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總是節外生枝。正在河北走訪客戶的包奕凡沒等安迪抵達北京,已經問客戶借車先一步來到安迪落腳的賓館。安迪下飛機後本來只是遵囑給包奕凡打個電話報平安,結果包奕凡在電話裡得意地笑道:“我跟客戶溝通了一下,客戶完全理解我重色輕友的行爲。哈哈。寶貝兒,我已經深刻體會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和望穿秋水的滋味。我們很快見面。”
安迪頓時頭大如鬥,他來幹什麼。她沒準備。即使思慮了一路,趕到入住酒店見到等在大堂的包奕凡,安迪依然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訴包奕凡赴京實情。但見了面,才豁然想到,原來她這兩天很想包奕凡,看見他是如此的歡喜。
想念,就是衝動地掙脫所有心理約束,在大庭廣衆,當着嚴呂明的面,將行李一扔,就衝到包奕凡的懷裡緊緊擁抱。
包奕凡欣喜開懷,“剛纔,還有點兒擔心你不高興我來看你。”
“不是不想見你,而是這兩天發生一連串的私事,一言難盡,見面不知跟你從何說起。”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去服務檯辦理登記的嚴呂明。包奕凡一眼就看出嚴呂明此人渾身掩藏着一股來自江湖的精氣,看上去不像是安迪的同事。“如果不方便,我可以不問。但我不想放棄我們在一起的機會。”
安迪回眸,定定看了包奕凡一會兒,這一小段時間的沉默有絲兒沉重。“有一筆莫名其妙的鉅額遺產找上門來。老譚請老嚴護送我明天去做個DNA鑑定。有關詳情我也不甚瞭解,我只知道我從小就是孤兒。”
包奕凡想到週一早上安迪接到神秘電話時的神情,再看看嚴呂明,“明天我也陪你去,我不放心。”
“說實話,我不願你一起去。明天不知會發生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我自顧不暇,不知又該怎麼面對你的疑惑。”
“你不用費心面對我,我愛的是你,你這個人,其餘都是附屬,不影響宗旨。”
安迪不願撒謊,只能心裡暗歎一聲,“我不很知道我是誰,我來自誰,我身上攜帶什麼樣的DNA。就我目前瞭解的來看,不樂觀。我今天來,是被迫,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也別來找我,或者給我遺產。”
鉅額遺產、安迪的智商與美麗、以及連安迪這樣的人都被迫,包奕凡立刻想到那些個深宅大院不可言傳的秘密,以及三十年前動盪歲月中無數人的身不由己。他以爲自己瞭然。“我只在你身後支持你,必要時候保護你。”
嚴呂明過來,將安迪的護照送回,微笑道:“我出去見個朋友,你們請自便。”
包奕凡瞭然,笑道:“謝謝嚴先生。”安迪則是訕笑:“不好意思,老嚴。”嚴呂明笑笑,自顧自走了。安迪目送,等嚴呂明出門,才道:“真對不起老嚴,你一來,就把他給扔了。我們上樓吧。”
包奕凡一笑,拉起安迪的行李,猶豫了一下,道:“那邊沙發上有個人,一直在關注我們。我從你進門就留意到,他跟我一起枯坐在沙發上等了有段時間。”
安迪看了一眼,不認識。她將行程通知了魏國強夫妻雙方,她懷疑是其中哪方派人來盯梢。她還真是進門就眼中只有包奕凡,居然一點兒都沒察覺。不過她此行就是打算公開,不作僞,那麼,隨便盯梢。但包奕凡握緊安迪的手,鉅額遺產,夠讓許多人失去理智,他必須時刻警惕。安全起見,兩人當晚沒有離開酒店。
關雎爾短程出差回來,上司送她兩張今晚的話劇門票。關雎爾試圖彌補前段時間與樊勝美的齟齬,第一個電話先打給樊勝美,詢問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樊勝美驚訝關雎爾的邀約,但想了想,拒絕了,“小關,真對不起,我剛約了新同事去逛街。新同事不方便爽約。謝謝你記着我。需要我幫你帶些什麼回來嗎?”
