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無聲,今天,所有的星星彷彿都出來散步了,坐在窗前撫弄瑤琴的水雲落一身合歡花暗紋的大紅色衣裙,白絲帶束腰,釵環卸下,黑髮披散在纖瘦的香肩上,更顯楚楚動人。
撫摸着琴身,她看着窗外隨風搖曳的芙蓉花,平靜眸底流露出悲涼之色,深吸口氣,修長的手指沉吟許久,終於放在琴絃上。
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跳着輕快的舞蹈,略悲的曲子從她指尖流瀉而出,悠揚又清澈明淨的琴聲潺潺流動。
亮麗的琴聲徐徐飄揚,漸漸如潮水般四溢開去,充盈着小院內的每一處空間,琴聲中彷彿有個漂移的人兒在迎風起舞,舞姿優雅高貴,又好像有一朵朵耀目的玫瑰次第開放,飄逸出獨特的芬芳。
琴聲飄揚在暮色的小院上空,徐徐傳入蘇宅外的街道,猶如一股清泉爲路人洗去心靈的污垢,洗去疲倦的塵埃。
站在蘇宅對面屋頂上的男子一身漆黑勁裝,臉包裹在漆黑的黑布下,一雙漆黑的眸子冷冷望着燈光如豆的小院,思緒漸漸地與這靈動美妙的琴聲融爲一體,有超脫紅塵,“心凝形釋,與萬化冥合”之感。
琴聲時而急速如千軍萬馬奔騰,時而緩緩如流水潺潺,時而低迴婉轉似竊竊私語,時而高亢挺拔似味兒高山。
聽到這樣氣勢磅礴的曲子,男子覺得自己整個身心都沉醉在琴聲的優美旋律之中,聽着聽着,自己也會入鳥兒一般,隨着調子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飛翔。
忽而,琴聲急轉而下,如泣如訴、悲涼悽婉,他雙眸陡然一凜,將思緒從優美琴聲中收回,呆呆看着寂靜只飄揚着琴聲的小院,自言自語的呢喃道:“好厲害的琴聲,若非這急轉而下,我就要陷入其中了。”
看來,彈琴的人不是一般人,她是不是自己這次入聖都的目標呢?
男子想了想從屋頂躍下,飄然朝着蘇宅行去。
蘇宅之內,蘇沫推門而入,見水雲落又在窗下撫琴,忙小碎步上前,將手中散發着甜香的蓮子羹遞過去,“姐姐,晚上天涼,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吧!”
“沫兒,我睡不着,你若累了,就先去睡吧!”不敢將有殺手刺殺自己的消息告訴蘇沫,水雲落看着天真爛漫的少女,平靜眸底閃爍着寵溺之色。
她如此的純真善良,無邪的憧憬着未來的美好,自己又怎能將那麼血腥的事情告訴她,嚇到她呢?
“姐姐,你要我回去睡,好歹也要讓我扶你到那邊啊!”嬌俏的指了指背後大紅色佈置的繡榻,上面的紅色穗子讓蘇沫雙眸笑得彎成了月牙兒,“姐姐你腳還傷着呢,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蹦。”
“怎麼說話呢?”嬌嗔的看她一眼,水雲落耳根微紅,纖纖玉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低聲嚶嚀,“沫兒,你先去看看娘吧,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啊,大晚上的你不睡覺,你想讓孃親擔心你嗎?”無奈,蘇沫只能搬出蘇氏,手指指了指不遠處還亮着燈的房間,她嘟嘴,“你看,娘還在看着這邊,如果你不睡,我卻回去了,娘一定會擰我耳朵的!”
“……好吧,我等下就睡!”孝順的水雲落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窗下端坐的身影,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擔憂什麼,水雲落無奈,輕嘆了聲低頭,玉手持着銀勺,輕輕攪拌着蓮子羹。
“就知道姐姐對我最好了!”蘇沫摟着她的脖子膩歪,兩姐妹說笑的聲音傳出很遠,聽得窗前侍弄花草的蘇氏都忍不住彎了佈滿滄桑的眸。
三更時分,水雲落迷迷糊糊正要進入夢鄉,外面陡然響起沐錦的大喝,“什麼人,報上名來!”接着,便是兵刃相交的清脆響聲。
她猛然坐起,雙眸瞪着虛空中的某處發呆,好大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外面兵刃相交的聲音更急了,如狂風暴雨一般。
擔憂的披衣起身,知道蘇氏和蘇沫也剛剛入睡沒多久,她便一個人用左腳撐地,運用了自己最擅長的輕功飄到門前,拔下門栓,輕輕打開了房門。
院子裡,藍色勁裝的沐錦手持長劍,正和一名穿着夜行衣身形高大的刺客鬥到一起,你來我往,鬥得酣暢淋漓,長劍揚起的勁風將院中花草都帶到了半空中。
美眸看着步步緊逼的黑衣人,水雲落雖然沒有實戰經驗,武功在繡衣等人的教導下卻也差不到哪裡去。
見黑衣人手持長劍,身法怪異,步伐從容不迫,劍法展開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將沐錦的身子籠罩在耀眼的劍光下,她的心陡然揪緊,這個武功奇高的人,就是殺手閣的頂尖殺手蘇墨了吧?
