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戲真做
衛天元和上官飛鳳來到瘦西湖的時候,楚天舒也正在帶領齊漱玉遊覽揚州的另一處名勝。
齊漱玉在楚家的地位甚爲微妙,既是楚家的女兒,又像是楚家的客人。童年失去的母愛,如今已經得到了加借的補償。
她不但得回失去的母愛,也開始嚐了異性的友誼滋味。這些日子,她常常拿楚天舒來和衛天元比較,說也奇怪,反而是沒有兄妹名份的衛天元令她覺得更像是她的哥哥。而這個有着“兄妹”名份的楚天舒,倒變得像是她的知心朋友了。
這一天,楚天舒見她秀眉似蹙,說道,“玉妹,你好像悶悶不樂,是還在想着你的元哥嗎?”
齊漱玉搖了搖頭,說道:“他是無須我掛慮的。我有時會想到他,也只希望知道他的下落而已。但現在我並不是想他。”
楚天舒道:“那你是在思念爺爺吧?”
齊漱玉道:“不錯,我的確是有點思家了。”
楚天舒笑道:“思家?這裡不就是你的家麼?”
齊漱玉道:“你不要挑剔字眼上的毛病,我說的是老家。媽媽在這裡和你們過得很好,但爺爺卻是個孤獨的老人。”
楚天舒道:“你來了還來到半個月呢,要回老家,也得過了年纔回去吧。揚州的名勝古蹟很多,對啦,有一個地方你還沒有去過的,我帶你去遊玩。”
齊漱玉興致不高,說道:“那地方比得上瘦西湖嗎?”
楚天舒道:“那個地方不是以風景著名的,但來到揚州的遊客,假如時間只是容許他選擇一個地方的話,恐怕大多數人寧願不去遊湖,那個地方卻是非去不可!”
齊漱玉的好奇心給他勾起了,說道:“哦,那是什麼地方?”
楚天舒道:“史公祠。”
齊漱玉道:“史公是誰?”
楚天舒道:“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你總會知道吧?”
齊漱玉道:“啊,敢情你說的這位史公,就是明末在揚州殉難的那位大忠臣史可法?”
楚天舒道:“不是這位大忠臣,揚州人怎會爲他立祠?”
齊漱玉道:“我自小就聽得爺爺說過史可法死守揚州抵抗清兵的英雄事蹟,想不到揚州有他的祠堂,那是非去不可了。但我卻有點覺得奇怪,他是大明的忠臣,清廷爲何容許揚州爲他立祠?”
楚天舒嘆道:“這就正是韃子聰明之處了,他們在揚州大殺十天,揚州的老百姓還是殺不完的。殺人越多,老百姓就越恨他們。但建了這座祠堂,倒是有許多人甘願做他們的順民了。”(按:清代到了乾隆年間,改用高壓與懷柔的雙管齊下政策。清兵入關之初,揚州嘉定二地屠戮最慘,乾隆爲了緩和民憤,是以准許揚州爲史可法立祠。)
史公祠離他們家不很遠,大約半個時辰多一點就來到了。
他們踏進史公祠,剛好聽見有兩個遊人在議論那懸掛在正殿當中的對聯。
胖的那個道:“這副對聯寫得好,明朝氣數已盡,那是非亡不可的,大清天子仍然准許亡國之臣有專祠祭祀,享受千秋香火,真是皇恩浩蕩令人感涕!”
齊漱玉擡眼望去,原來那副對聯寫的是:
一代興亡關氣數
千秋廟貌傍江山
那瘦的道:“吾兄高論,可惜吾兄不能生與史可法同時。”
那胖的道:“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瘦的道:“你們若是生在同時,你就可以把這番順逆之理說給他聽了。依小弟之見,其實吏可法懂得不能逆天行事,不如向真命天子歸順更好!”
那胖的連連點頭,說道:“吾兄議論更見透闢,佩服,佩服!”
齊漱王心裡罵道:“放屁,放屁!”只見楚天舒也皺起眉頭。
齊漱玉把他拉過一邊,悄悄說道:“這兩個甘願做韃子奴才的傢伙,咱們給他們吃一點苦頭如何?”
楚天舒連忙說道:“千萬不可,在這裡鬧出事來,要連累爹爹的。你知不知道,爹爹這次從京師回來,已經是引起了穆志遙猜疑的了。”
那兩個遊客只在正殿打了個轉,匆匆就走出來。那胖的道“我忽然想起,今晚似乎還有一個宴會。”
那瘦的道:“對啦,這次的詩酒之會是範觀察十日前就折柬相邀的,你不說我都幾乎忘了。”
楚天舒目送他們離開,如有所思,齊漱玉笑道,“你怎麼還不和我進去,是想送這兩個傢伙一程嗎?”
楚天舒低聲道:“這兩個傢伙走得如此匆忙,到是有點奇怪。”
齊漱玉道:“有什麼奇怪,他們不是說要趕什麼詩酒之會
楚天舒道:“祠堂後面,還有史閣部的衣冠冢的。這兩個傢伙,即使不以史公爲然,但即來到此間,多留片刻又有什麼打緊?他們連衣冠冢都不去看一看就走了。”
齊漱玉道:“這只是你的想法。在他們的心目中,或許把那個什麼官兒的宴會,看得比去瞻仰史可法的衣冠冢更重要呢。”接着笑道:“這兩個無恥的傢伙走開,咱們樂得耳根清靜,你理他們作甚:難道你懷疑他們是聽見咱們在罵他們才走的嗎?”
楚天舒懂得齊漱玉的意思,是笑他疑心生暗鬼的。要知他們在外面小聲說話,假如那兩個人在大殿裡也聽得見的話,武功上非有過人的造詣不行。齊漱玉當然不相信兩個人是懂得武功的。楚天舒卻在心裡想道,“人不可貌相,這兩個人看似庸俗不堪的附穹風雅之輩,但焉知他們不是裝出來的?不過,也無謂令玉妹擔心了。”於是笑道:“不罵也罵了,管他們聽不聽見,咱們進去吧。”齊漱玉笑道:“對啦,左也提防,右也顧忌,做人還有什麼意思,你這幾句話纔算有點男兒氣概。”
這天遊人很少,那兩個人走了之後,就只剩下他們了。楚天舒道“正殿這副對聯雖然寫得不好,但裡面有些對聯還是寫得不錯的。咱們進去看看。”
齊漱玉道:“這副對聯,豈只寫得不好,什麼興亡關氣數云云,簡直是騙人的鬼話。”
楚天舒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說起鬼話,我倒想起來了,這副對聯就是和一段鬼話有關的。”
齊漱玉詫道:“是什麼鬼話?”