“好像沒什麼需要帶的,謝謝樊姐。那我去問問小邱,不知道她肯不肯陪我一起去。”
樊勝美聽了挺開心,看起來關雎爾是第一個通知她。關雎爾則是鬆了一口氣,總算彌補了一個過失。她給邱瑩瑩打電話,果然,邱瑩瑩一找到男朋友,就又眼裡只有了男朋友,專注得很。她只能抱着瞎貓撞死老鼠的心,不抱希望地找曲筱綃。想不到,曲筱綃一口答應,“同去。”
關雎爾反而心裡不踏實了,“你好像說過不喜歡那種東西。”
“我當然不喜歡,但我現在要學裝逼,你知道嗎,我今天打聽了一圈,發現很多人嘴裡口口聲聲說什麼古典樂經典管理,其實內心沒比我懂多少,卻會人前裝逼。這一套我得學。你等着,我去接你。”
關雎爾不禁想到曲筱綃電話找她討論報考MBA,難道也是爲了裝逼?“等你一來一回,到劇院恐怕時間很趕了。你沒吃飯吧,要不要我給你帶吃的。我這附
近有麥當勞和賽百味,你喜歡哪種?什麼口味的?”
曲筱綃在車裡翻白眼,“隨便,你吃什麼,給我同樣來一份。”
等兩人見面,曲筱綃將方向盤扔給關雎爾,她吃,關雎爾開車。關雎爾見曲筱綃吃得專心,道:“我還真擔心你挑食。”
“你們這些所謂的正經人,都是心胸狹隘的刻薄人。我是富二代怎麼了,富二代就一定挑食懶惰愚蠢殘酷嗎。”
“哪兒吃刀子了,到我這兒撒氣,欺負我不是富二代嗎。”
“你官二代呢,比我富二代還不堪。你才欺負我呢。不說了,抱歉,今天給氣壞了。什麼鳥人,有點兒文化怎麼了,不過是書看多點兒。看書多有什麼好神氣的,小關你說是吧?”
“有些人只不過恰巧有些看書的愛好,因此多看了幾本書,讓愛好有個安靜發泄的地方。如此而已,果然沒什麼了不起。何況還有‘書上得來總覺淺’之說呢。”
“哼哼,關關寶貝你最好了。你這話吧,你書看得多,當然說出來理直氣壯的。我說起來嘛,嘻嘻,就有點兒心虛了。好像看書還真有點兒像正經事。我還是讀MBA去吧。”
“我一整天都沒搞明白,你到底爲什麼去讀MBA啊。有不少人抱着認識人的想法去讀MBA,你不會也是吧?”
“像我這麼不單純的傻富二代,怎麼可能好好讀MBA呢……”
“得,又找我發泄了。你有完沒完。”
“沒完,我今天鬱悶。嘻嘻。說真的,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讀得下來,我一向不愛讀書。可是呢,你說的去結交一些朋友,是條路子,他們以前也跟我提起過。但我最想學點兒唬人的詞兒。這世道啊,別人不會有耐心看你的真本事,也沒幾個人真懂,你只要能熟練玩幾個高深莫測的詞兒,把人唬住,什麼事都好辦。”
“安迪跟我說起過,做事,還是得靠日久見人心,純粹唬人一把,只能玩得了一時。”
“你這書呆子。你要是一臉痘痘,即使你心靈再美,誰耐煩看你一眼?就像化妝是爲了把人吸引過來了解我內心,我嘴邊掛幾個高深莫測的詞兒也是爲了把客戶吸引過來看我實力。明白嗎?我一早上想通的。比如你,你看都不想看我,以爲我是個草包富二代。而你身爲優秀員工,剛剛過五關斬六將留在公司,可你知道報關怎麼報才最省錢嗎,你知道運輸線路怎麼安排才又快又省錢嗎,你知道怎麼做才能保證貨物貨損率最低嗎,你知道怎麼約束配套供應商才能保證最終供貨質量嗎?你都不懂,是吧?我懂。因爲我都親手做過,我甚至跟車吃灰驗證每一站的過路費。可你看得出來嗎?你只知道我是嬌滴滴的富二代,我還會挑食。
媽的,都是成見。咦,寶貝關關,你臉上痘痘呢?”
