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家面有難色:“那是最後的酒了……”
“少囉嗦,咱們綠林好漢,吃了今天不想明天的,你留着那些酒有什麼用?”熊六梅喝道,“今兒老子高興,必須得喝酒。”
衆山賊的眼睛都是綠的,齊聲附和:“是啊,幾個月沒喝酒,嘴裡都淡出鳥來啦。”
二當家拗不過熊六梅,只好帶着兩個山賊走出聚義廳,很快抱着三個大酒罈子走進來。
衆人發出一陣歡呼。
秦行之大失所望。他本來指望着山賊們喝醉了,自己師徒兩個能找機會溜走,誰知這羣山賊的日子過得太寒酸了,居然只有三壇酒。三壇酒可沒法讓所有的山賊喝醉。
熊六梅接過一個酒罈子,揮手將蓋子打掉,頓時一股酒香飄滿聚義廳。
衆山賊吞嚥有聲,眼巴巴看着熊六梅。
熊六梅看看衆人,笑罵道:“一個個跟他媽沒見過酒似的,得了,先給你們過癮。”
“多謝大當家!”旁邊一個山賊就等她這句話了,聞言抓過酒罈子,仰起脖子給自己灌了一口,長長出了口氣呻吟道,“好酒啊!”
“蛤蟆你他媽別感慨了,快給我。”
這壇酒在山賊中間轉了一圈,等重新回到熊六梅身邊,早就底朝天了。
秦壽和秦行之都沒撈着喝酒,山賊們自己喝還不夠呢,誰都不願主動遞給他們兩人。
熊六梅打開第二壇酒,笑道:“這可是老子的啦,你們誰也別搶。”
“那不是還有一罈嘛!”有人叫道。
“讓二當家給你們分配,反正這壇酒你們誰也別想要。”熊六梅揮揮手,最後那壇酒便有人拿起來傳給二當家。
熊六梅把碗裡的菜湯倒回大盆,對秦行之說道:“小道士喝不喝?”
秦行之點頭:“貧道倒是能喝幾口。”
“別拽文啦,等見到我家夫人再拽,在老子這裡不好使。”熊六梅指點着秦行之的菜碗,“趕緊吃了,老子好給你倒酒。”
只見秦行之也不推辭,端起菜碗,在衆人幾個喘息的工夫,三下五除二將裡面滿滿一碗菜湯灌進肚子。
熊六梅豎起大拇指:“不錯,是個能吃的。”
這算是誇獎的話嗎?不管了,先混點酒喝再說。
熊六梅給秦行之和自己倒滿酒,將罈子放到一旁。她是山賊的大當家,平時大家可以嘻嘻哈哈開玩笑,這時誰也不敢動她那壇酒。每個山賊都清楚,熊六梅雖然從不把自己當女人,但一些女人的習慣卻改不過來。
比如她從不和別人用一個酒罈子喝酒,也從不和衆人一起睡大通鋪。
秦行之指指自己的師父:“給老道也倒碗。”
秦壽熱淚盈眶,總算有人想起自己了,還是徒弟貼心啊。
熊六梅搖頭:“這罈子酒可沒有他的份兒……二當家,你讓老道也喝口。”
二當家陰沉着臉,把酒罈子遞給老道:“喝吧。”
老道這輩子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搶過罈子咕咚咚就開始往嘴裡灌酒,連喝了數口,竟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旁邊的山賊急了,一把搶過酒罈:“你這瘦猴子還挺貪,虧得你沒當官呢。”
秦壽咧嘴笑笑,便宜賺到了,誰管你怎麼說啊。
熊六梅端起酒碗示意秦行之:“喝了。”
秦行之自然是一飲而盡。
咂巴咂巴嘴,秦行之發現這酒其實不算太好,畢竟他剛剛在三江縣城混了兩頓豐盛的酒宴,無論百花閣還是沈家,桌上的酒都比現在喝到的這壇酒更醇更好。
熊六梅也喝光自己碗裡的酒,擡手拿起酒罈子又給兩人倒滿。
山賊們正在搶酒喝,二當家卻板着個臉注視着熊六梅和秦行之,心中對秦行之這小白臉起了警惕之心。倒不是秦行之讓他忌憚,一個小白臉,打不能打,能有什麼威脅?關鍵是熊六梅的反常作爲,和別人共享美酒,這可不像是大當家一貫的作風。
其實二當家想多了。
熊六梅以前爲何不和人分享?那是因爲這些山賊一個個邋里邋遢臭烘烘的,她總歸是個女人,潛意識裡就不願和山賊們過於接近。秦行之身上穿的雖然寒酸,可擱不住人家長得俊俏呀,跟山賊們一對比,這反差就出來了。
秦行之察言觀色,笑道:“大當家巾幗不讓鬚眉,果然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
熊六梅哈哈大笑,滿臉都是得意之色:“那是,老子絕對是這雲門山方圓內最海量的,我那老爹也幹不過我。”
“哦,大當家的父親也在山寨中?”
