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王坐起,又愛又憐,將她攬在懷中,“月兒,爲我去死,值不得!”
一聲月兒,雨月化了一般,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椿哥哥,我好害怕……”
雪王撫着她的頭,“別怕,你的椿哥哥,已不再是當年的椿哥哥。”
雨月搖頭,泣道:“椿哥哥,咱們還是回易城。等赤耳少將攻下錦州,再回去。”
雪王輕道,“孤王命出,豈可朝令夕改。”
雨月依然搖頭,“要不令吹上大人調拔一些護衛,好不好?”
雪王頓喝,“月兒,你想抗令不曾。”
雨月一呆,扭頭低泣。
車內沉默,雨月倚在雪王懷裡,半睡半醒。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將她驚醒,猛得擡頭滿臉驚惶。
馬車驟停,雪王依然端坐,右手按在弓上。
“赤耳來報!”
車外傳來聲音,雪王才擡手輕輕推開雨月,“講。”
車外來人朗聲道:“赤耳先鋒已達巫嶺,老虎坪擊潰小股敵軍,正急速往北。”
“地圖。”雪王掀開毯子,起身跳出車。雨月不及補妝,急忙從匣中取了地圖,下車在道邊展開。
雪王靜看地圖,伸手一指,令道,“傳令赤耳,三日之內拿下漁口小鎮。”
“是。”那兵得令,換了匹馬向北而去。
雪王目送那令兵遠去,一瞧日已偏西,令道:“今夜就在此地宿營。”
令下,衆隨從立即紮營備餐。
雨月收好地圖,有話卻不敢言。
漁口鎮乃去錦州必經之路,往北便是錦州第一關津口。得津口,便得錦州。津口易守難攻,有錦州咽喉之稱。守將乃紅司堂弟,不然紅司豈會輕易奪下錦州。
此去,津口必有紅司重兵把守,若一味強攻,死亡不敢想像。
雪王明知如此,爲何一意孤行?
夕陽如血,雪王登高望遠。
雨月小心攀上去,望着遠方大河。在雪王冷峻的目光下,沒有開口。
一夜平靜,車緩緩前行。
雨月從雪王懷中鑽出來,偷偷掀開窗布一角。天色還蒙朧,可隨從早已收拾完畢,趁着早上的涼風上路了。
外面這樣大的動靜,自己竟然不知。那麼,剛纔他們豈非都聽到了。想到此,羞得無地自容。正忙着尋找衣衫,雪王又將她扳倒,“還早呢!”
雨月還想勸阻,雪王已放肆的壓倒過來。又羞又驚,顧不得許多,伸手扯過衣角捂住了嘴。
行至第四日,前方信到,“赤耳如期拿下漁口。待命。”
聽此,雪王沉默良久,似乎也在爲津口猶豫。
“備戰,三日後攻津口。”終於令下。
雨月立於一旁,手心都沁出汗。欲取錦州首攻津口,明知將是一場血戰別無選擇,卻不知自己還報着什麼希望。“爲雪王而死,是每個雪族人的榮幸。”當年的豪言壯語,哪去了。難道得到的越多,就越怕失去?
車繼續前行,氣氛嚴峻,壓抑的讓人呼吸困難。
雨月想鑽出車去,到外面透透氣。還未動身,便聽到雪王問話,“你是不是認爲,不該讓幾萬人送死?”
雨月如遭泰山壓頂,動彈不得。“爲雪王復興大業而死,他們應感到榮幸。”
雪王一笑,不再說了。
三日之後,赤耳報死攻城。戰況伴隨傷死人數,一天三次快馬報知雪王。
攻城五天,雨月收到的戰報已達二十餘張。她小心拾起那些紙,顫顫地念給雪王聽,“第一日,戰死一千六餘人,重傷四百,輕傷七百。第二日,亡兩千一百餘人,重傷三百,輕傷不計。第三日,亡……”
“好了!”雪王揮手,“告訴我,一共死了多少人?”
“一萬三千……”雨月沒有唸完,只感覺舌頭髮抖。
“戰鬥還在繼續,只怕不止。”雪王閉目輕呤,“赤耳亡萬餘人,你說津口城內,紅司的傷亡會是多少?”