當年,奶孃爲了自己丟掉了沫兒的孿生弟弟,也是叫這個名字,會是他嗎?
見蘇墨渾身上下包裹在漆黑的夜行衣下,她手腕一翻,兩根極細的線從指間射出,直直刺向他的雙目,同時低聲道,“小錦,找機會落下他的蒙面巾。”
蘇墨武功奇高,從她手腕一擡便發覺她的意圖,卻沒想到她出的竟然是兩根細線,左手擡起,速度奇怪的伸出兩根手指將細線鉗制,右手劍招不變,依然迅捷無比的刺向沐錦胸前大穴。
沐錦大駭,沒想到這人和自己打鬥了半天,竟然有所保留,眼看劍招使老,來不及自救,好個沐錦,在這千軍一發之際展現了自己極其靈敏的反應。
不退反進,纖腰一扭將左肩送上他的劍尖,自己右手的長劍也狠狠刺向他右臂的曲池穴,這一下若刺實了,蘇墨這身武功就廢了。
沒想到她會爲了站在門口楚楚動人的紅衣美人如此拼命,蘇墨半空中一聲長嘯,使了個“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高大的身子拔地而起,閃爍着寒光的青鋼劍貼着他的右腳斬過,而夾緊兩根細線的手指,也不得不鬆了力道。
兩人一觸即分,一時間難分上下,沐錦沒有傷到他,他也沒有碰到沐錦。
看了眼靠着門框站立的女子,他表情怪異,不是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嗎?爲何會武功,而且還不錯?
剛纔她射向自己的,不是暗器,而是用天山玄蠶絲製成的琴絃,若她十指纖纖,一起將琴絃射出,就算他武功再高,也躲避不過。
剛纔她的出手,恐怕只是試探。
“好的,姐姐!”藉着這個機會喘了口氣,沐錦抹一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吸汗,一如既往的彪悍叉腰,小手指着蘇墨,杏眼圓瞪,“喂,你是誰啊?爲什麼在我姐姐窗外徘徊?你看上她了?”
“我……”在殺手閣一直潛心練舞的蘇墨是個少言寡語的男人,聞言眉頭皺了皺,有些不知道怎麼反駁。
“你什麼你?喜歡我姐姐麻煩你用正當手段,這麼偷偷摸摸的,一點都不男人,你都不怕丟你爹孃的人。”沐錦對着他連說帶比劃,手中的長劍卻悄悄揚起,對準了他的前胸要害。
“我是看上她了,我看上的是她的命!”蘇墨冷冷一哼,不想和她廢話的直直朝水雲落飄去,身形飄忽不定,“雲落,有人出錢買你的命,你還是到閻羅王那裡去問問,得罪了什麼人吧!”
手中長劍一擺,使了招“白虹貫日”,劍尖顫動,直逼水雲落胸前七處大穴。
“姐姐!”沐錦大驚,身形一晃朝他飄去,長劍閃閃發光要阻攔,卻終究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黑色的身影距離妖冶的紅越來越近。
水雲落臉色一白,手腕翻轉了下正要用細線抵擋,眼前人影飄過,獨屬於男人才有的力道將她帶離地面,直直落在對面屋頂上。
“夜凌,將這膽敢傷害落兒的人拿下,死活不論!”霍司宇目光森冷的望着夜色中看不清面容的蘇墨,沉聲下令。
“明白!”身穿藏青色勁裝,腰懸長劍的景夜凌陡然出現在淬不及防的蘇墨跟前,蘊滿內息的雙掌拍向他的前胸。
蘇墨淬不及防被他拍了個正着,身子倒飛出去,眼看撞上沐錦的劍尖,他卻腳下一滑,避開了那要將他穿胸而過的青鋼劍。
“原來是有高手相護,難怪閣主要我過來!”踉蹌了幾步站穩,蘇墨隻手撫胸輕咳,黑眸閃過鄙夷,“以多欺少,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名門正派的風格嗎?”
“對付你這樣偷偷摸摸的殺手,哪來那麼多規矩?”沐錦傲然上前一步,長劍提到胸前護身,靈動的大眼閃爍着冰冷。
景夜凌黑眸閃過詫異,有些驚訝他敏捷的反應,原以爲他出其不意的將他擊退,後有沐錦的攻擊,他一定躲不開。
沒想到,他不但躲開了沐錦的長劍,自己全力發出的雙掌也只讓他身子踉蹌着後退了幾步,輕咳了兩聲。
這人的武功,恐怕不在自己的主子之下,要怎樣,才能在主子不動手的情況下,將他拿下呢?
他皺眉思索着,眼神飄過蘇墨背後,黑眸流露出暖意。
緊閉的房門打開,嬌俏的少女攙扶着原本該熟睡的中年婦女出現在他視線之內,見自己對面的蘇墨身體一僵,顯然也發現了母女倆的存在,臉上血色剎那間齊齊褪盡。
不好,她們怎麼這個時候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