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醫生吻吻曲筱綃的臉,“我在家看書,你要是結束時間早就過來。”
曲筱綃好生依依不捨,但她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做。
車到酒店公寓,曲筱綃才抓着喉嚨電話她爸爸,她裝作氣喘吁吁的樣子,拉着長音,拖着舌頭,結結巴巴地道:“爸爸,我在短信給你的地址,我喝多了,好像有人往酒里加了什麼,現在渾身難受。你快來接我回家。別讓媽媽知道。”
曲父二話沒說,嚇得立即結束手頭應酬,出門打車往酒店公寓的地址趕。而曲筱綃則好整以暇,悠悠閒閒地上樓,選擇一個最佳地理位置,笑眯眯地埋伏起來,等待爸爸上門廝殺。
果然,曲父很快氣喘吁吁地趕來,不僅他來,還拖來公寓門口的保安。曲父救女心切,才敲門三下不見有人答應,就毫不猶豫踹門進去。氣勢之剛猛,令曲筱綃歎爲觀止,這纔是她的老爸,最愛她的爸爸。曲筱綃心頭對爸爸的不滿因這一踹而消散了不少。她連忙蹦出去,沒等她喊爸爸,就聽她爸爸一聲咆哮,“怎麼回事?”
曲筱綃從爸爸肥厚的背脊探出頭,一眼就看到只披睡衣的大哥,睡衣下面疑似真空。曲父不知身後有人,見出來的居然是兒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直奔內室試圖阻止。曲筱綃趕緊跟去,果然,牀上貓着一個人,那人鑽在被子下不肯露面。曲父於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總不能上去掀開被子做捉姦在牀狀,那下面可能是他被下藥的女兒啊。他憤怒轉身找兒子問話,不料,卻一眼看見閃着賊溜溜大眼睛的女兒就在他身後看好戲。
“噯,怎麼回事?”
曲筱綃伸出手指頭往大哥一點,“姦夫!”再往牀上一指,“****!”曲父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才知又上了女兒的老當。好在這輩子他不知上了曲筱綃多少回當,早已蝨多不癢。只驚訝了一小會兒,就回過神來,“你回去,這兒爸爸處理。”
“爸爸,你一個人處理這種事不方便,算什麼話,讓外人一看就覺得不正經。要麼我這就打電話請媽媽來。”曲筱綃說話時候瞟了一眼大哥,見大哥渾身緊張,一臉窩囊,卻又趁爸爸不注意對她兇相畢露,她心中說不出的快活得意。
曲筱綃完全沒有聽爸爸的話挪窩的意思,她當然知道,她爸更不可能讓媽媽來,媽媽一來,肯定直接就藉此廢了大哥的前途。
曲父衝兒子大吼一聲:“還不穿上衣服出來,都出來。”將兒子喝將進去,見兒子關上腰門,曲父就低聲怒問女兒:“你設計的圈套?”
“他包二奶,我怎麼設計得了。我只是今晚聽說有這事,趕緊通報爸爸一聲,免得他在歧途越走越遠啊。”
“你也沒安好心。”
“那是肯定的。要是這種事都不積極,還有什麼事能讓我積極得起來。那裡面的是個酒吧唱歌的。”
“你自己今晚又在做什麼?”
“我跟趙醫生在一起,正當約會,趙醫生是正經人。我來這兒幫你,他就回家看書了。爸爸,我這幾天也跟着趙醫生看書呢,都是正經書。”
“幫我!說的比唱的好聽。”曲父悶哼一聲,曲筱綃回以調皮一笑。曲父拿女兒沒招。而當然,他眼下火氣集中在兒子頭上,才結婚的小東西,居然就敢在外面包二奶。這一年分管的工作不見成效,原來心思都花女人身上了。相比之下,他女兒纔回國幾個月已做出不差的利潤,這等成績他連做夢都沒想到過,他怎能不對親手苦心培育的兒子失望。“看什麼書?”