雨月沒有出聲,戰爭還沒有結束,敵人的傷亡無法統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赤耳手下也無弱兵。津口城內,死傷人數絕不會少。
“赤耳還有多少兵力?”
雨月答道:“攻下漁口小鎮後,曾徵集鄉勇千餘人。餘下不足兩萬。”
“兩萬?紅司兵力分散,津口城內只怕也只有這個數。”雪王點點頭,“傳令赤耳,停戰七日。積極備戰,七日之後傾全軍之力務必攻取津口。”
雨月頓時一怔,當年的椿哥哥何時成了嗜血的暴君。幾萬人的生命,猶如兒戲。
“今天這一幕,不是你當初所期盼的吧!”雪王輕輕嘆了一聲,“同樣,也不是我所期盼的。”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戰在即。
隨着總攻時間推近,原本鎮定自若的雪王也開始焦慮。這幾天未進一步,每日見他在道徘徊,時而向路口張望。
第六日,赤耳來報,“全軍備戰,隨時待命。”
將士信心十足,本是好消息,可是雪王卻未露半分笑意。只是揮揮手,一句話也沒說獨自走遠。依然在道邊徘徊,依然向路口觀望。
一夜不眠,雪王靜坐車內,未說一句。
第七日的陽光照過車內,雪王一臉倦容。車外的傳令兵早已久候,只等令下,兩萬士兵齊進津口。
“月兒,天亮了嗎?”
雨月守在車外,同樣一夜未眠,聽到問話趕緊上前掀開車簾,“回王,才亮了一回兒。”
“是第七天了吧!”
雨月心中一痛,輕道:“是的。”
雪王點了點頭,又是閉目沉默。傳令兵等的心焦,偷偷挪了挪發麻的腿。
突然,馬蹄聲脆。遠方,路的盡頭一騎正急馳而來。
雪王猛得睜開了眼,彈起身跳下車,盯着那人目不轉睛。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迎了過去。
雨月莫名,只感覺雪王的呼吸急促,不由也跟着緊張起來。
“寒城來報!”老遠,馬上之人便高呼,聽其聲音相當吃力,必是用盡全力。
“快……”雪王驚喜,還未說完。旁人已會意,急步迎上去。
很快,馬上之人到了眼前,一路急馳,累得連跪的力氣都沒有。半躺於地,上氣不接下氣,“稟報,錦州以北各鎮守軍,盡數撤回錦州,欲支援津口。黑金武士紀之川已領兵出城,擬於昨夜攻取各州鎮。”
“哈哈……好,好啊!”雪王大喜,忍不住放聲大笑,“傳令魯赤耳,西進白沙關。”
雨月意外,“怎麼?不攻津口了。”
傳令兵也是一怔,待明白過來,也是大喜,“是!”
“慢!”雪王突然擡手,聲音出其凝重,“轉告赤耳,叫他不要忘了對孤王的承諾。”
“是!”傳令兵轉身上馬,急馳而去。
一天後,紀之川率重兵接駕而來。
禮畢,雪王笑道:“老紀,你可瘦了!”
紀之川淚眼模糊,感慨良多,一時激動的只知點頭。“您受苦了!”
雪王一嘆,“寒城無衣無食,難道不苦?”一語,令衆兵低頭拭淚。雪王看在眼裡,這半年寒城境況如何已在心裡。長長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月兒,傳令,回寒城。”
津口一戰,雪王聲東擊西。紅司本欲決戰錦州,哪料赤耳卻撤兵西進。待明白過來,錦北各州縣已被紀之川奪取。自己幾萬大軍龜縮於錦州,進退無路,斷糧斷炊。
而赤耳歸家心切,一路西進銳不可擋,輕而易舉拿下墨州、蛇嶺。磨溪、白沙關守將都是舊部,聽聞赤耳奉雪王之令征討紅司,皆不戰而降。赤耳最終實現對雪王的諾言,奪取白沙關,不費一兵一卒。
還是九月,雪王回宮。
寒臺大典,雪王腰挎寶劍,昭告天下,“雪皇歸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