楚天舒道,“這副對聯,據說就是最初奉命修建史閣部祠幕的那個揚州知府謝啓昆寫的。他捏造一段鬼話,說是夢見史可法,他問史可法公祠中少一聯,應作何語,史可法就教他寫這副聯語。當然這是騙人的鬼話,別有用心。但話說回來,他不這樣寫又如何落筆?”
齊漱玉想了一想,說道:“是啊,他做清朝的官,卻要爲抗清的明朝忠臣立祠,這副對聯確實難寫。”
楚天舒道:“”所以他就只能把興亡歸之氣數了。這樣,即可以迎合皇帝的意思,叫老百姓不要仇恨異族的皇帝,又不至貶低史可法。倘若他不是這樣寫,不但烏紗帽保不住,這座史公詞也不能建立了。”
齊漱玉嘆道,“原來這裡面還有這許多學問,倒是我錯怪他了。”
楚天舒道:“古話說得好:知人論世。議論一個人,要設身處地爲他着想,不能太過求全責備的。”
齊漱玉笑道:“多謝老師指教。但剛纔那兩個傢伙的議論,無論如何,我不能贊同。”
楚天舒道:“那兩個傢伙又怎能和謝啓昆相提並論?不過,咱們也不要發太多議論了,還是進去看看對聯吧。有些對聯,依我看還是寫得不錯的。大概因爲時間過得久了,滿清皇帝爲了故示寬大,也不理會那麼多了。”
齊漱玉在他的指點下,讀了兩副對聯。
(一)
讀生前浩氣之歌,廢書而嘆;
結再生孤忠之局,過墓興悲。
(二)
生有自來文信國
死而後己武鄉侯
齊漱玉道:“前一副對聯把他比作文天祥,後一副時聯更進一步,將文天祥與諸葛亮(武鄉侯)都拿出與他並論,更難得了。”
楚天舒道:“生有自來文信國這句上聯也有個傳說的,相傳史可法的母親是夢見了文天祥(文信國)來投胎。”
齊漱玉道:“這兩副對聯比正殿當中那副對聯是好了好多,但好像總還欠缺一些什麼。”
楚天舒道:“你說得是,前一副對聯只是傷感,未免令人有灰溜溜的感覺。後一副比擬得當,但文字平庸,而且只加論述。
也缺之感情。”
齊漱玉笑道:“感情太多,你又說它傷感過分,要好可就難了。”
楚天舒道:“感情也不只限於傷感的,咱們看下去。”此時他們已來到史可法的衣冠冢了。墓柱刻的那副對聯是:
心痛鼎湖龍,一寸江山雙血淚:
魂歸華表鶴,二分明月萬梅花。
楚天舒道:“上聯用的是黃帝在鼎湖仙去,乘龍上天,羣臣攀龍鬚欲追隨而不可得的典故。寫史可法對皇帝的忠心。下聯二分明月萬梅花,則是揚州眼前的景物。寫的是史可法在揚州殉難的史實。”
齊漱玉道:“史可法當然是個大忠臣,但他在揚州爲國捐軀,只是表彰他的一個忠字,似乎還嫌不夠。還有更好的嗎?”
楚天舒道:“你看這副如何?”
齊漱玉跟着他念道。
殉社稷,只江北孤城,剩水殘山,尚留得風中勁草;
葬衣冠,有淮南坯土,冰心鐵骨,好伴取嶺上梅花。
齊漱玉讚道:“這副對聯好!”
楚天舒道:“好在哪裡?”
齊漱玉道:“老師,你莫考我。好在哪裡,我可說不上來。
還是你給我講解吧。”
楚天舒道,“這副對聯夾敘夾議,有史實,又有感情。江北孤城,淮南坯上,切合史可法死守揚州的故事:風中勁草,嶺上梅花,則是讚揚他的品格。大大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就是勁草和梅花的風格!”
齊漱玉道:“說得好!做人是該做風中勁草,嶺上梅花。這佯寫是要比只歌頌‘忠臣’鏡界更高了。”
楚天舒道:“你的見解也很高啊!”
齊漱玉笑道:“好在這裡沒有外人,否則給人聽見,恐怕要笑咱們兄妹互相吹捧了。”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有人笑道:“我聽見了!大哥,你好偏心。”
走進來的是楚天虹。
楚天舒笑道:“你不服氣我贊玉妹麼?”
楚天虹道:“玉姐武功比我好,讀書比我多,見識比我高。
我怎會不眼她呢?我不服氣的是你的偏心,姐姐來了,你就好像壓根幾忘了我這個妹妹了。”
楚天舒笑道:“你是怪我不和你一起來玩,是嗎?誰叫你起身晏,我們來的時候,你還未起牀呢。而且我知道你會自己找來的。”
楚天虹道:“你以爲我是貪玩寸來找你的麼?是爹爹叫我找你們回去。”
楚天舒道:“有什麼事?”
楚天虹道:“家裡來了一個客人。”
楚天舒道:“客人是誰?”
楚天虹道:“是一個你們意想不到的客人。不過這個客人,我相信玉姐一定是很高興見到他的。”
齊漱玉心一頭跳:“難道是元哥?”說道:“別叫我猜啞謎了,打開悶葫蘆吧。”
楚天虹笑道:“這悶葫蘆的蓋子,反正一到家裡,就可以打開。你急什麼?先猜一猜吧。”
齊漱玉只道是衛天元,卻不願把她的猜想說出來。
她和楚天舒兄妹匆匆趕回家去,回到家中,才知她猜錯了。
客人不是衛天元,是丁勃。
丁勃是她家的老僕,但她的爺爺是從來不把他當作僕人看待的。齊漱玉還沒出生,他已經是在齊家的了。齊漱玉一直是把他當作家庭的一份子的。丁勃又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和揚州大俠楚勁鬆也是老朋友的。
齊漱玉又驚又喜,說道:“丁大叔,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是爺爺叫你來接我回去的嗎?”
丁勃說道:“你的爺爺叫我出來找你,不過你在這裡,卻是你的爹爹告訴我的。他想知道你的近況,叫我替他來看一看你。”
齊漱玉道:“啊,原來你已經見過爹爹了,他怎麼樣?”