“臺灣人寫的《巨流河》,好厚一本,不是言情哦,講歷史的,我卻看得掉眼淚。看不懂的就問趙醫生,他好像什麼都懂。”
曲父眨巴眨巴眼睛,沒聽說過。他於看書方面,實在是有限得很,越是有限越發覺得看書是非常崇高的事兒。因此只能大而無當地道:“看書好,你現在越來越走正道。”
“什麼走正道,好像我以前老犯錯似的。我坐牢了嗎?讓你丟臉了嗎?從沒。我還報名MBA呢,等我鄰居小關出差回來,一起填報申請,用英語的。他們怎麼還不出來,還要化妝還是怎的。”
曲父當然知道是爲什麼,但按住女兒,耐心等待。曲筱綃卻等不住,抓起一隻水杯就飛砸腰門。瓷杯應聲而裂,沒多久,一男一女哭喪着臉出來。但曲筱綃一看見那女孩,心中竟然生出我見猶憐的感覺。那女孩不是最漂亮,眼睛不大,但是彎的。嘴巴圓圓的如一隻櫻桃。臉有點兒嬰兒肥,不是那種專屬狐狸精的錐子臉。那女孩抓着裙襬坐那兒,那種嬌柔的樣兒,誰見了都油然生出保護欲。不僅曲父,連曲筱綃心裡都生不出詭計來。曲筱綃心說,她要是個男的,她也願意包養這女孩子。
因此,曲父都沒問爲什麼發展出這種關係,爲什麼對家室不忠,非常通情達理。而是直奔另一個主題,“你哪來的錢租這種房子,付包養費?你的工資收入都上交你老婆,你做生意至今沒利潤沒提成,你上哪兒找額外的錢支付這一頭的額外開銷?”
曲筱綃連忙輕輕地在爸爸耳邊一聲讚歎:“爸爸真英明。”曲父只能皺皺眉頭,知道女兒這是火上澆油。
曲大哥自然是回答不上來。他的錢還能從哪兒來,當然是公款私用了。於是曲父一條一條地提問,應該給客戶的幾筆回扣是不是自己昧了,昧了哪幾筆,昧了多少;拿到公司報銷的發票有沒有實報實銷;問公司拿的備用金是多少;跟承銷人有沒有私籤暗度陳倉拿回扣的協議,等等。曲父的生意完全是親自胼手胝足拼將出來,因此所有陋規心裡都清楚,曲大哥被逼問得一條一條地回答,曲父又從回答中順藤摸瓜,找出紕漏。曲筱綃眼看着豆大的汗珠從大哥額頭滾下來,砸到地毯上,她彷彿能聽到最美妙的叮咚聲從地毯傳來。
於是曲父當場決定,剝奪曲大哥現有職位,降級待用,再不給接觸錢的機會。今天起,先暫停工作,春節後再說。曲筱綃不禁同情地看一眼大哥身邊的美女,該美女得另找飯碗了。
曲父處理完憤然出來,曲筱綃一溜兒小跑跟上,還好心地替如泄氣皮球的大哥掩上被踹爛的房門。但等走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曲筱綃當即尖叫了,“我冤枉啊,爸爸冤枉我啦。”
曲父鬱悶地道:“別玩惡人先告狀把戲啦。知道你現在心裡最高興。”
“我就知道爸爸生我的氣,你氣我兄妹不親愛,處處找哥哥們岔子,處處給你出難題,是吧?爸爸,你好好想想,我今晚如果報告的是媽媽,不是你,結局會怎樣?你心裡要是再有一絲生我氣的意思,我這就打電話給媽媽,舉報你恩將仇報。哼。”
曲父當然知道女兒心思,但到底還是感謝女兒跟他講義氣沒報告到老婆那兒去。他當即對女兒許以好處,以堵住女兒的口:成倍追加註冊資金。
曲筱綃心裡開心得亂唱饒舌。爸爸妄圖蹭她的車,她將爸爸載到門口,毅然將爸爸扔到出租車上,直奔趙醫生家會情郎去了。半路遇見紅燈纔想起來,最應感謝的是給她通風報信的朋友。於是她車頭一轉,找到朋友正夜生活的酒吧,投入到朋友們的陣營。人,可不能重色輕友。朋友幫了她的大忙,她就得識相地結了朋友今晚的酒賬。再說,趙醫生風流不下流,她纔不擔心趙醫生獨守空房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來。
