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鳳府,背陰牆面一片纏枝藤蔓攀爬,在初春的天氣裡吐露嫩綠,整個二房花廳裡頭在炎炎夏日的時候,就會變得很涼快,這是鳳翊呆的最多的地方。
他今日一早也待這裡,綰玉冠束銀絲鑲紅玉腰帶,他手裡搖着摺扇,扇柄垂着紅絲流蘇,一點的紅就將他的俊逸風流增了幾分喜慶。
“鳳二,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六擡花轎擡個風月老鴇進門,你還要不要臉面了?”花廳正堂上,端坐着個臉沿線條盜削冷硬的鳳家二爺鳳易翔,他下頜黑鬚抖動,已然被鳳翊氣的不輕。
鳳翊指尖在扇柄紅絲流蘇裡穿過,他餘光瞅了眼門外,心裡估摸着時辰該差不多了。
“混賬東西,想我堂堂禮部侍郎,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不爭氣的,你……你……”說到最後鳳易翔已無話可說,心裡有憋悶發不出的憤怒,讓平素威風八面的禮部侍郎臉都漲紅了。
鳳翊懶懶地瞥了他一眼,理了下袍邊,就起身欲往外走,他還邊說道,“有精力?您還是省在那些姨娘身上吧,雖說兒子不爭氣,但也已經長成這樣了,難不成您還能將兒子重造次不成?”
他語調暗含諷刺,那種吊兒郎當不正經的性子端能讓鳳易翔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若讓那老鴇進門,今晚就準備好棺材給人收屍去!”鳳易翔放了狠話,兒子紈絝不成材,這在同僚中早便是擡不起頭來的事了,往日還胡鬧的娶十房美妾,他也當看不見,總歸這臉面早就讓他給丟盡了,只不想今日還越發的過份。
鳳翊堪堪到門檻的步子止了,他回身定定看着鳳易翔,臉上沒了輕佻的笑意,眸色沉着,再是冷凝不過,“還想有人給您送終,您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
“不行……”鳳易翔勃然大怒,他一拍案几,身上官威突顯,眉一豎,神情急陰沉的駭人。
父子倆一個站主位上,一個站門口,遙遙對峙,劍拔弩張,誰也不肯退讓一步,光影橫斜在中間,由敞亮到黑暗,不過一瞬的距離而已。
“喲,這唱的是哪齣戲?”突兀的聲音插進來,也沒個下人先行稟報,就那麼直直的不陰不陽的調子,聽的人心頭瘮的慌,“看來本督來的不是時候。”
鳳易翔面色一凜,別有深意地看了鳳翊眼,然後幾步越過他,果然就看到圓領灰衣蟒服戴黑帽,面抹白粉,眉心一線硃砂的紅,描斜飛入鬢的長眉,丹鳳眼的太監笑的意味深長地站在門口,他身後顫顫噤噤地跟着本來要先來通報的下人。
“不知九千歲駕到,實在有失遠迎。”鳳易翔拱手行禮,他頭微垂,就斂去最陰鬱之色,再擡起時,就是一副客套又熱絡的淡笑。
九千歲雙手攏在腹部踏進門檻,只瞧着鳳易翔就道,“也是皇上突然下了旨意召見侍郎大人,本督只好過來趟。”
鳳易翔收了笑意,眼底的狐疑一閃而過,“九千歲可知,皇上是所爲何事?”
九千歲脣邊的暗影深邃起來,丹鳳眼斜睨,竟有一股子白粉胭脂都掩蓋不住的風華霎那流瀉一絲,倏地又很快被特意的掩藏了起來,“聖心難測,侍郎大人還是趕緊的好。”
“是,是,容我換身衣裳,這就隨千歲一起進宮。”鳳易翔連忙道。
九千歲點點頭,手一鬆,垂在身側,灰衣蟒服上的蟒紋有隱晦的暗光流躥而過,他似纔想起什麼,驀地回頭就道,“本督來的路上可是見着花轎進鳳府,聽人說,另公子今日娶妾?”
視線落到一直沒吭聲的鳳翊身上,九千歲上下打量了他,丹鳳眼微眯,只隱約的微末之光像溪流婉約而過,“本督討杯喜酒喝,不知侍郎大人方便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