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對幸福的理解都不同。
農夫覺得莊稼豐收是幸福,漁民認爲滿載而歸是幸福,對八姑那樣的青樓老闆來說,幸福就是生意興隆財源廣進。而對於目前的秦行之來講,最大的幸福就是賺到足夠的銀子,娶到沈憐兒……對了,最好還有熊六梅,大家一起過上美好的小日子。
然而大齊朝所有人都承認,最幸福的職業,還得數給朝廷打工。
雖然除了幾個特殊時期,每個朝代官員都是最好的職業,但做大齊朝的官員,卻是有史以來最幸福的。
地位高、俸祿豐厚,田地不用納稅……這些都是表面的好處。關鍵是,在大齊爲官,自由啊!前朝時對官員有許多限制,比如不能經商,不能出入風月場所,地方官不能隨便跑到其他官員的轄區亂逛。這些限制,大齊朝統統沒有!
朝廷倒是也不允許官員經商,不過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誰都不會真去管。況且讓官員或者家屬親自經商,他還丟不起那人呢。家中那麼多管家僕人,是白養的?
至於說出入風月場所……這是太祖皇帝特許的,祖宗法制,誰敢改改試試?
大齊開國皇帝是個紈絝,打下江山之後都不怎麼着調,讓他制定一條律法禁止官員逛青樓,那是絕無可能的。要明白一點,太祖皇帝可不僅僅是好色貪玩,他的主要特點是“不着調”,換句話說就是腦回路和正常人不大一樣。
正常人即使愛玩兒,也不可能想到在皇城建個青樓,那豈不是主動給自己戴綠帽子?人家太祖皇帝就偏要那麼玩兒,不是大臣們攔着還差點讓他做到了。
後來的幾位皇帝倒是挺規矩的,但根子上有問題,想改已經不可能了。
也不是沒有官員曾經試圖改正過,可惜這等於和所有官員爲敵,註定不可能成功。您身體不行,或者心理有問題,沒有這個需求,可咱們有啊,你不能因爲自己不需要就斷了大家的好日子吧?
所以大齊朝的官員從來不介意出入風月之地,甚至以此爲榮。
“白牡丹爲何還沒出來?”三江知縣王好古端起茶杯吹了吹,漫不經心的問身邊伺候的小廝。
小廝陪着小心說道:“已經讓人催了。”
“嗯,百花閣也就是白牡丹能看看了,那首詞確實不錯。”
王好古當初並不怎麼情願來三江縣做官。三江縣是個下等縣,地方小,人口不多,縣城裡都冷冷清清的,據說唯一的娛樂場所只有一個百花閣。
當了半年知縣,王好古一改當初在京城廝混的習慣,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家中靜養,就是在縣衙辦公,很少跑到百花閣玩兒。爲什麼?因爲百花閣的那些姑娘,包括花魁白牡丹,人家王好古根本看不上眼。
當然不常來不等於從來不來,王好古偶爾還是要來一趟的。
不要誤會,人家好歹是一縣之長,還不至於到百花閣解決生理需要。這也是王好古不常來的原因,白牡丹的琴藝也就是一般以上,又沒什麼好詞拿得出手,對王好古真沒有多少吸引力。
直到秦行之送給白牡丹一首詞,在八姑的盛情邀請下,王好古才勉爲其難的來了一趟。
爲了繁榮縣城經濟,縣尊大人也不好一直不來百花閣。
白牡丹把秦行之給的詞一唱,當場就將王好古給震住了:唱得不算太好,關鍵是那詞寫得好啊!
大齊朝的官員,也許很多人在文章上水平有限,但對詩詞幾乎每個人都有研究。原因也很簡單,文章只有科考時才用,考完後扔到腦後再也沒人提起,可詩詞不同,不管當不當官,文人聚會都是免不了吟詩作賦的。
寫不出好詩詞,不等於分辨不出詩詞好壞。
王好古大驚之下,連忙讓人請白牡丹過來詢問,才知道這絕妙好詞居然是出自一個小道士之手。這下他就有點不高興了,道士和文人,一個奉太上老君爲祖師爺,一個自詡爲至聖先師門人,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搭調的職業。
如果道士能寫出這種絕妙好詞,那還要咱們儒生做什麼?
當然,王好古還不至於昧着良心說這詞不好,特別是當八姑提起,打算讓白牡丹以這首詞爲憑仗,去參加三年一度的密州府花魁大賽的時候,王好古動心了。
可以想象,若是本縣的百花閣能在密州府打出點名頭,總會有人慕名而來,到時候怎麼着也能對三江縣的繁榮有點幫助吧?王好古對自己這些文人太瞭解了,爲了一首好詞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
京城中的青樓花魁,經常有姿色中等的,因爲得了一首絕妙好詞,從而一舉成名。姿色這玩意兒,除非到了驚世駭俗的程度,說實話真不如技藝重要。人家花魁賣藝不賣身,姿色好重要嗎?
