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翊撐地而起,他胸襟和袍擺上,皆是鮮血,在豔麗的喜袍開出明媚如春的暗色,將其中的龍鳳暗紋渲染的淋漓盡致。
軒轅夜回頭,他眼眸又黑又深,恍若看不見的深淵,只有遍地呼嘯而過的厲風,帶着誰也看不懂的情緒。
鳳翊往前幾步,周圍的神策禁軍有所顧忌,不敢上前對付兩人,可鳳翊沒顧忌,他彎腰從地上撿起不知誰落的利刀,手腕一轉,就砍殺擋他路的禁軍,這樣一路殺到軒轅夜面前,胸口起伏,他忍不住又大力地咳嗽了幾聲,那還插在胸口上的刀一個顫動,就是令人暈厥的疼痛。
可他面上依然帶笑,脣紅硃砂,到了軒轅夜面前,他舉起利刀,染血刀尖對着軒轅夜,“你死亦或我亡!”
他是鐵了心要與軒轅夜分個勝負。
黑沉的丹鳳眼中恍若波光一動,粼粼之色漸起深沉,他終於開口,“當好。”
話音一落,他身一側,避開刀尖,迅速出掌,帶起黑色的光影,就朝鳳翊脖頸而去。
鳳翊根本不閃不避,他朝着宮門的方向,在軒轅夜背後看不到的地方,他已經瞧見遠遠有一抹和他身上同樣烈豔喜袍的人急速趕來。
他嘴角揚起了笑,在刀尖要觸到軒轅夜之際,手腕一個翻轉,那刀劃了個圓弧,便是調轉了方向,刀尖朝着他自個,他握柄的手,碰撞上軒轅夜的掌。
半點力不使,只聽聞噗嗤的輕響,第二刀入了鳳翊身體。
軒轅夜驚詫,他也不多想,指尖一屈,順勢抓住刀柄,就要發力——
“鳳翊!”
尖利到失真的聲音響起,幾欲掀破蒼穹之上,宛若杜鵑啼血,那是一種天地變色的無望瞬間蔓延過所有人的頭頂。
軒轅夜動作一頓,手上的力道如潮水消退的乾乾淨淨,他幾乎全身僵硬,身子再動彈不得,只因那是上官的聲音。
鳳翊臉上的笑意更盛,他咧着被鮮血浸染的脣齒,星目之中看着軒轅夜是扯高氣揚的勝利,“你徹底輸了……一輩子……爺都會存在於美人心裡……”
他用這樣澆灌鮮血的方式來讓上官深刻地記住他,不管他此遭是生是死,終歸他在軒轅夜和上官之間,種下了根刺,還是一生一世都無法剔除的那種。
即便他得不到美人全部的心又如何,他也要讓軒轅夜佔有不到所有。
從相遇上官的種種,他都處於軒轅夜的算計,可今天,他也算是回敬了他一番,且還是最釜底抽薪的回敬。
上官視野之中再也看不見其他,遍地的鮮血和屍體,恍若無物,她甚至沒察覺和她一起過來的鳳靜此刻消失無蹤,她能看到的,只有軒轅夜執着刀,在鳳翊身上開了血窟窿,而且鳳翊身上還插着一柄刀。
被利刃貫穿的痛苦,沒有人比她再清楚不過。
這一瞬間,她仿若又再次體會到那種痛,滿目的血色,鳳翊越加蒼白的臉卻更爲清晰,她衝將過去,且烈且豔的嫁衣在混亂鮮血之中,宛若一道最完美的流星。
跋涉過空間帶來的距離,她想也不
想,搶過不知誰的刀,手起刀落,嫣紅長袖雲捲雲舒,帶起溫暖的迷濛,她就斬向軒轅夜的手。
身體的反應快過腦子,軒轅夜縮手閃身躲過,爾後那張風華無雙的臉上才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看着上官,幾乎不能相信剛纔是她對他刀劍相向。
上官也才反應過來般,桃花眼看了看軒轅夜,將他表情盡收眼底,又瞧了瞧手裡的刀,像是躲避瘟疫一般,她哐啷將刀給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剛纔做了什麼。
“美人……”鳳翊微弱的聲音響起,身上兩柄刀插着,根本就不敢拔出來,渾身的血幾乎讓他成爲血人。
上官猛地回身,她撲向鳳翊,懷抱着他,不然他倒下去,上挑的桃花眼瞬間就紅了眼眶,“別說話,奴家帶爺走……”
說着,她避開他傷口,就攙扶着要帶走鳳翊。
軒轅夜這時候纔看清,原來上官一身烈焰嫁衣,和此刻的鳳翊站一起,紅的那麼般配。
只是那抹紅,像是熊熊火焰,撲騰的燃燒起來,瞬間就將軒轅夜名爲理智的那根弦燒斷,“上官十三……”
他喊了她的名字,卻不知要說什麼。
嫁衣如火,灼傷的又豈止是他的眼眸,便是整個人都感受到了煎熬,以及一種巨大的恐慌,這是軒轅夜從未感受過的情緒。
他無比的確定,有什麼東西正在失去,而且對他來說還很重要。
上官扶着鳳翊,她頓住腳步,連頭不回,就那麼冷淡的道,“十三日後,伺候不了主上,主上……後會無期……”
軒轅夜像根本就沒聽到她這話,只執着的問,“你嫁給他了?你愛上了他還是心甘情願嫁的,是也不是?”
