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姑和妙玉都想多了。
施法是個很莊嚴的儀式,跟香豔絕無關係,即使在青樓女子的閨閣裡也是這樣。兩個道士雖然落魄,繼承的畢竟是據說是名門正派的鴻蒙派的衣鉢。
秦壽把雞爪子一樣的手伸入懷中,掏呀掏,居然被他掏出一根黑漆漆的針來。
這傢伙窮得連衣服都當了,今天更是把師門寶貝換了銀子,居然能留下一根黑針,說起來確實挺神奇的。
妙玉嚇了一跳。
黑針看起來非常可疑,上面似乎還有層油膩。這玩意兒總不能純粹是用來做擺設的吧?
“道長,你……這法器有何作用?”妙玉忍不住問道。
秦壽呲牙一樂:“此乃香燭,勿須擔憂。”
哦,不是扎自己的……妙玉鬆了口氣。
秦壽把黑針插到妙玉腦袋旁邊的枕頭上,口中唸唸有詞,身體在房間內不停轉動,對着妙玉做出各種看起來非常古怪的動作。也虧着他體型瘦小,否則在這小小的閨房裡,真不一定能施展開。
八姑以前是見過道士做法的,但人家都是設香壇,秦壽直接用一根黑針代替香燭的做法她還是第一次見識。當然了,這也好理解,這是打胎嘛,肯定不一樣的。你到任何一個道觀和尚廟去請人打胎,最好的結果都是被趕出來,弄不好被人告官也是有可能的。
秦壽跳了陣大神,唸了段含混不清的咒語,忽然厲喝一聲:“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閨房內陡然起了一陣風。
八姑睜大眼睛,震驚的看着秦壽,臉上就有了敬佩畏懼的神情。
這老道士看起來跟個瘦猴子一樣,居然是個真有法力的!
秦行之冷眼旁觀,心中暗笑:老傢伙這刮陰風的伎倆越發純熟了。
當年秦行之也曾經震驚過,結果後來開始跟老道士學習所謂的道法,才知道這所謂的平地起風之術,純粹是老傢伙偷偷用手扇起來的。老傢伙動作快,又懂得察言觀色,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忽然來那麼一下子,一般人看不出來。
當然還得秦壽力氣足夠大,否則扇不起風。
秦壽的本事可不止會扇風,他還會腹語呢。混江湖沒點真本事肯定不行,做什麼都需要專業技能。同樣的道理,妙玉作爲特殊服務業從業人員,真以爲長得漂亮就行了?那也是需要專門訓練的。
“火摺子!”
秦壽朝八姑喝道。
八姑迷茫的看着秦壽:“什麼?”
秦行之提醒八姑:“我師父跟你要火摺子點香燭。”
八姑哦了一聲,稀裡糊塗的把火摺子遞給秦壽。只見秦壽一抖手用火鐮點燃絨草,看都不看甩手往妙玉腦袋上一扔。
妙玉差點驚叫出來,這是要燒了自己嗎?
但絨草並沒有打在妙玉臉上,而是準確的擊中插在枕頭上的黑針。一道火光升起,黑針居然被點燃了!
妙玉和八姑都敬佩無比,好精妙的準頭,好厲害的道法!
秦行之這次沒有暗自恥笑秦壽,因爲他一直搞不懂黑針爲什麼能被點燃。
黑針是個重要道具,每次做法點燃都會讓顧主震驚,秦行之曾經仔細研究過黑針,那就是一段不知名的金屬,也曾經試着用火點過,根本不可能點燃。然而秦壽跳完大神唸完咒,就真的能點燃它。
以前師徒沒有這麼落魄的時候,秦壽自備火摺子,不需要跟顧主要。現在不同,秦壽是能省就省,還不能讓徒弟湊手,那敗家玩意兒一旦接觸自己做法,連黑針都點不着,這都是以前血淋林的教訓。
隨着黑針被點燃,房間內泛起一股說不明白的味道。
秦壽繼續跳大神,口中也再次念起咒語。
這次秦壽針對的對象非常清楚,即使八姑和妙玉都看明白了,老道士對着黑針不斷做手勢。黑針還在平穩燃燒,最奇怪的是,它雖然燃燒,卻完全沒有縮短的跡象。
跳大神也不是那麼輕鬆的,秦壽的額頭已經見了汗,氣息也有些粗重,這玩意兒比廣場舞可辛苦多了……咦,廣場舞是什麼,爲何聽起來這麼親切?
秦壽再次大喝“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揮手打出一掌。
撲哧一聲輕響,黑針上的火焰被扇滅了。
“倒碗水!”
秦壽再次發號施令。
八姑這次沒有猶豫,急忙找了個杯子倒水,心中有點小意見:你做法需要火摺子和水,一開始爲什麼不說呢,也好讓我準備準備啊。
她當然不明白,這是混江湖慣用的伎倆。全告訴你了還有什麼震懾力?要的就是這種措手不及的效果,讓你震驚慌亂,拿錢的時候才痛快。
八姑把水遞給秦壽。
秦壽毫不遲疑的就把黑針從枕頭上拔下來,插到水杯裡了,嗤啦一聲,杯子裡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成墨黑一片。
秦壽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小心翼翼的端着水杯,對妙玉說道:“喝了它。”
妙玉指了指自己:“我?”
“廢話,當然是你,難道打胎的是八姑?”
