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了接近兩個半時辰,當小黑屋的門被打開時,亮光讓九重不得不閉上了眼。突然有一種熱騰騰的香氣涌上鼻子,嗅了嗅,是自己喜歡吃的油炸雞腿。眯開了眼,是母親慈威的臉龐,嘴角還動了動。九重也確實餓急了,從母親的手裡奪過了雞腿,徑直往自己的嘴了塞。
杜夫人看到了心生歉意,本來只打算關兩個時辰的,可這個小子把他的庭院弄的一團糟。花草樹木的要補上,狗洞要填上,圍牆要從新粉刷一遍,一切的痕跡都要給抹去。忙裡忙外的,匆匆吃了飯當,還是不放心,吩咐下去了自己還得親自查看了一下,這時內庭吳總管上前請示,說孔先生提議不如大坑不填了,把黑土剷掉,痕跡抹去,留個坑給九重作警示用更好。杜夫人一想有理,吩咐下去遵辦。
一拍額頭,兒子還餓着呢,讓廚房先炸兩個麪疙瘩雞腿送過來,給那小子先墊墊。說起來這種吃法還是這小子的主意,說是裹上面筋的雞腿油炸後特香。這小子常常當夜宵吃,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鬼主意,秋菊不安地把這事稟告了杜夫人,杜夫人嚐了嚐,味道確實不錯,當作點心讓廚房夜裡多做幾份,九重的哥哥,姐姐因此沾了光,只是九重不知道罷了。
等九重舔了舔指頭,也不讓九重收拾一下,杜夫人就領着九重進了祖飼廟。讓下人都離去了後,杜夫人讓九重跪立在蒲上,莊重的說:“小小年紀,你制什麼火藥。你可知這火藥是朝廷禁品,官制物品。還想做點喜炮,爲娘告訴你,那是宮廷御用之物。看看你面前的牌位,你是否要毀去趙家的幾世積業!”
面對着一大堆靈牌供位,九重的心顫了一下,沒想到事情這麼嚴重,也明白了爲什麼古代的技術得不到自由發展了,官僚主義太害人哪。
九重沉重地向那些靈牌供位磕了三個響頭,鄭重地對杜夫人說:“母親,孩兒真的知錯了。孩兒發誓,一定要讓咱們老趙家用上喜炮,一定讓全天下的老百姓用上喜炮!”
杜夫人趕緊捂住了九重的嘴,說道:“你嚷什麼!用不了那麼大的聲音。”臉上卻很欣慰,這孩子,志向不小,直指天下百姓。“起來吧!這次,爲娘替你掩下了。還好,就是些下人知道。以後行事,多請教你的兄長,姐姐。”
折騰了半天,天色暗了,九重才被允許回到了自己的廂房。走進院門,看見一個老頭立在瑟瑟的寒風中,見自己過來了,指着那個已經整了容的大坑,說道:“奇技雜術,不可堪大用。爲師要到老友家走動走動,十日內必回。臨行前再給你填兩本史書,你得仔細看看,莫要偷懶。”說着,從懷裡拿出兩本書來,交到九重手裡。
我已經很慘了,孔先生你用不着這樣吧,九重的內傷又重了,只好很厚臉皮的問道:“老先生十日夠不夠,二十日也行,不用急着趕回來。”還有一句話,趙府不缺一個吃飯的,沒敢說,畢竟是老先生。而且那花白的鬍鬚上沾着霜花,看樣子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孔先生道:“不用,就在洛陽城附近,估計七,八日就足夠了。”
失望了,九重也沒辦法,把書遞給了已經迎上來的秋菊。邀先生進房子裡來喝點茶,暖和一下,孔先生說馬車已經在府門前等候,又說了一些以史爲鑑之類的話後,度着方步離去了。
這叫什麼事,進了門,九重就坐在了桌子邊,雙手托住小頭,在回想着今天的事情。醒過神來的時候,發覺秋菊在那撅着嘴,一聲不吭的,沒有了以往嘰嘰喳喳的問這問那的情形。
“怎麼,秋菊受處罰了!”九重問道。
“是的,公子。內庭總管說是扣月供一錢銀子。”秋菊答道,見九重不以爲然,補了一句:“相當於一袋子口糧。”
九重恍然大悟,時局動盪,想起朱門酒肉臭那句詩來,難怪今天耳根子很清淨。小手從衣袖裡把剩餘的碎銀都掏了出來,硬塞給了秋菊。
那一夜,九重的房裡很安靜,安靜的只剩下外面簌簌的下雪聲在房間裡迴盪。
如果孔先生沒有去訪友,看到九重這幾天的模樣,肯定會喝那麼一壺酒的。大雪接連下了個四五天,九重似乎正朝着孔老先生的意願,在房間裡勤勉苦讀。甚至於姐姐趙雅蘭在門口喊“香孩兒,出來玩雪。”九重都沒有理會。九重知道,他們還是有點好奇的。
就在他受罰的第二天,他的哥哥姐姐們冒着大雪過來找他,說他們回來晚了,找九重的時候沒找到,下人們說九重被杜夫人領去處罰了。至於爲什麼九重受懲罰,下人們怎麼也不告訴他們。他們想知道這個弟弟爲什麼受罰。