丁勃道:“他和穆娟娟一起,很、很好。”齊勒銘武功已廢,丁勃不願齊漱玉爲父親擔心,是以沒說出來。不過,他說齊勒銘過得“很好”,也不算是假話。有穆娟娟伴陪齊勒銘在山中隱居,齊勒銘的日子的確是比在江湖上闖蕩的日子逍遙自在得多。
“你的爺爺是盼望你回去,不過也不必急在一時,我知道你來到揚州也不過半個月光景,你過了年回去也可以的。”丁勃說道。
“丁大叔,你幾時走?”齊漱玉問道。
“說不定,大概會有幾天逗留。”丁勃道。
楚天舒忙道:“丁大叔已經說過,你過了年回去也可以的。
你不必急着跟他走。”
齊漱玉道,“哦,你過幾天才走,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她不理會楚天舒,繼續向丁勃發問。
丁勃道:“是有一點事情,和你也有間接關係的。”
齊漱玉連忙問道:“是什麼事情?”
丁勃道:“你知道衛少爺的下落麼?”
齊漱玉道:“我正想向你打聽呢。我雖然去了一趟京師,卻沒見到他。只知道他在秘魔崖曾經鬧出一樁震動京師的大事。後來就不知道他的行蹤了。”
丁勃道:“我倒知道他一點消息。聽說他現在是和上官雲龍的女兒在一起。”
齊漱玉道:“上官雲龍的女兒,那、那不就是……”
楚天舒道:“不錯,就是咱們曾經到過她在北京的家裡,但卻沒有見到她的那個上官飛鳳。”
齊漱玉心裡一酸,暗自思量:“如此說來,莫非那些謠言竟是真的了?”
丁勃繼續說道:“聽說衛少爺和那位上官姑娘一起,已經來到江南。很可能就在這一兩天,來到揚州。”
齊漱玉道:“丁大叔,你說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必就是指元哥這件事吧?”
丁勃道:“不錯,我這次來揚州,另外一半原因就是爲了衛少爺而來。”
齊漱玉道:“許多人說上官雲龍是天下第一大魔頭,他的女兒是心狠手辣的妖女。上官飛鳳爲人如何,我捉摸不透。但爺爺卻好像沒有說過她爹爹的壞話,我也不知他究竟是否魔頭。丁大叔,你既是爲了元哥而來,你打算怎樣?”
剛說到這裡,忽見有人擡了一口棺材進來。
齊漱玉吃了一驚,問道:“爹爹,你要這口棺材作甚?”
楚勁鬆打發腳大走後,說道:“這是你丁大叔的主意。”
丁勃說道:“我打算做一齣戲。”
齊漱玉莫名其妙,說道:“做一齣戲?”
楚勁鬆笑道:“這齣戲還得你幫忙來唱才成。丁大叔已和我說好了,只不知玉兒你肯不肯做這齣戲的配角?”
齊漱玉道:“主角是誰?”
丁勃道:“就是你的元哥,也可能還有那位上官姑娘。”
齊漱玉道:“丁大叔,你們究竟、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她本來想說“你們究竟搗的是什麼鬼”的,礙着繼父的面子,話到口邊才改。
楚勁鬆道:“玉兒,你隨我來。”
齊漱玉跟隨繼父踏人一間屋子,一進門就呆住了。
這本來是一間書房,如今卻布成了靈堂模樣。剛剛擡來的那口棺材,就放在屋子當中。
楚勁鬆道,“老丁,你看佈置得如何?”
丁勃說道:“差不多了,依保定的俗例,棺材頭還要點兩盞長明燈。”
楚勁鬆道:“牌位上還沒寫字,你看怎樣寫好?”
丁勃道:“她是小輩,不能由你供奉的。待會兒再斟酌吧。
嗯,還有,最好多一張畫像,供弔客瞻仰遺容。”
楚勁鬆道:“舒兒的畫還過得去,就由他來畫這張遺像吧。”
齊漱玉定了定神,說道:“爹爹,了大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勁鬆嘆口氣道:“叫我怎麼說纔好呢?嗯,老丁,還是你告訴她吧。”
丁勃緩緩說道:“人生如戲,小姐,你何妨把靈堂當作戲臺。”
楚勁鬆這才接下去說道,“這臺戲很有可能今晚就會上演,不過你是不用念辭的,只看人家做戲就成。”
丁勃接着笑道,“看也不用看,只需耳朵來聽。”
齊漱玉聽了丁勃的解說,方知自己要扮的是什麼角色,她感到委屈,但還是答應了。
衛天元來到了楚家,正是三更時分。
他不想驚動別人,最好是先和楚勁鬆見面。然後由楚勁鬆幫他安排,單獨約見師妹。他是恐防師妹或許是和徐中嶽的女兒同一間房間的。
但怎樣才能恰好先見着楚勁鬆呢?楚勁鬆也可能是夫妻同宿的,他不能摸進每一間房裡偷窺。
只有一個辦法,稍微露出一聲息,楚家以楚勁鬆武功最高,他會首先覺察的,這就能把他引出來的了。
但,“稍微露出聲息”,這“稍微”可得恰到好處才行。否則難保不驚動了楚家另外的人。
正在他躊躇之際,忽地看到園中一角有間屋子,屋內隱隱有燈光。是誰在屋子裡面,這麼晚了,還沒睡呢?
一陣風從那邊吹來,風中有檀香氣味。
衛天元怔了一怔,暗自想道:“難道這間屋子是佛堂?但楚大俠可並不是信佛的居士籲。”
此時他已經發現掛在這間屋子門外的一對藍燈籠了。
他更覺得奇怪:“門口掛藍燈籠,那是表示家有喪事的。但一般都是在大門之外,不會只掛在家中某一問屋子外面的。不會是楚家死了什麼人了吧?”
忽地隱隱聽見屋子內似乎有人輕輕抽泣。
衛天元打了一個寒噤,心裡卻是又驚又喜。
他想起了那次在保定老家的瓦礫場中,曾聽過似乎是姜雪君聲音的一聲嘆息。
這次的抽泣聲比那一次的嘆息聲音更清楚了,但抽泣聲只能聽出是個女子,這個女子是不是姜雪君呢?
他並不相信姜雪君還在人間,但他卻禁不住胡思亂想:“莫非是雪君冤魂不息,她知道我來,要顯靈麼?”