“看起來今天還真受委屈了。我臉上痘痘……真的不明顯了?”但是曲筱綃的手在黑暗中摸上了臉,關雎爾立馬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你,住手。”
“正確,寧可被男人摸臉,也千萬別讓女人摸,太怪了。我看不清,摸一下,果然痘痘褪了。恭喜你,這事兒最要緊了。我臉上要是有個痘痘,晚上都睡不着。”
“你剛纔說得那麼激動,我差點兒以爲上錯車了。還好,你總算回來了。”
“哈哈,關關寶貝,你也會使壞吖。我告訴你我爸嘴裡唸叨一輩子的訣竅,對你最有用。做人真正經呢,自己最累。比如你;做人假正經呢,身邊人最累。比如樊大姐;做人沒正經,但只要有真本事,人家就說是真性情。比如安迪……”
“安迪哪兒沒正經了?”
“安迪怎麼正經了?她飆車,你敢嗎?她酗酒,你敢嗎?她找男朋友沒幾天就上牀,你敢嗎?換個角度,她跟我一樣,太妹一個。她跟你不一樣,你這人,年紀小小,框框很多,正經得我都替你累。安迪跟我一樣沒正經,心裡沒框框,做事只要不害人,就隨心所欲了。”
“她的底線是不害人,你的底線是不害死人。不一樣,好伐?”
“嘿嘿,我的底線要真是不害死人,你還敢這麼跟我說話?你這傢伙就是死板,枉我寶貝你一場。”
“我渾身雞皮疙瘩。你呢,你也是不正經人?”
“哈哈,我沒正經,這還有異議嗎?看你好像要跟我爭似的,又框框了吧。
我還有一條沒說呢,有人做人不正經,而不是沒正經,就像臭臭以前的男朋友。
這下明白了吧?沒正經跟不正經不是一回事,書白讀了吧?還是我爸草根有智慧
吧,哈哈。”
關雎爾悻悻的,卻越想越覺得曲筱綃說得有理。曲筱綃卻趁機在認真聽取講座的關雎爾臉上摸一把,滿足地道:“總算有好孩子聽我的話了。難怪人人都喜歡你關關寶貝,這招我得學了。就這麼45°角仰望着說話的人,還得一臉嚴肅,換誰都願意車軲轆的話全掏心掏肺地說給你聽。”
關雎爾心中存滿的感激頓時嗤的一聲全滅了,對曲筱綃這個人就是正經不起來。
樊勝美最近處於培訓期,上班比較早。她收拾妥當出發的時候,正好關雎爾與邱瑩瑩起來搶衛生間。邱瑩瑩落後了一步,正好見到樊勝美婀娜多姿地走出小黑屋,就順口問一句:“王總這幾天不在嗎?”
“嗯,他出差呢。”
“哦,做生意經常要出差?好辛苦哦。”
“他們要是不出差,我們那種酒店給誰去住呢。有利有弊。”
“對樊姐顯然是不利的。還是找個技術人員好,每天蹲辦公室,天天能回家見到面。”
樊勝美瞭解邱瑩瑩,因此笑道:“是啊,你的眼光相當好。這回打算帶回家給爸媽看看嗎?”
