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千歲府,亮如白晝,夜燈晃明,這個時節天氣開始冷了,早沒了飛蛾蚊蟲,剩孤寂的夜燈飄渺,竟平添幾分的孤獨。
軒轅夜蟒服未換,身上還披着銀色紅裡的披風,他長至腿肚的墨發頭頂一束,以玉冠綰着,有冷光芒光閃爍,他站在房間門口,悄無聲息。
透過沒關嚴實的門縫,有油燈光線偷泄而出,裡面上官拿着刻刀,手邊是一沉香木粗粗刻的木簪,她手腕揮動,微埋着頭,紅脣邊有淺笑,正在很專注地刻着什麼。
他伸手,欲推開那們,可那動作僵在了半路,後又垂了下來,丹鳳下有暗影橫斜,深深淺淺不一。
似乎想到什麼,身後披風劃過清冷的弧度,他踩踏着一地的光影,轉身去了書房。
好一會,門外深沉的陰影之中,暗五的身形隱現,他站在剛纔軒轅夜的位置,朝房間裡看了看,只一眼,又隱入黑暗之中,跟上了軒轅夜的腳步。
半刻鐘的時辰,上官耳廓一動,她頓了手邊的動作,冰冷黨維刻刀讓她指腹的感覺都麻木,她擡頭,朝門外看了看,去除一地的破碎光點,桃花眼中有氤氳又迷濛的淺色盤旋而上,化爲再不可見的沼澤,沉入深淵。
第二日,有請帖從宮裡出來直接送到上官手裡,還是在軒轅夜不在府裡的當才送來的,似乎專門爲避開他。
貼是紅酥寫的,無非便是邀她參加十日之後在京城外郊一座牡丹園子裡辦的冬宴,只有宮裡和紅酥相好的幾個,另外還有一些京城的達觀貴族。
上官摩挲着請帖,那帖子封皮上繪妖嬈豔色海棠,能看出應該是紅酥親手繪製的,表示這帖子是給她的。
她回了那送貼的宮女,表示到時候會準時參加,小宮女歡喜的應了聲,回宮給紅酥回稟去了。
上官想了會,喚人來將請帖送去軒轅夜的書房,算是回稟了他此事知曉。
隨後換了身衣裳,將發高高的束在腦後,用昨晚她自個雕的沉香木簪固定了,理了理袖子,今個和鳳翊約好了。
她其實也不太放心昨晚鳳翊第一次寒毒發作情況如何,所以昨天回來的時候跟他約好,無論如何,今天她要見見,親眼看看是何情況,才放心。
還是昨天那茶寮,上官叫店小二上了壺熱茶,自己倒了杯,自斟自飲,等着鳳翊過來。
這一等便是晌午,上官眉頭皺緊,鳳翊答應過她會來的,可是到這時辰,還不見半個人影,她想了又想,心裡越發覺得不安,甚至她覺得莫不是昨晚寒毒發作出了意外。
她正這樣想着,便響起敲門的聲音,還不等上官起身開門,那門被人打開。
有還未展開便凝結在脣邊的淺笑,來赴約的人哪裡是鳳翊,根本就是鳳靜。
“怎的,不是上官夫人想見的人,失望了?”鳳靜一個人過來的,他斜靠在門邊,雙手環胸,似是而非的問。
上官眨了一下眼,將臉上的神色收了回去,取了乾淨的茶盞,衝鳳靜一揚就道,“靜大人,可是要品一品?”
鳳靜輕笑出聲,腳步踱進來坐到上官對面,將那杯茶盞推至一邊,“夫人好意心領,只是鳳某喝不得茶的。”
說完這話,他也不多做解釋,讓隨後跟來的店小二上壺清水,自己亦喝的怡然自得。
“想必夫人這會最想知道的是鳳翊如何吧?”鳳靜問。
上官也不掩飾,“是。”
鳳靜轉着手裡的白瓷茶盞,眉目之間的輕愁倒映進清水中,清透不見,“交換吧,夫人回答鳳某想知道的,鳳某便告訴鳳翊如何?”
話到這,他擱下茶盞,傾身又加了句,“鳳某還欠夫人個人情,不若夫人這會用了也可以。”
上官指腹在杯沿一轉,勾脣點笑,眼梢就有妖嬈之色在蔓延,不知靜大人想知道什麼?奴家還是那話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明顯的假話,鳳靜也不揭穿,他將杯子一擱就問,“夜王是誰?九千歲夜大人又是誰?”