那次他是一追上去,就不見“鬼影”的,這次他不敢莽撞了,把身形藏在假山石後,心裡想道:人鬼殊途,也許她還是不願意我見到她,我不要把她嚇跑了。
他剛剛藏好身形,果然就有一個披頭散髮的“女鬼”從那間屋子裡走出來。
不是“女鬼”,是徐中嶽的女兒徐錦瑤!
衛天元最不願意見到她,想道:“她的父親死有餘辜,她卻是無罪的。我不要驚嚇她,待她走了我再進去看。”
徐錦瑤正在向着他藏身處走近,忽地停了腳步,喝道:“是誰?”
衛天元方自一驚,便聽得有人說道:“師妹,是我!”
徐錦瑤道:“元哥,你把我嚇了一跳!”
衛天元心中苦笑:“元哥的稱號倒是一樣,可惜她的‘元哥’不是雪妹生前喜歡叫的那個元哥。”
原來來的這個人乃是徐錦瑤的師兄郭元宰。他是從京師護送徐錦瑤和楚天虹回揚州的,此時仍然住在楚家。在徐中嶽的弟子之中,以他的品行最爲端正,這也是衛天元早就知道的。
郭完宰道:“師妹,你又跑去罵姜雪君了?”
衛天元一聽大奇,這句話好像是責備徐錦瑤經常去罵姜雪君似的,怎麼可能呢?
徐錦瑤道:“她害死我的爹爹,我不該罵她嗎?”
郭遠宰道:“不錯,師父是因她而死。不過,這件事情恐怕師父也有、也有……”
徐錦瑤道:“我知道爹爹也有不是之處,但不管如何,姜雪君既然另有情人,當初她就不該嫁給我的爹爹。”
衛天元心裡想道:“當初她是以爲我早已死了,她爲勢所逼,這才上了徐中嶽的圈套,不過郭元宰莫說不知內裡情由,縱然他知道內裡情由,也是不便在徐錦瑤面前說她父親的壞話。”
郭元宰道:“師父和姜雪君已是同歸於盡,俗語說一死百了。
咱們做後輩的又何必去計較那些是是非非。再說,姜雪君是楚大哥的師妹,她的靈脾也是楚家立的,你對她的靈牌罵她泄憤,對主人也不大好吧。”
衛天元這才懂得所謂“又跑去罵姜雪君”是怎麼一回事情。
心中頗爲不滿,想道:“你罵我不打緊,罵雪君可是不該!”
只聽得徐錦瑤道:“你猜錯了,我不是罵姜雪君。”
郭元宰道:“是罵衛天元嗎?”
徐錦瑤沒有回答,卻道:“說老實話,我也知道我說姜雪君害死爹爹,這句話是重了一些,但按照你的說法,你也承認,爹爹是因她面死的。爲了這個原故,我的確恨過她。不過,現在我不恨她了,我反而覺得她可憐呢!”
郭元宰黯然道:“姜姑娘的確是紅顏薄命,值得可憐。”
徐錦瑤哼了一聲,道:“你以爲我是可憐她的薄命嗎?她的薄命是自作自受的。不過報應來得這麼快,我卻是想不到的。她恐怕也是死的那天才知道呢。知道已是遲了。所以我覺得她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郭元宰似是一怔,說道:“什麼報應?恕我愚鈍,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徐錦瑤道:“這件事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衛天元聽說已經來到江南了,說不定這一兩天內,就會來到這幾。不過,他並不是一人來的!”
郭元宰道:“他和誰一起?”
徐錦瑤道:“大魔頭上官雲龍的女兒!”
郭元宰默然不語,半晌說道:“如此說來,那些謠言竟是真的了。”
徐錦瑤道:“他們一路同行同宿,是有人親眼見到的,還能有假?”
衛天元是曾在莫愁湖邊那間旅店和上官飛鳳同住一幢房子,心裡想道,“這個謠言想必是因此而起。江湖上盡有許多愛嚼舌頭的人,像申公豹那類包打聽,捕風捉影便可大造謠言,不值得我爲它生氣。只不知那所謂‘親眼見到’我和飛鳳的人是誰?孟仲強和凌玉燕雖然是在那間旅店,但莫說我沒有給他們識破,即使業已給他們識破,凌玉燕目前恐怕也還在那間客店養病呢。”他並不爲謠言生氣,猜不出是什麼人,也就不去再想它了。但別人說他“負心”,他的心情卻是甚爲激動。
只聽得郭元宰嘆了口氣,說道:“姜雪君屍骨未寒,衛天元即移情別戀,我也要爲姜雪君感到不值了!”
徐錦瑤冷笑道:“他們早已在姜雪君生前就打得火熱了!秘魔崖之戰我不在場,但我聽得在場的人說,姜雪君其實是給他們氣得自殺的。嘿嘿,這叫做一報還一報,報應還當真來得快呢!姜雪君背夫偷漢,害死了我的爹爹,想不到她的老情人就當着她的面勾搭上別的妖女!”
郭元宰道:“衛天元竟是這樣一個負心薄倖的男子,我也是想不到的。不過,姜雪君都已死了,咱們也不必再說、再說她的閒話了。”他本來是想責備徐錦瑤幸災樂禍的,但一想到她的遭遇也是可憐,就不忍用那樣重的口氣了。
郭元宰和徐錦瑤走了,衛天元才走進那間屋子。
果然是一座靈堂!棺村頭有兩盞長明燈,他看見了姜雪君的遺像,看見了姜雪君的牌位。
悼念、悲痛、憤懣、感傷……種種情緒,糾結心頭,他跪在靈前,撫着棺樞,對姜雪君傾訴心頭的鬱積。不僅把姜雪君當作情人,也是把姜雪君當作知心的朋友。孩子受了委屈要向母親訴說,成年人則只能找知已傾吐了。雖然在姜雪君生前,他們由於會少離多,在他們之間恐怕也還未曾有過這種真正的友誼,但此際他卻的確是這種心情。
衛天元扶棺低訴:“雪君,別人怎樣罵我,我都不管。我只是來求你的原諒。雪君,我想你是不會罵我薄情的,是嗎?你是知道的,在你生前,我的心裡就只有一個你。你還記得嗎,有個時候,你曾經想過成全我和師妹,這件事情,或許也曾在你的心頭留下一抹陰影吧?但你終於還是明白了,是不是?