八姑請王好古的用意,自然是希望他能幫忙推薦,最好能在政策上傾斜一下。
獲得了王好古的支持,八姑便開始籌備去密州府參加花魁賽的事宜。
這也是爲何她今天對小道士如此熱情的原因之一。只有一首絕妙好詞,也許能技驚四座奪得一個好名次,但若是多幾首呢?說不定到時候直接奪了魁首,到時候咱百花閣可就真的發達了!
八姑很會做人,早就懇請王好古也贊助幾首詩詞,只靠小道士一首詞太少了。
王好古回家憋了幾天,倒是寫了幾首詩詞,受小道士那首詞的啓發,看起來似乎還挺不錯的。但不能放到一起對比,否則直接就得扔掉。那也是沒法子,像那樣的好詞,豈是輕易就能寫出來的?
也算是秦行之來巧了。
白牡丹唱熟了王好古的那幾首詩詞,今夜邀請王好古過來“驗收”呢。
所以白牡丹今晚是必須出來見客的,八姑就是再傻,也知道縣尊大人比小道士重要,她先前所說的那些話,只是爲了讓小道士主動放白牡丹出來罷了。
秦行之帶着沈憐兒和熊六梅走到大廳,找到秦壽和二柱子,五個人佔據了一張桌子,一邊吃着桌上的食物,一邊等着白牡丹出來。
秦壽沉不住氣,問道:“錢……”
“你徒弟出馬,還用問?我發現以前咱們都弄錯了,你這老道就是個窮命,還得靠徒弟賺錢才行。”秦行之得意洋洋地說道。
“少廢話,弄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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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也就是一百兩而已……”
“多、少?!”秦壽咬着壓根一字一頓地說道。
“一百兩呀,怎麼了?”秦行之無辜的看着秦壽。
秦壽兩眼放光,腮幫子發抖:“好小子,果然是道爺一手帶出來的好徒弟,這次可以算是發財了吧?”
沈憐兒在旁邊看着秦壽那不堪的樣子,心說如果不是你徒弟嚴詞拒絕,弄到的還要多呢。說起來這也是小道士少有的做得讓沈憐兒順眼的一次,騙八姑也就罷了,騙人家白牡丹那樣一個小姑娘,就有點作孽了。
秦行之嘲笑秦壽:“您這格局還是有限的很,一百兩很多嗎?您看着吧,等你徒弟給你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呃,不對,應該是給你賺到能直接把你埋了的銀子。”
“吹誰不會呀?”秦壽根本不信秦行之。
“走着瞧。”
兩人說話的工夫,遠處臺子後面的門簾一挑,小桃紅抱着瑤琴走了出來,輕車熟路的將瑤琴放到地上,垂首站立在旁邊等候。
白牡丹略施粉黛,低眉順眼的走出,微微擡頭掃視衆人。
眼睛掃過秦行之的位置,秦行之衝白牡丹揮了揮手。
白牡丹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這下臺下的文人和富豪們都炸鍋了,白牡丹不是不會笑,但輕易見不到她“演出”時對臺下的觀衆笑,人家走的是“冷美人”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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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沒有,她,她衝我笑了!”一個富豪叫道。
“哥們你看錯了,她明明是衝着我笑,看來我每天都來,終於打動了她。”
“你們幾個別臭不要臉了,一羣窮得只剩下錢的傢伙!白小姐分明是在對本公子笑,本公子的文才在三江縣也是數得着的,白小姐佳人愛才子,合情合理。”
“呸,老子就是錢多,你咬我啊。”
“老兄,他咬你多沒意思,還是……”
“停!爲什麼這麼耳熟?這話你曾經說過一次吧?”
“難道不對嗎?”
“哈哈哈哈……你說的是,有些說法永遠都不會過時。”
這些人吵吵嚷嚷,知縣王好古並不在意,只是微笑着看臺上的白牡丹。這算什麼?京城裡那些傢伙比這瘋狂多了。說到底,咱們大齊朝不管有錢人還是文人墨客,加上既有錢又有才的比如本縣這樣的精英,好的就是這一口。
白牡丹收斂笑容,緩緩坐到瑤琴前面,伸手撥動琴絃,廳內迅速安靜了下來。
開玩笑沒問題,可也得尊敬人民藝術家嘛。
白牡丹彈了幾個音節作爲前奏,張開櫻桃小嘴,輕輕唱道:“紅藕香殘玉簟秋……”竟然是秦行之剛剛念給她的那首詞,而不是事先說好的,王好古王大人的詩詞。
王好古微微皺眉,心說百花閣這是怎麼辦事兒的?若不是說好今夜唱的是本縣的詩詞,本官公務繁忙,哪有時間聽那些雜七雜八的唱詞?
但很快王好古就坐直了身子支愣起耳朵,所有注意力都被白牡丹的聲音吸引過去了。
好一首一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