雖然包奕凡在臥室裡不聲不響,安迪卻心煩意亂得無法做事。她穩守住她的底線,但她受不了包奕凡拉下臉生悶氣。
三心二意地看了幾個報告,估摸着包奕凡應該睡着,她走進去瞧。見大大小小的衣服扔了一地,她反而笑出來,這公子哥兒可真會發脾氣。她將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撿起來,纔剛準備出去,包奕凡就在牀上悶悶地喊了一聲:“牛郎不許偷織女的衣服。”
安迪愣了一下,回頭見包奕凡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對她伸出兩隻手。安迪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坐到包奕凡身邊,伸手讓包奕凡握住。兩人在夜燈昏暗的光線中默默對視。
良久,包奕凡才道:“我回家處理,讓我好好想想。你給我一個月時間。”
安迪忍不住大大地點一下頭,表示同意。心裡卻分明看得清楚,她也不願真的失去包奕凡,她很願意給包奕凡一個月的緩衝期,期待他有所作爲。
邱瑩瑩在寒冷中硬撐着排隊。人越來越冷,肚子卻越來越餓。這倒不是難題,邱瑩瑩當即打開一包旺旺雪餅啃起來。雪餅鬆脆,邱瑩瑩每啃一口,總有一個睡眼惺忪的人睜開眼不耐煩地看看她,彷彿被打擾。同是天涯淪落人,邱瑩瑩只好再打開礦泉水,與雪餅一起吃,這樣響動就小了些兒。可寒冬臘月喝冷水,沒幾口下去,邱瑩瑩就捧着小腹痛苦地彎下腰去。小腹錐心地痛,彷彿孫猴子在裡面扯着子宮打鞦韆。
邱瑩瑩原想撐過去,忍痛在原地踏步給全身取暖,以活血化瘀,她覺得自己身體強壯得很。不料後來痛得根本挪不開步子,反而虛汗在背脊涼津津地蔓延,頭腦也開始暈眩。邱瑩瑩開始慌了。周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萬一栽倒,可怎麼辦。她摸出手機,第一反應就是給樊勝美打電話。可是很不巧,樊勝美與王柏川小吵怡情,今晚濃情蜜意地到另一城市度週末去了,根本是鞭長莫及。
樊勝美一接到電話就慌了,雖然她是被邱瑩瑩從夢中吵醒,但她還是強打精神讓自己清醒過來,趕緊給應勤打去一個電話。謝天謝地,應勤沒關機,被她吵醒。“應勤,我在其他城市。邱瑩瑩一個人在火車站買票,身體出事了,我半夜三更找不到別人,只能找你幫忙。請你去救救她。無論如何,我相信你男子漢大丈夫,即使你看不起小邱,但你不會置她安危於不顧。”
“樊姐你言重了。我還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
樊勝美鬆一口氣,心裡則是升起一個小小的希望。身邊的王柏川也是有點兒想不到應勤竟然答應得爽快。
但樊勝美又有點兒不放心,她見識過不少將胸口拍得砰砰響,但最終什麼事兒都不做的男人。她無法放心再睡,過了十分鐘,實在忍不住,又打電話給應勤,“小應,不好意思剛纔把你從睡眠中吵醒,疲勞駕駛,一定要主意安全哦,要不要我跟你講講話解解乏?”