“不錯,齊師妹是從小喜歡我的,她不怕在你面前表露對我的愛意,她的心意,我也知道。但我始終都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從來沒有像愛你那樣的愛過她。
“假如我是別人說的那種薄倖男兒,見異思遷,我早就應該愛上師妹,這樣,既可以報答爺爺對我教養之恩,又可以得到幸福的家庭生活,我娶了她,就下會像現在這樣要受別人責罵。
更要遭遇尚未可測的許多風險!
“師妹是個好女子,是塊潔白無暇,未經人工雕刻的美玉。
論才貌也不會輸給上官飛鳳。假如我對你沒有真意,在我未曾得到你的音信之前,我爲什麼不愛上她?卻要到現在才愛上上官飛鳳?”
他在靈前絮絮不休的低訴,拿婉拒師妹之愛這件事情,表達他對姜雪君的一片真情。他卻不知道,躺在棺村裡的卻並不是姜雪君,正是他的師妹齊漱玉!
他始終把齊漱玉當作小妹妹看待,齊漱玉亦是知道的。但這次從衛天元的口中得到了證實,卻還是令她感到了難堪。
不錯,衛天元也稱讚了她,但稱讚也還是不能消解她心中的氣憤:“爲什麼要把我和那妖女相比?哼,你既然說我並不輸給那個妖女,爲什麼又要給那妖女迷上了?雪君姐姐生前,你不愛我,我不怪你。但現在雪君姐姐雖然死了,卻還是屍骨未寒,你這樣快就移情別戀,雪君姐姐原諒你,我也不能原諒你的,我並不是稀罕你的愛,從我知道你和那個妖女混在一起的時候起,我已經不是像從前那樣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姑娘了,只是盼望你施捨一點愛情的小姑娘了!”她幾乎要嚷出來:“衛天元,我要你知道,我現在已經不愛你了!”
當然她終於還是忍住,並沒有嚷出來。但氣憤已是令得她的身體微微震抖!
衛天元手撫桐棺,隱隱地感覺棺材像輕輕的動了一下。在棺村裡生氣
衛天元悚然一驚,思疑不定:“是雪君顯靈呢?還是我的幻覺?”
他心情更加激動了,繼續說道:“雪君,你聽見我的稟告了?
我想,你一定會諒解我的,是吧?唉,記得你倒在我的懷中的時候,你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我很快活。
我走了,會有人照顧你的。雖然你沒有把她的名字說出來,但我知道你說的一定是上官飛鳳。
“雪君,我和你同過患難,我們兩家遭受的是同樣的命運。
我們的感情是在患難中滋長的。我和飛鳳也是如此,要不是她,我早已死了。是她救了我的性命,又鼓勵我活下去。我不能對你說謊,如今我愛她就像從前愛你一樣。
“如今我已照你的遺囑,和飛鳳訂了親了,飛鳳今晚本來也要來拜祭你的,是我怕惹起風波,將她勸阻。不過,她對你的一番心意,我是帶到你的靈前來了。你知道嗎?她是把你當作‘姐姐’一樣尊敬的。你知道‘姐姐’的意思嗎?你我雖然沒有夫妻名份,但在她的心裡,已經是把你當我的前妻了。
“雪君,我對你從來不說假話。我這番話要是給別人聽見,或許更會加重我的‘薄倖’罪名,但我知道你是一定不會說我薄情的。只要你諒解就成,別人怎樣想法,我才懶得理會呢!”
他哪裡知道,這個“別人”也包括他的師妹齊漱玉在內。
齊漱玉在棺村裡聽見他這香說話,氣得幾乎跳起來。
她不相信姜雪君臨終時是把衛天元託付給上官飛鳳。少女總是有着少女的自尊的,雖然她已知道了愛情不能勉強,她也明白了衛天元對她的感情是哪種感情,但她還是隻能相信,假如姜雪君當真說過那句話,“會有人照顧你的”那個人,應該是指她而不是指上官飛鳳。
“不要臉!”她在心裡罵了出來:“雪君姐姐屍骨未寒,你就移情別戀。你分明是怕別人罵你薄倖,這才曲解雪君姐姐的意思。你別戀就別戀好了,何必還要來訴說對雪君姐姐的‘真情’?你是貓哭老鼠呢,還是特地來氣她的呢?”
死了的姜雪君不會生氣,她卻真是生氣了!
她一生氣,呼吸就不知不覺重濁起來。雖然隔着一層棺材板,衛天元也開始有點察覺了。
“難道有人躲在暗處?”他拿起棺村頭的一盞長明燈,四下察看,“鬼影”也沒有一個。
棺材又動了一下!
“雪君,是你顯靈嗎?我不害怕見到你的,你索性現出身形,讓我見一見吧!”
他期待的姜雪君的“鬼魂”,當然沒有出現。但棺材又第三次動了一動!
俗語說“事不過三”,他不覺疑心大起。
疑幻疑真,他把耳朵貼着棺材,凝神靜聽。此時齊漱玉已是動也不敢一動,呼吸亦已恢復正常了。但衛天元練過聽聲辨器的功大,聽覺非常敏銳,仍然能夠隱隱約約聽見一點聲息。
“不對,死了的人怎能呼吸!管他是鬼是人,總得看個明白!”他大着膽子,一咬牙根,突然伸出手來,就去揭開棺蓋。
楚勁鬆和妻子在臥房裡相對面坐,熄了燈火,黑暗中輕聲交談。
“主角已經來了,只不知這齣戲的結局是否和咱們預期那樣?”楚夫人莊英男說道。
楚勁鬆苦笑道:“我並不是一個規行矩步的人,旁人認爲是行爲不檢的事情我也曾經做過,但像這樣荒唐的兒戲之事,我可還是破題兒第一遭。要不是老丁勸我聽他的安排,我……”
莊英男笑道:“老丁其實是爲了你。我問你,你願不願意把我的女兒變作你的媳婦?他們不同父母曹兄妹只是一個名份,按說是可以成親的。”
楚勁鬆道:“他們成爲夫妻,我和齊勒銘也可以從冤家變作親家,我當然願意結這門親事。不過,依我看來,自從玉兒來到咱們家中之後,她和天舒的感情也似乎很是不錯,假如不唱這齣戲,他們或許也可以,也可以彼此漸漸愛上的。”
莊英男道:“推測或許可以如此,但我總是不能放心.你要知道,玉兒是和天元一起長大的,她一心一意想嫁給天元,聽老丁說,她還曾爲他害過單相思病呢。雖說事過憎遷,但若不是讓她知道天元業已另結鴛盟,她恐怕還不會死了這條心!她心裡有着另一個人,將來不管是和誰成婚,婚姻也不會得到幸福!”