不!
這個字音差點就脫口而出,上官只覺自己快無法呼吸,她強忍想轉身的衝動,側頭看着氣若游絲的鳳翊就聲音帶輕顫的道,“是,十三這生皆爲鳳氏!”
說完這話,上官再不敢多呆一刻鐘,她吃力地將鳳翊手架上自己的肩,攙着就往外走,那些禁軍無暇他顧,一時之間也沒人前來阻攔。
而軒轅夜像是魔障了般,聽聞上官那話,胸腔之中的戾氣濃烈的堪比實質黑墨,他看着那兩抹絕豔的喜袍越來越遠,就驀地哈哈大笑出聲,並含着毀天滅地的癡怨像發誓言一般許諾道,“天上地下,生生死死,上官十三,你也只能是我一人所有,休想後會無期,我不準,我絕不準……”
話到最後,已然成咆哮,上官聽着,身子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鳳翊雖重傷到要昏迷,可他自然也聽到了軒轅夜的話,遂開口虛弱的道,“沒事,別怕美人,還有爺在,你如今是爺的妻,誰也搶不走……”
再多的話,上官便聽不見,她看着鳳翊血流如注,是真的生怕他就被那麼死了,她不想鳳翊死,若他死了,那麼她就還不清所欠情債,也不想與軒轅夜再糾纏,這段孽緣,或許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這兩個人,此生,她都不想再見。
“姑娘,可需幫忙?”在上官幾乎
撐不住鳳翊的瞬間,她沉浸在自己那種絕望的情緒中無法自拔,就聽聞陽光般暖人的聲音。
那聲音帶着稚氣,還有少年纔有的青澀。
她擡頭,就見一張濃眉大眼的臉,那脣上還有細軟的絨毛,區別與成熟男子,有些熟悉,可她記不住了站她面前的少年是誰。
“姑娘,你果真就忘了我,”那少年伸上官的手並不收回,他微彎腰看着渾身沾染鮮血,如初見那次一般狼狽的上官就繼續道,“我是沐小天,上一次冬宴刺殺見過姑娘。”
沐小天?
上官一剎那記了起來,她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只得道,“沐小天,奴家記得。”
沐小天心有歡喜,他也不管上官是否同意,轉到鳳翊另一邊和上官一起扶起他。
上官這時纔看到,這少年背上也是背了刀的,可那刀很古怪,只有半臂長,且無鞘。
“姑娘,要將他扶到哪去?我只有一刻鐘的時間能送你出宮。”沐小天半點不問鳳翊是上官的誰,在他眼裡,唯有上官而已。
上官沉吟片刻,“那就出宮吧。”
而還在宮宴大殿上的軒轅夜,他看着周遭的一切,擡腳想出去,可是卻不知往哪去,他想了想,只覺這麼多年都恍若是在做夢,浮華半生,繁花落幕,他卻連自個是誰都不知道。
“主上,請跟屬下來。”
身邊有聲音響起,軒轅夜轉頭,眸光聚攏,他才認出說話之人是暗五,他之前打了一掌重傷了的暗五。
他看着暗五好半晌,眼見他臉上有焦急之色,就道,“我不是你的主上,我甚至不是軒轅。”
在穀風清亮出那令牌之時,他便知曉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些暗藏禁軍中的死士親衛,皆是秘藥控制訓練而出,而那令牌在接觸了軒轅血脈變色之後,便能激發從一種獨特的藥味,旁人是聞不到的,唯有那些秘藥控制的死士親衛能嗅到,於是瞬間,他多年的辛苦瞬間崩塌倒戈。
只暗五他們這一隊以及上官從前那些死士,他當初是給開了例外,沒用秘藥,自然便不受穀風清那令牌的影響。
“不,您永遠是屬下的主上,”暗五說着這話,順手殺掉個禁軍,“暗四在外接應,屬下掩護主上先行出宮,他日在圖謀大業。”
軒轅夜沒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他眸色有閃地看了暗五,不管他這番話到底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有一句話是說對了,他日,他自然不會讓組裡那些老不死的好過,這麼多年的算計,他有的是時間慢慢討回來。
至於上官,他念及此,眉心一皺,一時之間無甚好法。
兩人對皇宮自是熟悉無比,軒轅夜不動手,一路皆由暗五出手,他們去的方向也不是什麼出宮,而是軒轅夜往常休憩的偏殿。
其實那偏殿之中軒轅夜早修建了出宮的密道,這事知曉之人甚少。
哪想,纔到半途,軒轅夜就見穀風清一身染血的從長春宮跑了出來,兩人互相對視,穀風清便陰惻一笑,“殺了他,賞千兩黃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