“不用,我要留着注意力開車。我開車不利落。”
聽應勤果真出車,樊勝美再鬆一口氣,吩咐應勤找到邱瑩瑩後來個電話。
應勤本來有點兒懷疑這事兒來得蹊蹺,可能是什麼苦肉計。但樊勝美第二個電話打消了他的疑慮。
邱瑩瑩則是打安迪電話,關機睡覺;打曲筱綃電話,沒人接,因爲曲筱綃還在熱熱鬧鬧地夜生活,沒聽見手機叫響。正當她絕望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遠處一聲聲地呼喚她的名字,似乎是應勤的聲音。但邱瑩瑩懷疑是幻聽,她也沒力氣擡頭分辨是不是幻聽,她反而在熟悉的聲音裡散了精氣,再也撐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應勤喊了半天沒人應答,就問有沒有個女孩子似乎病倒。問了幾遍,終於邱瑩瑩身邊有人喊應勤過來辨認。
應勤終於找到邱瑩瑩。而邱瑩瑩早痛得冷汗將臉都濡溼了,看見應勤眼睛只是恍惚着,說不出話,眼淚卻決堤似的奔涌出來。應勤瘦弱,見此忙掏出錢請人幫忙一起將邱瑩瑩扛到車上。他的車上很溫暖,他又一坐下就將暖氣開足,只是他開不了口,不知怎麼問坐在後排的邱瑩瑩。想了想,才道:“我送你去醫院。”
在溫暖中,邱瑩瑩的痛感稍微緩解,腦袋似乎也不太空白,她掙扎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道:“旁邊……飯店……熱粥……薑湯……都行。”
應勤得令,連忙衝出車去,跑向最近的一家飯店。沒找到熱粥薑湯,但他捧來一碗滾燙的牛肉麪。爲了儘快救人,他跑得飛快,熱湯灑出來,燙得他亂跳如猴子。好不容易鑽進車裡,問題又來了,邱瑩瑩雙手捂住肚子呢,他得喂邱瑩瑩喝湯。爲了救人,應勤豁出去了,大力扶起邱瑩瑩,將麪碗湊到邱瑩瑩嘴邊。
邱瑩瑩感受到的溫暖是雙重的。她喝着又燙又辣的牛肉麪湯,眼淚也忍不住地滴滴答答全落在麪碗裡。
應勤將邱瑩瑩的眼淚都收於眼底,他試圖避開不看,但他端着麪碗餵食,不看就對不準位置,只能不斷閃避着目光,儘量不要與邱瑩瑩的眼睛對上。直至喂完麪湯坐回駕駛位,而邱瑩瑩躺在後座濃重的陰影裡,他可以視而不見,應勤才聳聳差點兒僵硬的肩膀,恢復清明。
邱瑩瑩喝了熱湯,雖然虛汗依然如漿,肚子卻慢慢平歇下來,不再鬧她。
她依然無力地躺在後座,攢足精神說了句:“應勤,謝謝你不計前嫌。”話音不高,良久未得應勤回覆,邱瑩瑩差點兒以爲應勤沒聽見,正想再說一次,前面應勤總算回答了:“沒什麼。”於是邱瑩瑩都不知接下來說什麼,兩人沉默了一路。
到了歡樂頌小區,應勤將車停在樓下,往後看看,見邱瑩瑩依然蜷伏在後座,就說:“到家了。你要是起不來,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
邱瑩瑩一想到醫院,就聯想到鉅額醫藥費開銷。她連忙支撐起來,強打精神道:“到了?哦,謝謝你。我好多了,不要緊,真的不要緊。”
應勤想既然她說不要緊,那就肯定是不要緊了,他下車打開後車門,讓邱瑩瑩出來。但邱瑩瑩雙腳才落地,身子才挺起來,就雙臂吊在車門上,搖搖欲墜。
邱瑩瑩連忙解釋:“真沒什麼了,肚子已經不疼,可還是沒力氣,睡一覺能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