“正捉摸不定呢,要不要再考驗考驗他?樊姐,有沒有什麼好的法子,可以考驗出他的真情假意。”
衛生間裡面滿嘴是牙膏的關雎爾笑得噗噗地亂噴泡泡,樊勝美在外面見怪不怪,“別考驗了,人哪兒是經得住考驗的。我走了,晚上有時間再聊。小關,再見。”
關雎爾在裡面連忙大大地嗷一聲,以免樊勝美聽不見。邱瑩瑩卻意猶未盡,趴在衛生間門口對關雎爾道:“可是就這麼輕易帶應勤回家嗎?如果有個萬一呢?我知道我上次的事兒你們一定都還記憶猶新,要是這回鬧到家裡去,最後又不成了,不知得怎麼讓左鄰右舍笑話呢。我真有壓力。”
關雎爾忙將一口牙膏泡泡吐了,急着聲明:“我從沒笑話過你,從沒。”
“我是說我家裡鄰居啦,沒說你們。那些人沒事兒愛曬太陽嚼舌根,好事到他們嘴裡都得嚼三嚼,我這事兒要是成了還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以後就不用回老家了。我們那地兒小,什麼事兒沒三天就傳遍了,以後出門背後都是指指戳戳的人。難怪我爸讓我一定要定居海市。”
“你只要努力跟應勤在一起,將事情成了,不就順理成章留在海市了?話說,我真羨慕你,應勤與你是天作之合,沒什麼可擔心的。人跟人在一起就是緣分,擔心沒用,努力也沒用。”
“是啊是啊。”邱瑩瑩舒展了眉頭,開心起來,“關,告訴你,簡單就是好,真的。像我一樣,簡單點兒,想做就做,不要想太多,展示自己真實的一面,人家也把最真實的展示給我了。多好。”
關雎爾嘴裡雖然應着“對對對”,心中卻是大不以爲然。人心叵測,如果沒有練就一身金鐘罩,鐵布衫,邱瑩瑩所說的簡單做人,那就像赤膊上戰場,怎麼死都不知道呢。比如邱瑩瑩上一回與白主管的交往便是。這回邱瑩瑩誤打誤撞着應勤這麼個優秀青年,但特例不能說明問題。
邱瑩瑩卻認真地以自己經歷爲經驗,開始滔滔不絕教育關雎爾不要想太多了。關雎爾聽得苦不堪言,但打開門看到邱瑩瑩真誠而幸福的笑容,她只好隱忍不反駁。
樊勝美換上工作服,纔剛走進大廳,便一頭撞見陳家康。她得稍微回想一下,才能將眼前這位微笑與她說“樊小姐早”的男人與“陳家康”這三個字聯繫起來。不過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過了一夜還記得她的名字,畢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總檯裡面正交接的時候,陳家康過來辦續住手續,他直接找上樊勝美。樊勝美微笑道:“對不起,陳先生,我在見習,有不熟練之處,請見諒。”
“正好拿熟人練手啊。不急,你慢慢來,我有耐心。”
熟人?樊勝美對於陳家康的出現一直有點疑惑,昨晚發短信問安迪,安迪回曰沒聽說過此人。那麼誰會自來熟地以她的名字訂房?樊勝美懷疑此人背後是個惡作劇。但她既然是酒店員工,當然得盡心盡力服務好客人。只是她不熟練地操作的時候,她感覺陳家康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她,更是搞得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將所有手續辦完,她已一臉通紅,渾身緊張。於是更顯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裡透紅,嬌媚欲滴。
陳家康接了樊勝美雙手遞迴的房卡,微笑道:“做得很好,沒有出錯。凡事總有第一回,不錯。謝謝,回頭見。”
樊勝美微笑目送,但等陳家康轉彎,立馬癟了一下嘴,恢復淡漠。同事剛剛交接完,將一切看在眼裡,滿不在乎地道:“那幫人吧,入住的時候攀交情圖打折,閒着沒事幹的時候找我們調戲幾句,有事了立馬翻臉,哪有什麼交情可言。”
“冷靜地看他們做戲,我們的工作就是把他們捧出主角的良好感覺來,讓他們迷戀上這個舞臺。”
“哈,樊主管一針見血。”
樊勝美只是微笑,當然知道身邊小姑娘的捧場是爲以後鋪路,她不久將是這些小姑娘的上司。
meijer:安迪的這個心底坦然,很悲壯啊!
泡泡:小曲可謂社大碩士畢業生,門檻精!
安迪從小被魏國強遺棄,有噩夢般的童年,她的心理疾病源於此。她不願意回憶過去,更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的出身,魏國強一旦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就是強迫她面對過去,這種威脅是來自於精神上的壓力。如果安迪不是現在這麼優秀,而如她母親一樣,魏國強還會來認她麼?不要被魏國強的表面騙了。
dolphin:徐的氣場像中年時的安迪。
elvita:離了女性魅力和家世出身,小曲還能走多遠?最終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我承認看到她吃癟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