楚勁鬆道:“但即使事情都是按照老丁的安排實現,也不過唱了半出而已。這齣戲是否以大團圓結局,可還在未可知之數呢!”
慶英男道:“要做成功一件事情,哪有完全不冒一點風險的。
不管結局如何,都是值得一試。”
楚勁鬆道:“假如是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結局呢?”
莊英男道:“這齣戲是丁勃搞的,了勃是你的老朋友,你應該知道,他並不是一個荒唐的人。”
楚勁鬆忽道:“夫人,帕們許久沒有下棋了。我記得你上次布的那個‘玲瓏’(圍棋殘局,稱爲玲瓏),我現在都還未能解開。”
莊英男道:“咦,你怎麼突然想起下棋來了?那個玲瓏,其實也並不難解。變化雖然好似十分複雜,但關鍵的着法也不過三着。這三着棋看得通透,玲瓏就可解開。”
楚勁鬆道:“老丁的設計也可以比作一個棋局。我就是怕有一步棋看不通透,那就會下錯了子。”
剛說到這裡,就聽得有人說道:“你是哪一步棋看不通透?
“
丁勃走進來了。
楚勁鬆道:“這主意不是你出的吧?”
丁勃笑道:“畢竟是老朋友,你知道我沒有這種鬼才。實不相瞞,要你們夥同我唱這齣戲,這主意是穆娟娟出的。”
莊英男皺眉道:“哦,主意是她出的?”
丁勃說道:“嫂子,是否懷疑她不安好心?”
莊英男道,“不,我只是奇怪她爲何愛管這個閒事?”她的心裡,其實的確是有點信不過“銀狐”的。
丁勃說道:“她可並不認爲這是閒事。少、少……嫂子,她覺得虧欠你的太多,故此想爲你們兩家化解。據她說,少爺對勁鬆兄雖然沒有從前那樣惡感,但心頭的結可還沒有解開的。少爺只有漱玉這個女兒,父女之情,勝於一切。假如小姐嫁給了勁鬆兄的公子,那就什麼仇怨都可以化爲烏有了。”丁勃是齊家的老僕人,習慣了把齊勒銘稱作少爺的。以前他也習慣把莊英男稱作“少奶”,只因他也是楚勁鬆的老朋友,時刻提醒自己,這才記得改變稱呼。
莊英男道:“穆娟娟出的這個主意,勒鉻知不知道?”
丁勃道:“我想少爺是知道的。”
莊英男道:“你怎麼知道他知道?”
丁勃道:“少爺和我談過衛少爺和那位上官姑娘的事情。他說他們二人倒是一時。他還說他以前也曾想過要衛少爺做女婿的,但現在主意已經變了。我就間他喜歡把小姐許配給誰,他說玉兒的事情自有她的母親作主,他不管了。”
莊英男道:“那也未能證明他已經知道了穆娟娟出的這個主意呀。”
丁勃道:“最後少爺還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說他相信在選女婿這個問題上面,娟娟的看法會和你一樣。只要是你們二人都同意的人選,那麼女兒的婚事如何安排,他也都會欣然同意。假如不是穆娟娟在他面前露過口風,少爺不會這樣說的。”
莊英男道:“勁鬆,你還有那步棋看不通透?”
楚勁鬆道,“是最關緊要的一步棋,衛天元真的是已愛上了上官飛鳳嗎?”
丁勃道:“這個我當然不能替他作答。但少爺是曾經見過他們二人在一起的,少爺冷眼旁觀。也覺得他們二人是性情投合的一對。這些日子,他們一路同行,人言藉藉,恐怕也未必全是謠言。”
楚勁鬆想了一想,問道:“聽你們說的勒銘的口氣,倒似乎並不認爲那位上官姑娘是個妖女?”
丁勃說道:“豈只不認爲她是妖女,她的父親上官雲龍,許多人說他是天下第一大魔頭的人,我家少爺對他也甚爲推重呢。
“
莊英男道:“勒銘以往的行事雖然頗多乖謬,但他對上官雲龍父女的看法我是信得過的。”弦外之音,不用擔心衛天元娶妻不當。
楚勁鬆道:“我也希望衛天元能娶得一個好妻子,但假如仙和上官飛鳳的關係不是如咱們所想的那樣,這齣戲恐怕就會唱得荒腔走板了。”
丁勃說道:“如果衛少爺不是真心歡喜那位上官姑娘,上官姑娘要他也是沒用。咱們試他一試,對上官姑娘也是無損。”
楚勁鬆默然不語。
了勃笑道:“戲已經唱到一半了,現在該輪到咱們這兩個老角登場啦。走吧,走吧!”
楚勁鬆道:“當真假戲真做?”
丁勃笑道:“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總之要記得你演的角色是一個關心他的長輩,那就可以戲假情真了。”
楚勁鬆道:“其實是爲着不尊!”接着苦笑道:“說老實話,像這樣捉弄小輩的事情、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有點荒唐。”
丁勃道:“楚兄,你不是想反悔吧?”
楚勁鬆笑道:“誰叫咱們是老朋友呢,沒法子,我只好和你聯手做一次荒唐事了。”
丁勃微有歉意,略一遲疑,似乎想說十麼,但卻沒有說出來,好在他是走在前面,楚勁鬆沒有看見他臉部的表情。
原來他還是有一件事情瞞着老朋友的。
他不但見過齊勒銘和穆娟娟,還見過另外一個人。而且是見這個人在前,得到這個人的指點,他才見得着舊日的少主人的。
今晚的安排,也並不是完全出自穆娟娟的主意。甚至可以這樣說:這齣戲的戲文是那個人編的,穆娟娟只不過在枝節上的安排參加一點意見而已。不過這個人是誰,他卻是不便向楚勁鬆和盤托出了,
楚勁鬆和丁勃放輕腳步,走近“靈堂”。剛好聽見了衛天元的自言自語,兩人發出會心微笑,好像在說: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不錯,來得正是時候。衛天元正在準備揭開棺蓋。
棺蓋還未揭開,忽然聽得有人在叫:
“衛少俠!”
