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回來了,流煙卻不見人影,侯府的下人皆是緘默,就像府裡沒有這個人一樣。
底下的人卻悄悄傳起來了,流煙被世子養在外面的消息。
一度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琥珀氣沖沖地提着小水壺走進偏房,“砰”地將水壺放在桌上。
白榆瞥了一眼琥珀,“怎麼了,這麼大的火氣。”
琥珀的臉也不知是曬紅的還是氣紅的,“那羣長舌婦,以後下了地府遲早被閻王爺繳了舌頭!”
“替流煙氣的?”白榆有些好笑,“平日也沒見你們多好。”
琥珀哼了一聲,“誰替她氣了,鼻孔朝天,還以爲自己是這府裡的姑娘,到頭來還不是一個爬牀的,還不如我們呢!”
“那你氣什麼。”
“她、她們傳瞎話,說我嫉妒流煙,還嚼舌根嚼到我娘面前去了!”琥珀憤憤。
說着還揉了揉胳膊,“我娘問都不問就上手掐我,信她們的瞎話都不信我。”
“行了,別瞎傳了。”青檀端着用過的茶碗蝶盞進來,“這麼閒就去洗了。”
琥珀有些不情願,“明明是她們亂嚼舌根。”
青檀瞪了她一眼,“若不是你跟她們瞎聊,能傳出這些瞎話,你娘揍得你不冤枉!”
末了,她又警醒了琥珀一句,“琥珀,你老子孃的面子是你老子孃的,不是你的。”
“若是你還這麼多嘴多舌,這玉徽園怕是要容不下你了。”
琥珀一愣,頓時騰得站起來,“青檀你別在這裡假惺惺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夫人準備給世子的通房。”
“可惜世子一心在少夫人的身上,以後你也同流煙一樣,是個爬牀的!”
青檀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她不過是好意提醒,琥珀老子娘送她來少夫人的跟前,就是讓她來長長臉,日後出嫁少夫人添一份妝,也是臉面。
日後夫君就算做了官,想着她曾在信陵侯府的少夫人跟前伺候過的關係上,她也不會過得太差。
琥珀不分青紅皁白便罷了,居然瞎扯些胡話!
紀韞璋回到園子的時候,三個丫鬟跪在廊下,琥珀和青檀的頭髮披散着,臉上手臂上也是抓傷。
屋裡榮佩蘭正伏在桌案上,寫着什麼,左手邊是厚厚一摞賬本。
他知道母親已經開始慢慢在教她打理家業,靠近,清秀的小楷密密麻麻記着入庫出貨的數量對比。
“娘子。”
榮佩蘭頭也沒擡,“桌上有荔枝,這幾日我吃上火了,你吃吧。”
話才落音,頭頂那道炙熱的視線,愈漸濃烈,她不得不擡起頭來。
她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人,然後淡淡道,“葵水。”
眼前的人眼見着眼裡的光瞬間熄滅。
榮佩蘭側頭看了紀韞璋兩眼,朝外努了努嘴,“你不問問?”
紀韞璋剝開一顆潤白的荔枝,“問什麼,你應當如何就該如何。”
榮佩蘭抿脣一笑,然後朝門口揚聲道,“都進來。”
三人進來後垂首立在門邊。
榮佩蘭看也不看她們的,一邊繼續寫自己的東西,一邊道,“琥珀,回你的原處,玉徽園不需要一個日日往外傳話的傳聲筒。”
琥珀臉都白了,她被趕了出去,日後管事哪裡會再給她安排主子跟前的活兒,若是再被夫人趕到莊子上去,她這一生的前途就沒了。
“青檀,同室操戈,回原處。”
“白榆,袖手旁邊,回原處。”
白榆撲通一下跪下,膝行到紀韞璋的腳邊,“世子,奴婢沒有袖手旁觀,奴婢……”
“白榆。”榮佩蘭放下手中的狼毫,拿起一旁的溼帕子擦了擦手指,看向匍匐在紀韞璋腳邊的人。
“我應該再加一句,火上澆油。”
白榆咬了咬下脣,直起身來,直直地迎上榮佩蘭的目光,“少夫人,我和青檀都是夫人給世子挑的通房,待您有孕便會開臉。”
“您沒有不能趕走我們!”
原本旁觀的紀韞璋立刻挪了幾步,離白榆遠了些,一臉別沾邊的神情。
“什麼通房,我怎不知!”
“我……”原本白榆還想再辯駁幾句,擡眼就看到避之不及的世子,就知若是世子不願保她,她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了。
白榆臉色煞白地癱坐在地上。
青檀垂着頭,始終一言不發。
榮佩蘭的聲音很輕,“我知道我面嫩,你們都是府裡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在主子面前得臉的老人。”
“可若想仗着這點臉面,想在玉徽園裡撒潑,趁早些走人。”
青檀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能夠服侍少夫人一場,是奴婢之幸。”
榮佩蘭自進侯府起,流煙,青檀,白榆,琥珀四個丫頭被撥過來。
這個四個丫頭是來做什麼的不言而喻。
她不介意做個賢淑大氣的主母,可若迫不及待就想騎上來了,就別她下面子了。
榮佩蘭知道自己一下就打發了四個丫鬟,明天指不定府裡會傳成什麼樣。
紀韞璋看着難得發難的小娘子,貼心地給她倒了杯茶,“娘子,果然火氣大,消消火。”
榮佩蘭端着茶杯睨了他一眼,“捨不得?”
紀韞璋摸了摸鼻子,他爹說得果然沒錯,來葵水的女人不能惹。
她也不再揪着紀韞璋,他除了兩個貼身小廝,玉徽園的丫鬟像訓練的士兵似的,一把子力氣都有,機靈的卻沒幾個。
流煙是五年前,舅舅家鍾家問斬後,他從乞兒堆裡救出來的。
因此流煙成了玉徽園裡唯一的貼身丫鬟。
榮佩蘭翻開那摞賬本,最上面的一本,頭也不擡道,“你的那兩個小廝,吉星最機靈,明日讓他幫我去下人堆裡走一圈。”
“對了,別讓他露了風聲。”末了,榮佩蘭又扭頭交代了一句。
紀韞璋啞然,丫鬟都打發走了,她倒是使喚起他來了。
榮佩蘭坐在桌案邊,脊背挺得直直的,手裡寫字的速度極快。
鍾氏前兩日還在說,她是個做買賣的好苗子,腦子活絡還勤快。
若是她能早兩年嫁進來,現在恐怕已經是一把好手了。
順帶最後還吐槽了一下親兒子,日後離了媳婦兒恐怕得餓死。
紀韞璋,“……”
他難道就在孃親的眼中就這麼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