“這……也太髒了吧?”妙玉顯得相當爲難。
杯裡的水和墨汁一樣黑,這也罷了,喝墨汁顯得咱有文化不是?可這麼黑的水面上,居然還飄着一層油花,這就有點噁心人了。
“喝了吧,閉閉眼就過去了。”秦行之在旁邊勸說。
妙玉咬咬牙,誰讓自己不小心懷了孽種呢?這都是應有的報應呀!
天下青樓數不勝數,從業者更是沒法計算,服務水平不斷提升的同時,自身的安全也是非常重要的,要知道青樓姑娘一旦懷孕生子那就不值錢了。所以青樓有自己的一套防護措施,雖然還會有意外,至少完全不設防強。
真要懷孕那就糟糕了。
大夫的偏方不是沒效果,但那一套也非常危險。不是成功率的問題,而是有對半的可能讓女人大出血掛掉。
所以妙玉纔會想到找別的方法打胎,也所以八姑纔會和秦壽師徒兩個聯繫上。
這時妙玉沒有別的選擇,不管有沒有效果,先喝了再說吧。
閉着眼忍着噁心,妙玉把杯子裡的水倒入嘴裡,吞了下去。
味道居然不錯……淡淡的清香,還帶着點兒蔥油餅味。
秦壽纔不會說他這黑針當初經常和帶着的乾糧混在一起,沾染了許多油漬,洗都洗不乾淨呢。正常情況下黑水就是黑水,怎麼可能有油花子飄着呢。
“師父辛苦,您坐。”秦行之連忙搬了把椅子,讓秦壽坐下。
秦壽確實挺辛苦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這就完了?”八姑覺得有點懸乎,似乎太簡單了點。
秦行之微笑道:“道門法術自然不需要興師動衆,現在就是等待了。八姑稍安勿躁,貧道估計要看出效果,怎麼着也得一個時辰。”
八姑哦了一聲,決定等一個時辰再說。
這要是真把錢現在給兩個道士,萬一其實是被人給忽悠着喝了一碗黑水,屁用沒有,傳出去八姑的名聲可就壞掉了。別的不說,一個缺心眼的定語估計少不了。
秦行之用眼神詢問秦壽,那意思是“行不行啊?”
秦壽其實心裡也沒多大譜,祖師的典籍是這麼記載的,可他也覺得給人喝碗水就能打胎顯得太草率。黑針的作用大了,無論什麼病只要做法點燃黑針,最後弄一碗黑水給人喝了,就算完成了,唯一不同的是道法——也就是跳大神的動作和唸的咒語。
至於效果,那就不好說了。
有人喝了黑水立馬見效,有人則完全沒效果,基本上沒效果的佔了九成。這是必然的,如果黑水真的包治百病,師徒兩個至於混得這麼慘嗎?
“貧道累了,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秦壽說道。
八姑連忙應承:“沒問題,兩位道長跟我來。”
……
師徒兩個在百花閣休息了大半天,眼看着都過了晌午,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兩人就有點忐忑了,按說一個時辰就該看出效果來了,這是要糟糕的前奏呀。這筆生意要是搞砸了,兩人就別想着贖回師門的寶貝了。那玩意兒雖然沒人稀罕,好歹也是師門一代代傳下來的,總不能就這麼不要了吧?
“道長,道長!”
正在兩人患得患失的時候,八姑一陣風般衝進來。
兩人精神一振。
以他們豐富的從業經驗看,八姑沒直接喊他們“大小雜毛”,估計應該有門兒!
果然,八姑滿臉興奮地叫道:“兩位道長真是活菩薩呀,我家女兒得救啦!”
“咳……八姑,我們是道士,跟菩薩不是一個單位的。”秦行之隨口糾正道。
八姑搞不懂什麼叫“單位”,繼續說道:“剛纔妙玉忽然喊腹痛要解手,奴奴一聽就知道有戲了,果不其然……”
頓了頓,八姑意識到對兩個大男人,特別還是兩個道士講細節似乎不妥當,便略過中間,直接說結果:“道長的法術成功了,妙玉又可以接客啦,哈哈哈哈……”
媽的,這老鴇興奮的居然是這個?
秦行之提醒道:“八姑,雖然貧道師徒的法術副作用很小,不過妙玉姑娘還是需要休息個把月的,否則對身體不好。”
“奴奴知道,不差那點時間。”
這還差不多,人性化管理纔是保持員工工作激情的不二法門嘛。
“兩位道長辛苦了,這裡是我百花閣的一點小意思,請您二位笑納。”八姑伸手遞過一包方形的東西。
那話兒來了!
兩個人辛辛苦苦,連忽悠帶跳大神的,爲的是什麼?當然就是銀子了。
“讓八姑破費了,呵呵……”秦壽想保持高人風範,可實在保持不住了。
“不破費,這是救了我女兒一命啊。兩位道長,以後咱們要保持長期合作才行,你們的道法實在太神奇了!”
“這個……再說吧。”
實在是窮厲害了,師徒兩個纔會接這種活兒,否則但凡有一點辦法,也不願幹這種缺德的事兒。這可不是現代社會,打胎是會被唾罵的,即使青樓女子也只能偷偷摸摸進行。兩個道士雖然不怎麼相信報應,卻頂不住悠悠衆口。
“師父,我覺得咱們以後不能隨便罵祖師了。”
八姑走後,秦行之想了想,冒出如此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