九重回答他們說自己偷偷地找奶媽要喝奶,他們不信;說是又溜到了酒窖了偷喝了酒,他們更不信;最後,九重被逼得沒法子,說自己在大街上隨便拉了人家小妹妹的手,被母親知道了,哥姐兩都很堅定的信了。
九重想說,我還小,我不會……
當然不會說,好不容易混過去了,連秋菊在他沒辦法的時候,都做了見證,說是自己親眼所見的,就在府門口,被夫人撞見的。
他們又問,院子裡的那個坑是怎麼回事。九重煩他們了,說是孔先生看他讀書讀的辛苦,很體諒的出點錢,僱了些苦力,讓他夏天好洗澡。哥哥說不對,那坑就那麼點大,洗不了。九重說,煩不煩,我站着洗,行了吧。
九重藉口要讀書,把他那可愛的大哥和姐姐趕走了。從此閉門謝客。
這不,大姐趙雅蘭可能醒悟過來了,或許真的想找九重玩。
第三天,趙雅蘭只是喊了一下,見九重不答應,很快就走了。
第五天,趙雅蘭敲了敲門,喊了一下,見九重不答應,無趣的走了。
第七天,天放晴了,趙雅蘭的耐心也就有了,先敲門,見沒動靜,拿了小腳踢了踢,喊道:“香孩兒,再不出來陪我玩,我就告訴母親你牽了人家小妹妹的手。”這下,九重出來了。
九重早就想出來透透氣,讀史書雖然明心,但沉悶。見姐姐都這樣哀求了,得給點面子吧,不讓這話真的傳到母親耳朵裡,自己就臭大了。
但趙雅蘭要求九重要出點子玩,她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主意比自己多,她吃過那個油炸雞腿,很感謝他這個弟弟,於是把出主意的機會主動讓給了九重,或許九重告訴她爲什麼受罰也行。
九重很痛快的接受了這個機會,沒有推脫的要那個或許。九重是很明白道理的人,長幼爲序嗎。
於是,九重讓秋菊找來兩把掃帚,一個簸箕,自己找來一根短棒。趙雅蘭問九重幹什麼,九重很神秘地告訴他逮麻雀。
九重就地取材,把那坑裡的雪掃掉,露出了下面的新土,抓了一把穀子散在了簸箕的正中的下面。散穀子的時候秋菊說他浪費口糧,趙雅蘭眼巴巴的看着呢,嫌秋菊囉嗦,秋菊隨即出了院子,被葉夫人一羣人堵在了院子門口,又不讓出聲,只能乾着急的在後面跺着腳。
九重和趙雅蘭這邊不知道啊。正在興頭上呢。九重這邊用短木棒把簸箕支了起來,把繩子的一頭牽繫在了靠近地面的木棒的下端,一頭讓他姐姐在遠遠的地方牽着。不幾時,幾隻麻雀飛了過去。趙雅蘭小臉紅紅的喊着,“進去,快進去。”那幾只麻雀餓了幾天受不住穀子的吸引,跑到了簸箕的下面去了。
九重等了一會兒,說道:“拉!”趙雅蘭把繩子一拽,看到飛進去的麻雀被罩住了,笑呵呵地跑了過去。
院子門口傳來了幾聲咳嗽聲,那是吳管家年紀大了,受了點風寒,沒憋住。這時,姐弟倆才發現門口站了四五個人。
葉夫人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姐弟倆垂頭喪氣地立在了旁邊。正想着怎麼處理這事,內庭吳老管家卻說孔先生訪友回來了,正歇着呢。葉夫人於是喚了孔老先生過來。
孔先生也是剛到府上沒多久,一路顛簸,臉上還留着旅程的疲憊。聽了事情的經過,看到自己的訓誡場被當成捕雀場,重重的咳了幾下,說道:“玩小物可喪大志,這個,當罰!”
這不,又遞給九重兩本史書,自言自語地說道:“九重書讀完了,跟先生說聲嗎,幹嗎跟麻雀過不去!”想想不行,不能讓九重再跟什麼過不去了,讓夫人等一會兒,去去就來。又匆匆忙忙的跑了一個來回,給九重加了兩本。
看了看自己原本打算當訓誡場的大坑,孔老頭突然靈機一動,對九重說:“去書房,寫出‘玩小物喪大志’,先生給你求情。”九重乖乖地寫了,拿了出來,“看九重這幾個字寫得龍飛鳳舞的,已有大成哪。夫人看這樣可好,命人將九重的這六個字拓在石碑上,立在坑中,可否?”
葉夫人想,還是有學問的人有辦法,照辦了。
兩天過後,依照九重寫的“玩小物喪大志”六個大字的石碑被立在了坑中。看來,九重就是想站着洗澡也洗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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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