知曉鳳靜想問這些,上官嘴角的笑意深了點,她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讓茶香在整個脣味蕾間綻放到極至才眯着眼睛道,“黃金之勺前朝餘孽是爲夜王,大殷第一閹人宦臣是爲九千歲,衆人皆知。”
她說的可都是實話。
鳳靜望着上官眼眸,似乎想看透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倏地他揚脣一笑,“很多事,鳳某心中有數,夫人還是實話實說的好,要知道你身上的寒毒通過換血轉移到鳳翊身上,那可是出了意外的,依夫人當日所說,迷情毒只會是對男子產生作用,這迷情毒帶來的寒毒如今在男子體內,自然也是和夫人當日中毒的情行是不一樣的。”
上官面色一凜,昨個見着鳳翊的時候她就奇怪,明明還未到新月之月,可他的寒毒硬是提前了,也不知昨晚是何情形。
“鳳翊怎樣?”她還是忍不住開口相問,雖然知道她這麼一問便處在了被動的位置,可鳳家她也不能隨意出入,若是鳳翊真有什麼意外,她會難安一輩子。
鳳靜淡淡一笑,顯得冷酷無情,“夜王和九千歲可有勾結?”
聞言,上官面露出寒色,她冷然回視鳳靜道,“沒有!”
自然也是實話,軒轅夜既是夜王又是九千歲,本是一人,哪裡來的勾結一說。
鳳靜從上官臉上看不出說謊的痕跡,他想了下又道,“九千歲和黃金之勺有關係?”
上官卻不回答了,她下頜微揚就反問道,“鳳翊有何意外?”
一人一問一答,再是公平不過。
聽聞這話,鳳靜微愣了瞬,旋即爽朗地笑出聲來,“寒毒不再是新月發作,而是新月的前三天便會開始發作前,到新月之夜爲最。”
上官皺眉,這樣便說的通爲何昨天鳳翊身上就開始冷了。
“九千歲下一步可是要逼走閔王,繼而篡位?”鳳靜相問。
上官笑,“是,不是。”
她說的不清不楚,也不說全了,端看鳳靜怎麼理解。
“鳳翊今日爲何沒來?”上官傾身問。
鳳靜慢條斯理地爲上官將茶水滿上,神色雲淡風輕,“自然是鳳某不讓他來而已。”
顯然,上官白白浪費掉個機會問了淺顯的問題。
“最後,夜王便是九千歲,九千歲便是夜王?”鳳靜拋出他最想問的。
上官指尖一顫,她若無其事地執起茶盞,淺抿一口,藉着熱茶水汽遮掩了眸底地深沉之色,她沒想到鳳靜居然如此聰明,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他竟也能聯繫起來。
“靜大人,何出此言?真是大殷第一笑話。”上官還當真譏誚出聲。
風景眸色深深,他輕描淡寫地道,“是不是笑話,夫人心裡清楚,看夫人這般反應,該是鳳某說中了,嘖,夜王,九千歲……”
上官此時絕不能直接否認,遂模棱兩可的道,“那下一句靜大人是不是想說奴家就是黃金之勺的天女來着?”
鳳靜沒答上官的話,他飲盡茶盞之中最後一口清水,視線落到窗外,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無所謂的道,“夫人若是天女,又怎會與鳳翊糾纏在一起。”
上官嗤笑一聲,桃花眼中波光瀲灩,她紅脣有俏皮的弧度,像棲息了只斑斕的夜藍蝴蝶。
這時候她說什麼都不好,索性沒否認也不承認,任憑鳳靜去猜。
“鳳靜!”有怒氣沖天的聲音在雅間外響起,緊接着便是嘭地踹門聲。
滿目煙塵之中,一襲鴉青色長袍的鳳翊面目冰寒地盯着屋裡的鳳靜,他身上本就爲寒毒所致比常人陰冷,只這會就更冰了。
鳳靜不爲所動,只眉梢微挑,脣邊有興味之色,“這麼快就從柴房出來了?看來那鎖不牢該換了。”
那語氣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如何一般不在意。
鳳翊走進來,沒看上官一眼,只看着鳳靜道,“哼,堂堂靜大人也有被人逼到爲難女子的地步,實爲大丈夫所不恥。”
鳳靜半點不惱,這個時候他剛好喝完壺清水,便起身,理了衣袖,朝着上官點頭,“他日功成,鳳某定不忘今日夫人之言。”
說完,他便繞過鳳翊,離開走遠了。
鳳翊轉身關了雅間的門,他人還沒來得及轉身,雙腿一軟,若不是握着門閂,差點就栽倒在地。
“鳳翊,”上官驚呼出聲,她幾步奔過去,雙手扶起鳳翊,將他攙到椅子上坐好,察覺到他身上還是冷,內力毫不猶豫地送了過去,只這會她才發現鳳翊身上的衣衫都是溼的“怎會這樣?”
鳳翊緩過勁來,抽回兩人相接的那隻手,阻了上官送內力的動作,“沒用的美人,杯水車薪,今早爺就要過來的,昨晚卜老給爺弄的那個勞什子藥浴,下面還有火在燒,活生生像要煮了爺一樣,最可氣的,鳳靜還指使卜老在裡面加了安神藥物,爺醒來的時候已經這時辰了。”
“奴家送爺回去,讓卜老繼續診治。”說着,上官攙扶起鳳翊,就要往外走。
鳳翊不動,他自個的身體還清楚的很,“讓爺歇會就沒事了,跟爺說,鳳靜可有爲難你?爺給他找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