克西斯的第一直覺——讓他們在怪獸從背後突襲時及時轉過身。怪獸的巨爪把“切爾諾”的頭部打歪了,但“切爾諾”繼續挺進,用鐵拳反擊。這一拳,打得“雷神”踉蹌倒退了幾步。它發出的低沉怒吼,以接近次音速的速度讓他們的骨頭都不由得顫抖。“切爾諾”可不打算讓怪獸再站起來,它擡起巨型機械腿,重重地踏在仰臥着、半淹沒在海里的怪獸身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砰”的一聲巨響。
“足釘!”阿列克西斯厲聲說道。
在機甲獵人兩隻腳的腳底,足以穿透陸地的釘子突然彈射出來,機甲獵人不斷顫動着。這些釘子能夠將“切爾諾阿爾法”固定在某處,也能將其他東西變成這個雄偉機甲的固定目標。
現在它只起了一半的作用。“切爾諾”踩着海牀的腳驟然收緊固定了。但是原應將怪獸的內臟刺穿,並將其固定在海牀底部的足釘卻沒能刺破怪獸的皮。好在怪獸現在暫時動彈不得,“切爾諾”彎下腰,合抱雙拳,準備給怪獸的軀體和肩膀來個致命一擊。但是怪獸的頭依然縮在肩膀中間,要準確出拳很困難;並且它的手臂還在空中胡亂揮舞着,企圖再次抓住什麼;與此同時,它還能像蛇一樣蠕動——似乎它的所有關節都能朝多個方向轉動。
突然,怪獸發起了攻擊。它像蛇一樣猛地把脖子往外一伸,用自己的頭撞向機甲。它的脖子比他們最初看到的還要長。鷹鉤形的頭似一把飛矛朝機甲獵人射來,正好擊中了“切爾諾”的胸膛和頭部之間。機甲內響起了尖銳的警鈴聲。
“外殼破裂。”薩莎說。
“切爾諾”朝着怪獸的脖子向前猛刺過去,但是怪獸縮回脖子就跟它伸出脖子一樣迅速。趁着“切爾諾”重心不穩、向前傾斜之際,怪獸將雙腿向上伸直,踢了“切爾諾”一腳。
“切爾諾”來回搖晃,但由於一隻腳被固定在海牀上,他們開始原地打轉,最後失去平衡,單膝跪地摔倒了。
在他們採取行動之前,“雷神”的手腳悄悄朝他們逼近,似乎伺機把他們撕成兩半。伺服系統在嗡嗡作響,幾乎半數系統指示燈都此起彼伏亮成一片,警告機甲正陷入危險中。
“不,”阿列克西斯爆發出一聲怒吼,“不!”
他馬上要失去冷靜了,薩莎知道。若他失敗了,“他們”就失敗了,“切爾諾”就會變成一個無腦的暴徒。她嘗試讓阿列克西斯冷靜下來,但是她能做的實在有限,尤其是在她自己也可能因此陷入恐慌時。怪獸就在他們背後!
他們鬆開扎入海牀的足釘,收回了腳,用一隻手抓住“雷神”,用力扭動它龐大的胯,將它從空中甩了出去。
“我記得你不喜歡柔道啊。”薩莎說。
“這招不是柔道,”阿列克西斯說,“是摔跤。”
“管用纔是王道。”
他們重新集中注意力到戰鬥中,看看那一招的成果:“雷神”又不見了蹤影。
“駕駛員。”斯克里亞賓說。他突然出聲有點兒嚇人——薩莎幾乎忘了還有別人能聽到他們的對話。身處控制艙內,世界彷彿只有他們兩人,其他援助彷彿都在很遙遠的地方。
“怎麼了?”
“它跑了。朝着鑽井平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