“衛少爺!”
是兩個人同時在叫.一個聲音非常熟悉,另外一個聲音也不算陌生。
他吃了一驚,回過頭來,只見楚勁鬆和丁勃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了。
“楚大俠,丁大叔,你們……”
“我是特地宋這裡等候你的。”丁勃說道。
衛天元定了定神,說道:“楚大俠,請恕我不請自來。我本是想來拜訪你的……”
楚勁鬆道:“我並不覺得奇怪。我知道你會爲姜雪君來的。
你已經拜祭過了吧?”
衛無元點了點頭。
丁勃說道:“衛少爺,你的心事已了,那就請立刻和我回家去吧!”
衛天元怔了一徵;道:“立刻?”
丁勃說位,“不錯,你不知道你的爺爺是多麼盼望你們回去嗎?”
衛天元道:“哦,原來是爺爺叫你到這裡找我和師妹回去的。”
丁勃說道:“正是,爺爺因爲你和小姐久不歸家,十分掛念,好不容易纔打聽到小姐是來了這裡、他想你多半也會到楚家來的,所以叫我趕來揚州,找你們回家,他說要是你們不能一同回去的話。哪一個先回去也好。你要知道你的爺爺雖然身體壯鍵,畢竟也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了。一個孤獨的老人當然希望有個晚輩在眼前陪伴他的。”
衛天元道:“那就讓師妹先回去陪伴他吧。”
楚勁鬆道:“衛少俠,你還有什麼來了之事?”
衛天元道:“我想把姜雪君的靈樞運回她的故鄉,與她的父母葬在一起。”
範勁鬆道:“這件事我可以代辦。或許你未知道,江湖上頗多不利於你的流言,這件事與其你辦,不如我辦。雪君的父親是我同門師兄,我給她的一家辦理喪事,也是名正言順。”
衛天元想起自己一路上碰上的事憎,情知若是由他押運姜雪君的靈樞回去,的確會惹出許多憊想不到的麻煩的,雪君的靈樞也未必能夠順利運回故鄉。於是道:“楚大俠,你既是以雪君師叔的身份出面治喪,那晚輩也不便和你爭了。”
楚勁鬆道:“好,你既然不和我爭,那就該和丁勃馬上回去。”
一個說“立刻”,一個說“馬上”,衛夭元不覺笑道:“楚大俠,我還沒有見着師妹呢,你就要下逐客令了?”
楚勁鬆道:“不是我下逐客令,但我認爲你是不必等待漱玉和你見面了。”
衛夭元道:“她不在家嗎?”
楚勁鬆道:“她在家。但你無須與她見面,丁勃在等着你動身呢!”
衛天元道:“爲何你們催得如此之急?”
楚勁鬆道:“玉兒來到我家不過半個月,、他的母親已經和她說好,要過了年才讓她回去的。”
衛天元不覺起疑,強笑說道:“師妹過了年回家不打緊,但你讓我多留片刻也不行嗎?”
楚勁鬆道:“我要你馬上限丁勃走是爲了你好。”
衛天元道:“哦,那麼要是我多冒半個、一個時辰,侍見了師妹才走,就有什麼事情不好了?”
楚勁鬆眉頭一皺,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給他回答的是丁勃。
“衛少爺,你是和那妖女同來揚州的吧?”
“哪個妖女?”衛天元澀聲問道。
“上官雲龍的女兒!”丁勃說道。
衛天元面色一沉,說道:“上官雲龍的女兒不是妖女!哼,假如這話是別人說的……”
“那你就要和他拼命了,是不是?”
衛天元默認。
丁勃嘆口氣道:“衛少爺,你剛纔在姜姑娘靈前說的那些話我聽見了,唉,原來你果然是愛上了那、、那……上官雲龍的女兒!”
衛天元冷冷說道:“我喜歡誰是我的事。不過;倘若說到那位上官姑娘,別人罵她妖女我不奇怪!丁大叔,你卻似乎不該把她當作妖女!”
“爲什麼?”
“你是因爲別人說她的父親是大魔頭,你才把她當作妖女的吧?”
“不錯,人家都這樣說!”
“但爺爺卻不是這樣說!丁大叔,你和爺爺作伴幾十年,難道你沒聽見過爺爺談及上官雲龍,爺爺對他也相當尊重的。”
丁勃嘆道:“但別人都這樣說,那、那……”
衛天元道:“那又怎樣?”
楚勁鬆道:“衛少俠,你是聰明人,難道還不明白?別人都這樣說,那就不管那位上官姑娘是怎樣的人,你和她一起就只能招禍,不會有福了!”
衛天元道:“是禍也好。是福也好,我都願意一人承擔。”說至此處,翟然一省,縱聲笑道:“楚大俠,我明白了,你是怕我連累你!”
楚勁鬆哈哈大笑,笑得比他更大聲。“衛少俠,在你的心目中,原來我楚某人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衛天元道:“揚州大俠楚勁松本來不應是怕受人連累的人,但你因何要趕我走?”
楚勁鬆道:“我只是想你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更緊要的是離開那個招惹是非之人!”話意再也明顯不過了,那即是要他離開上官飛風!
衛天元面色十分難看,說道:“楚大俠,你是我尊敬的長輩。
但喜歡跟誰在一起,這是我自己的享,請恕不能從命!告辭l”
丁勃叫道:“衛少爺,你……”
衛天元道:“丁大叔,請恕我現在也不能和你一起回家。”
丁勃,楚勁鬆攔住門口,不約而同的說道:“你要去哪裡?
“
衛天元談淡說道:“我從來處來,去處當然也只就是來處了。”
丁勃道:“衛少爺,你怎的如此執迷下悟,仍然要回到那位、即位上官姑娘的身邊呢?”
衛天元道:“丁大叔,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我說過的話從無更改。爺爺我當然是要回去探望他的,但不是現在!”
楚勁鬆忽道:“衛少俠,請你留下!”
衛天元道:“咦,你不是要我馬上走的麼?”
楚動鬆道:“我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了。”
衛天元道:“哦,你肯讓我和師妹一見了麼?好,那就請你將她喚出來吧。”
楚勁鬆道:“她已經睡了,明天你再見她不遲。”
衛天元道:“不,我和飛風已經說好,天亮之前就回去的。
我想師妹不會怪我吵醒她的,我只要和她見上一面,說幾句活就走。”
楚動鬆道:“不行,無論如何,你也得過了今晚才走!”
