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清的寢宮之中,粉紗帷幔被銀鉤鉤在一邊,鳳靜就看到穿着龍袍的仁康皇帝面色死白地躺在那,他眼眸緊閉,脣呈青烏色,像只是熟睡過去一般。
鳳靜緩緩走近,他探手到仁康皇帝的鼻端,只一下就猛地收回,那動作像是被滾燙的開水給燙了般。
他回頭,面帶厲色地問紅酥,“皇上,這是何故?草民不信只一晌午時間,就……”
紅酥臉上平靜無波,仿若皇帝躺她牀上,不是駕崩而是單純的睡了過去,“靜大人問的,本宮也想知道,皇帝晌午來本宮這看太子,後來太子睡了,就喝了半碗綠豆湯,那湯是本宮親手做的,且本宮還喝了半碗,一憩之後,便再不醒了。”
綠豆湯她喝的時候是沒事,可仁康喝時,她卻是加了半勺的冰沙進去,那冰沙自然是不同的。
鳳靜很快冷靜下來,他眼神銳利地盯着紅酥,帶着冰冷的審視。
紅酥不以爲意,她斂着眸子繼續道,“本宮將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屏退了,皇上駕崩之事除靜大人和本宮,還無第三人知曉,所以,靜大人覺得本宮該當如何處置?”
聽聞這話,鳳靜腦子裡轉的飛快,無疑仁康皇帝的死和紅酥脫不開干係,可關鍵就想她說的那樣,出去他們兩人,便再無第三人可知,若是紅酥想來個栽贓陷害,他這弒君的罪名便是背定了。
紅酥這是,要將他一起拉下水。
“皇上駕崩,當先另立新皇,穩固朝政。”鳳靜冷靜的開口,他也不表態,只撿慣例來說。
聞言,紅酥嘴角勾了勾,她屈指在案几邊敲了敲,“依靜大人之見,新皇如何立?太子纔不滿半歲。”
話到此,鳳靜便全都明白了,他心頭寒意上涌,又想起曾經那同樣想致他死地的紅顏知己,他僥倖得以活命,紅顏知己死了,可到仁康皇帝身上,便是他
死了,心愛之人還活了。
他不知是爲仁康皇帝覺得悲哀,還是覺最毒婦人心這話說的再正確不過,也更是不知這世風之下的人心究竟是到了怎樣的不古境地。
仁康皇帝爲君王,同樣生生死死過來的,他算計別人,別人算計他,當坐上那最高的位置之後,他纔有將天下人都當棋子的權利。
於是,每一場的廝殺背後,他都是最大的贏家,無論是幾個皇子的勢力爭奪,亦或是軒轅夜和閔王的相鬥,再或者是剷除黃金之勺。
他削了世家傳承的偌大權利,將皇權掌控在自己手裡,驅逐了手握重兵的閔王,連前朝欲孽前段日子也是被趕盡殺絕逼到了東突厥那邊,可以說,大殷皇室的盛極之相眼看就要在他的手裡實現,可結果,誰能想到,日夜枕邊的紅粉溫柔,一朝轉身,便成奪命羅剎。
“太子年幼,按照慣性,可太后聽政,輔攝政大臣。”鳳靜聽着自己的嗓音平板無波,他似乎這一刻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因仁康皇帝的死而想到很多,一個還能冷靜的思考。
聽到自己想聽的話,紅酥擡眼,倏地她便起身朝鳳靜跪下,“還請靜大人,幫幫本宮,本宮一介婦人,哪懂朝政,太子年幼,皇上去了,若無人幫襯,只怕太子便要遭人毒手,這大殷幾百年的安穩江山,勢必要動盪不堪,天下百姓何其無辜……”
鳳靜一個閃身,避開紅酥那禮,不管紅酥說這話的企圖是什麼,可她還有一句話是真說對了,若不立太子爲帝,依他了解的閔王性子,鐵定會立馬帶兵回京,奪取皇位,有這麼一遭,其他的勢力皆會蠢蠢欲動,這大殷還真會四分五裂。
若立了太子,縱使太子年幼,可還有攝政大臣撐着,一時半會至少十來年內,大殷江山是穩固的,而十來年之後,太子便可理事了。
猛然之間,鳳靜發現,擺在他面前的,似乎就只有這麼一條路可走,其他的,早在紅酥派人來宣他入宮之際,便已經再無退路。
“長
幼有序,尊卑有分,這是大殷之制。”鳳靜如是說。
紅酥緩緩起身,她的嘴角綻放笑靨,宛若開在黑暗之中的曇花,不見清晰,只聞暗香涌動,無窮無盡。
鳳靜掌管着天羅,縱使已被仁康皇帝貶黜,可他的餘威尚在,而且自他之後,天羅中尉之司,沒有人知仁康皇帝讓誰擔任了。
紅酥再是清晰不過的知道自己勢單力薄,一無根基二無世家支持,她唯有及時將鳳靜拉攏,加上名正言順的身份,這京城還懼誰,如今的大殷,可是再無任何勢力能與天羅抗衡。
大殷仁康三十七年夏,仁康皇帝駕崩,不足半歲的景平太子繼位,號宣德帝。
如紅酥所料,在鳳靜支持下,京城之中除最開始的慌亂之後,對景平繼位沒半點反對,遠在邊漠的閔王得到消息之時,紅酥已以聽政之名,將攝政大臣的利益與自己的牢牢把握結合在一起,無出師之名,即便閔王有那反心,一時之間也半點不敢異動。
唯獨讓紅酥意外的是鳳靜,在一切安定之後,鳳靜推拒了紅酥伸來的攝政橄欖枝,即便仁康皇帝不在了,他依然按照鳳家祖制,脫離鳳家,以安皇心,因爲誰也不知,十幾年後的宣德帝又是怎樣的心性,從前四大家族皆勢大還好,爾後鳳家一家獨大,總歸是要遭忌的。
鳳家家主之位,落到唯一的鳳家三房身上。
而紅酥聽政之後,才知,現掌管天羅中尉,原是位常年黑斗篷遮掩的男子,幾次接觸下來,她隱隱窺知,這人正是鳳家鳳二公子鳳翊,那個全天下都以爲死了的人。
她心驚之時,念及仁康皇帝的行事作風,又覺得這等安排纔像是他能做出的事,畢竟他所信任的人裡面,唯有鳳家所出的而已,以鳳靜能幫其訓練出天羅可見一斑,而在這信任之中,又要讓皇帝毫無顧忌安心,誰能比出自鳳家,可卻在鳳家無名的鳳家人來的可靠。
畢竟,即便鳳翊此時站在光天化日之下,說自己名爲鳳翊,又有誰能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