“在,當然在。”
“那他怎麼沒出來呢?”秦行之環顧衆人,其中倒是有幾個年紀大的,但都不像是熊六梅的老爹。這很容易看出來,如果熊六梅的老爹在此,肯定不會稱呼熊六梅大當家的吧?
熊六梅笑道:“你想見他?這輩子恐怕不行了,他的骨頭都快爛光啦。”
秦行之愕然。
熊六梅伸手狠狠拍了秦行之後背一把,說道:“他死了,這都聽不明白?如果他還活着,這飛熊寨自然還是他當家。”
原來如此,秦行之恍然,說道:“您還是女承父業吶。”
“先喝了這碗。”熊六梅端碗示意秦行之。
兩人又喝了一碗,熊六梅拿起酒罈子一邊倒酒,一邊說道:“這飛熊寨本是我爹帶人建的,那老東西諢號就叫做‘飛天熊’。後來老傢伙死了,兄弟們非要讓老子繼續領着大家幹,我就成了大當家了。”
衆山賊叫嚷起來。
“飛熊寨自然得大當家領頭,別人誰幹咱們都不服啊。”
“那是,大當家的功夫那是沒的說,人也仗義!”
“大當家在飛熊寨出生,又在飛熊寨長大,除了您,誰能繼承老寨主的事業?”
秦行之偷偷瞄了一眼二當家,卻發現二當家頻頻點頭,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現。難道自己猜錯了,二當家根本對寨主的寶座沒興趣,對熊六梅忠心耿耿?那剛纔他陰着個死人臉是什麼意思?
熊六梅擺手制止衆人的叫聲,說道:“什麼大當家不大當家的,兄弟們一起混日子快活罷了。等老子的夫人給老子生了孩子,也讓他好好習武,繼續和兄弟們廝混。”
衆人面色古怪,紛紛打着哈哈敷衍着熊六梅。
秦行之正端碗喝酒呢,差點沒憋住噴出來。
“大當家,你剛纔說什麼?”好容易嚥下酒,秦行之忍不住問道。
旁邊的山賊扯了一把秦行之,給他使了個眼色。
熊六梅得意洋洋地說道:“怎麼了?告訴你們,別看咱們過的不富裕,可老子和死鬼老爹一樣,也有壓寨夫人了,以後自然也會有孩子。哼,那插翅虎和小白臉卻沒有老子這般福氣,還都是光棍呢。”
您真的明白“光棍”是什麼意思?秦行之徹底被熊六梅的言語給征服了。
顯然,熊六梅不知爲什麼,似乎對男女之間的區別分不大清楚。
這可不是不懂男女之事那麼簡單,熊六梅已經“進化”到連只有男女結成夫妻才能生孩子都不明白的地步了。如此看來,這女山賊也不見得就是“拉拉”,說不定她只是不懂這些東西,或者說在學習自己的老爹罷了。
“是,大當家說的沒錯。”二當家笑道,“咱們就等着小當家出世,繼續給咱們當寨主啦。”
我還康師傅呢……這些山賊顯然是合起夥來忽悠熊六梅,鄙視他們。
秦行之也不敢多說,他和老道屬於新來的,爲了熊六梅這個大當家,得罪一羣山賊顯然不是好主意,熊六梅也不可能爲了自己和老弟兄們作對,何況他跟熊六梅也沒什麼交情,犯不着給她揭開真相。
就是那位“壓寨夫人”有些可憐,估計熊六梅不僅沒有男人的功能,連“拉拉”常用的招數也是欠奉的。
話說回來了,壓寨夫人嘛,有很大可能是熊六梅搶來的,這種情形對那女孩還真不好說是好是壞。
又喝了幾碗,酒罈子便空了,熊六梅招呼秦行之繼續吃飯。
秦行之站起來說道:“貧道方便一下,不知茅廁……”
熊六梅:“撒尿的話,隨便找個旮旯,沒人管你。要是拉屎,你就去西南角,不過仔細看着點,別踩一腳就噁心死了……哈哈哈哈。”
這女山賊的作風讓人無話可說,秦行之訕訕笑了笑,走出聚義廳。
二當家給一個機靈的山賊使了個眼色,那山賊會意,瞧瞧走出去追趕秦行之。
“小道士,等等我。”
秦行之轉身笑道:“老兄也尿急?”
山賊點頭:“一起去吧。”
這種事兒就不要結夥了吧。
秦行之也沒有反對,搖頭笑了笑,當先向山寨的角落走去。他以爲這山賊怕自己跑了,所以纔跟上來監視自己。可惜他們是白擔心,師父還在聚義廳了,秦行之不可能逃跑。
“小道士……嗨,你都入夥了,我還是叫你秦兄弟吧。”
“好說好說,名號於我修道之人只是符號,你開心就好。老兄怎麼稱呼?”
“哥哥家裡窮,也沒個正經的大名,大家都叫我螻蛄。”
“好名字……”
“哪裡哪裡,比秦兄弟的名字還是差了一丟丟。”
“不敢,螻蛄兄客氣了。”
兩人瞎扯了幾句,螻蛄說道:“秦兄弟,剛纔在聚義廳兄弟扯了你一把,別怪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