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吞嚥唾沫的聲音。
喉結滑動,雙眼發光,隔壁有兩人窩着在聽牆角,其中一人是上官覓忠,一人是別駕,別駕鼻樑有黑痣,痣上有須,此刻耳朵極盡可能地貼着牆壁,一臉的猥瑣模樣。
“大人,這夜王究竟是何許人?”張別駕想了會,小聲的問道。
上官覓忠眼色一沉,壓低聲音道,“總是你惹不起的人物。”
張別駕嘴皮子囁嚅了幾下,還是吞下了自己心頭那點好奇心。
“黃金之勺,可聽說過?”好一會,許是覺得牆角聽不出啥有用的信息,上官覓忠起身,理了理衣袍又道,“所謂夜王,便是黃金之勺的掌舵人,常年戴着蠍紅銀邊的半面面具,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樣。”
顯然張別駕大吃一驚,他差點嘴巴都掩不上了,“那……那不是……早沒了……”
“哼,”上官覓忠冷哼一聲,輕蔑地看了張別駕一眼,“誰跟你說沒了的,不是有句話,三更小鬼,五更閻羅,別擋夜王。”
張別駕被嚇的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脖子,生怕這一下就丟了性命去,他腿都開始發軟,“大人,這夜王找上門來,怕是……怕是……”
“沒出息,”上官覓忠輕扇了張別駕一耳刮子,“他既然找上門來,便是對本大人有事相求,這時間的事,只要能談的便都不是事。”
“大人英明!”張別駕也起身,知道隔壁的夜王是黃金之勺掌舵人後,他便沒膽子再聽下去,遂拍起上官覓忠馬屁來。
上官覓忠不爲所動,他傾身,很小聲的叮囑道,“找人給我十二個時辰的盯緊了。”
張別駕打了個激靈,趕忙應道,“是,是,大人放心。”
聞言,上官覓忠才施施然離開,張別駕也不敢多呆,這種隨手就能要人命的煞星他還是離遠點的好。
夜王耳廓一動,知曉隔壁已經沒人,他斂着眸看着坐他懷裡的軟玉溫香,剛纔還有的纏綿溫柔通通抽離,伸手執起上官左臂湊近了看。
眼見那箭傷雖深,但好在上了藥後邊沒在滲血了,他道,“你還真是爲了鳳翊殫精竭力,大老遠跑到兗州來。”
上官咬緊脣肉,知曉這個問題自己怎麼回答都不好,便不吭聲。
只是她不知,這種沉默在軒轅夜眼裡便是心虛的默認,心有暴怒,被他壓抑在眉心中成細小的紋理,“本督事沒了之前,不準動手,聽到沒有?”
“是,十三記下了。”她回答,口吻無波,聽不出半絲的情緒。
寡情的薄脣抿成一條線,就有陰鷙的氣息從軒轅夜身上散發出來,他揚起下頜就命令道,“伺候沐浴。”
上官隨着他動作起身,後退幾步,低頭乖順地像個婢女,從頭至尾都不擡眼看一下。
心頭肆起的暴虐更厚重,軒轅夜也說不清爲什麼,就是見不得上官美人這看似聽話實則心底在默默抗拒的樣子,陰沉的怒意密佈,他喝道,“還不爲本督更衣。”
說着,
他張開雙臂,尊貴又不可一世。
上官隱於袖中的指尖一顫,她上前幾步,動作小心又謹慎的爲軒轅夜解腰帶。
軒轅夜向來都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在千歲府,哪怕是用膳,如果他想,都可以不用自個動手,這會雖說是換了身份悄然到兗州來,身邊除了暗五就再沒第三個人。
這一應的沐浴,更衣,鋪牀之類細活,自然由上官悉數接手。
她也沒覺這有什麼不對,他是主上,她是死士,沒有婢女伺候的時候,她理當行婢女之事,壓根就沒想過,自己左臂還帶傷,碰不得水,而且若是她沒來,軒軒轅夜一個人也還是要過的。
伺候軒轅夜沐浴完,上官身上已經溼透了,左臂又有點流血,軒轅夜乾爽地換了寢衣,頗爲嫌棄地看了上官一眼,道了句,“身上要不乾淨,本督就將你丟出去。”
他見不得半點污。
事實上,那晚上軒轅夜還是沒將上官美人丟出去,當上官拾掇完畢,繞過屏風,就見昏黃的油燈下,風華無雙的男子收了白日的鋒芒和尖銳,單手撐頭,斜躺在牀榻,牀沿放着本書,那白蠟般修長骨節又勻稱的手偶爾翻一頁,氣氛安寧又美好。
根本不用擡頭,軒轅夜便也知道上官過來了,“攢發。”
於是,上官自己長髮都還溼噠噠的,便拿了乾淨的布巾到牀沿邊,真靠近了,踟躕半晌,看了看男子橫臥的頎長身體,不知當不當跨進牀裡邊去。
丹鳳眼眼梢一挑,有灩斂的微光閃過狹長的弧度,軒轅夜將上官的遲疑看在眼裡,嘴角有勾,暗影深許,“進去。”
聽聞這話,上官鬆了口氣,當即腿一跨,就到牀榻裡邊,執起布巾仔仔細細地將那頭如綢黑髮慢慢攢幹。
半個時辰後,上官有點困了,手裡的發也幹了,她瞧了面前的人一眼,只見雙眸緊閉,呼吸綿長,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也是大半乾了,便懶得在攢,起身擡腳想跨過軒轅夜下地,哪想,挨着的人一個翻身,她動作僵住,不敢動彈。
上官俯身,低頭挨很近地瞧了瞧軒轅夜,見他斜眉飛揚,左額有指甲蓋大小的玄色梅花印記,長翹的睫毛,掩着那雙平日凌厲的丹鳳眼,挺鼻薄脣,這時候出奇柔和的下頜線條,整個人都和睜開眼的時大不一樣。
她暗歎一口氣,將手裡溼潤的布巾扔下牀,蹭到最角落的地方,掖了點點被角,蜷着身子,儘可能離軒轅夜遠的準備眯一會。
結果,大半夜,她是被冷醒的,所有的被子都被軒轅夜一個人給獨佔了,她連被角都沒了,加之左臂的箭傷,整個人都開始渾身發燙,但又覺得骨子裡冷,很是難受。
她不敢吭聲,只得更加用力將身子縮成一團,希望在眯一會就趕快天亮。
這一眯,她便迷迷糊糊地驀地感覺到有溫暖,像是在沙漠裡要被渴死的人找着了綠洲泉水,她腦子裡朦朧想着,不能靠近了,會被主上丟出去,身體卻自發的
朝那溫暖之源挨近。
她沒清醒,也就沒看到,長翹睫毛之下的丹鳳眼幽幽睜開,如黑曜石的眼瞳有點光閃爍,待瞧着她自個滾了過來蹭進懷裡,纔將被子挪了點過去,閉眼。
第二天一早,上官醒過來的時候,軒轅夜早便不在了,整個房間裡,只有暗五端着盆熱水等着她起來。
她惺忪片刻,慵懶伸腰,在暗五面前半點也不避諱,同伴那麼多年,受傷之時,大家彼此照顧,哪裡還有什麼男女之別。
“主上要你別行動。”暗五擰了帕子,熱乎乎地遞給上官道。
上官美人點點頭,接過帕子覆在臉上,就那麼着也不拿下來,好一會聲音才從帕子裡悶悶地傳來,“我知道了,不過暗五,主上怎麼會突然來兗州,京城那邊?”
暗五別有深意地看着上官,動手揭下帕子,才低聲道,“兗州從來不繁華,也不盛產作物,但半月前,得到可靠消息,兗州背靠的莽林深山外圍發現了礦石,主上勢在必得。”
上官瞭然,這也就能說明爲什麼軒轅夜會親自過來,若要名正言順的得到這礦石,那麼就只有先找州刺史寫官文。
而有時候,名正言順比偷偷摸摸更不會讓人懷疑。
上官相信,只要上官覓忠這邊的刺史官文一下來,主上便多的是法子讓上面的人閉嘴,這礦石還不就順順當當地吃下肚。
“那上官覓忠怎麼說?”她起身下地,從屏風架子上取下衣裳就開始穿。
暗五視線不着痕跡地在只着中衣的身上轉了圈,特別是某些部分流連的最久,再上官要察覺之時,又飛快收回,“還沒談妥,他太貪。”
上官冷笑了聲,“貪好,就怕他不貪,遲早吃下去的,全都會吐出來,再說了,有命吃也要有命享纔是。”
暗五不可置否,他將帕子扔進盆子裡,理了理袖子,“主上說,一會讓我帶你去見個人。”
上官回頭,細眉微皺,“誰?”
“能幫你的人。”暗五還是沒忍住,他近前幾步,伸手會上官理了下耳鬢的碎髮。
上官沒在意,她在意的是暗五說的那話。
她便連早膳都不吃了,左臂箭傷暗五重新爲她換了傷藥,已經不會流血,再有幾天便能結痂,她催着暗五趕快。
暗五便帶着她,也不知怎麼走的,左拐右拐就全避開了刺史府的耳目,待轉了無數個圈後,才領着上官到一琴閣。
那琴閣數丈高,從木樓梯上去後,只肖將小門一關,上到閣子裡,便能將整個刺史府鳥瞰地清清楚楚,自然是說話在合適不過的地了。
上官上了幾步階梯,就聽到有隱約熟悉的琴音傳來,初聞,她一愣,這曲子明明是她以前最愛彈的陽春白雪。
“怎的,都到這了,十三反倒不上來了?”恍若清泉悅動的調笑聲音響起。
上官噔噔上去,便見一十四五的白衣少年席地而坐,膝上放琴,轉頭,面目有陰柔之美,正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