衛天元道:“剛纔你要我馬上離開,現在又要我留宿,這,這,……”
楚勁鬆道:“這並不矛盾。”
衛天元道:“哦,我明白了。要是我跟從丁大叔回家,你就已不得我走得越快越好。但你卻不願意我回到飛鳳那兒。”
楚勁鬆道:“我也只是要日你今晚,以後我就不管了。”
衛天元疑心大起,問道:“爲什麼你們一定要攔阻我今晚回去見她,我是答應過她的。”
楚勁鬆道:“這個諾言,我勸你不要遵守了。”
衛天元道:“楚大俠,我知道你素重言諾,爲何都要別人下守諾言?”
楚勁鬆似有難言之隱,嘆口氣道:“我也不知怎樣說纔好。
但反正到了明天,你就會明白的。”
衛天元疑心更甚,說道:“你們一定有什麼事情瞞着我,是不是?我等不到明天了。你們不說個明白,我就自己回去弄個明白!”
茫勁鬆道:“你還不明白嗎?不是我怕受到你的連累,是我怕你受到別人的連累!”
丁勃道:“上官雲龍有個得力手下,名叫公冶弘,他是早就來了揚州的,家住觀音山大明寺附近,對嗎?”
衛天元道:“丁大叔,你的消息倒是靈通俗很,看來你想必亦已知道我們是住在他的家裡了。”
丁勃點了點頭,說道:“不是我的消息靈通,是別人的消息靈通。”
衛天元道:“別人,哪些別人?”
丁勃說道:“那可多了,有些是上官雲龍的仇家,有些是中原的俠義道,這兩幫人雖然身份不同,正邪混雜,但有一樣卻是相同的,他們都是與上官雲龍誓不兩立!”
衛天元道:“那又怎樣?”
丁勃說道:“他們不敢上崑崙山去向上官雲龍挑戰,對付上官雲龍的女兒他們是有把握的,實不相瞞,已經有人叫我參加他們的行動,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沒有答應。”
衛天元急道:“快說,什麼行動?”
了勃說道:“活捉上官雲龍的女兒,要是活的捉不到,死的也要!”
衛天元道:“圍攻計劃,定在何時開始?”
丁勃說道:“正是今晚三更!”
衛天元是三更時分來到楚家的,此時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了!
楚勁鬆道:“衛少俠,你明白了吧,要是你此際趕回去,可能碰個正着,所以……”
衛天元大叫道:“讓開!”楚勁鬆惻身一閃,卻用了一招拂雲手,把衛天元向他猛推的力道卸開,丁勃隨即一招“旋轉乾坤”,雙掌齊出。一捋一帶,兩人合力,把衛天元的身形帶過一邊。總之不讓他走出靈堂的門口。
衛天元火紅了眼,沉聲說道:“楚大使,丁大叔,你們不讓我走,我寧願死在你們掌下!”
丁勃卸開他的掌力,說道:“衛少爺,我是奴才身份,豈敢傷害主人。但這是你爺爺的主意,你的爺爺是希望你最好離開那個妖女的!”
衛天元怒道:“好吧,你既然是奉了爺爺之命來攔阻我,你殺了我也不算是以下犯上了,你使出殺手吧!你不使我可要使了!”
丁勃道:“爺爺的話你也不聽了?”
衛天元道:“別的事我可以聽,這件事情你在我死後告訴爺爺,原諒我不能奉他之命!”
只聽聲如裂帛,丁勃的衣袖被衛天元一個龍爪手撕去了一幅,在掌風中化成片片蝴蝶。
但在了楚二人合力阻攔之下,衛天元雖然使出殺手,仍是未能衝出。
丁勃見他形同拼命,也自有點心驚,暗自想道:“這齣戲似乎也該適可而止了。嗯,不如換幾個角色唱那下半場吧。”
衛天元喝道:“丁大叔,我不想傷你,我知道你也不想傷我的,但今日之事,實是逼我,逼我不能、不能……”
話猶未了,丁勃忽地閃開兩步,說道:“唉,衛少爺,你不知道,即使我讓你走,他們也不會讓你走的!”
衛天元道:“他們是誰?”
就在此時,園子裡的假山背後,花樹叢中突然跳出了七八個人,涌到靈堂來了。
“我們是上官雲龍的仇家!”那些人齊聲說道。
衛天元認得爲首那兩人正是他在保定之時,在他老家門前那片瓦礫場上,伏擊過他的那兩個貌似胡人的漢人。
爲首那兩個人向楚勁鬆唱了個喏,說道:“西門霸、東方雄拜見楚大俠,請楚大俠原諒我們騷擾貴府。”
楚勁鬆道:“只要你們不爲已甚,我可以置身事外。你,你要知道……”
西門霸道:“我知道衛天元是丁勃的少主人,丁勃是你的老朋友。”
楚勁鬆道:“你們知道就好。”
西門霸哈哈大笑起來。
楚勁鬆怔了一怔,說道:“我和丁勃是老朋友,這又有什麼好笑?”
西門霸大笑過後,說道:“楚大俠,丁勃大概還沒有和你說過吧。他是你的老朋友,也是我們的老朋友啊!三十年前我們曾經和他在黑道上聯手做買賣!”
說罷,回過頭來,對丁勃施了一禮,說道:“丁大哥,我們知道衛天元算得是你的少主人,看在咱們以往交情的份上,我們當然不想傷害他。但可也得請你幫個忙,幫忙勸勸你家的少主人……”
衛天元早已是氣憤填們,忍耐不了,陡地喝道:“丁大叔,你是不是要和他們聯手再做一次買賣?”
丁勃呆了一呆,說道:“衛少爺,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還能出賣你嗎?不過……”
衛天元道:“你若不願與我爲敵,那就不必再說什麼‘不過’了,爲了保全你和他們的交情,你不幫他,我也不要你來幫我!”
丁勃竟然好像同意他這提議,說道:“衛少爺,我希望你最好先聽一聽這兩位朋友的來意,能夠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的好!
“說罷,他就退過一邊了。
衛天元冷笑道:“丁大叔,你這兩朋友和我也不是初會面了。
他們的來意,我早已知道!有一筆舊帳,我正等待他們來算呢!”
西門霸哈哈一笑,說道:“衛少俠,你錯了,我們並不是來和你算舊帳的。我們是上官雲龍的仇家,與你並無深仇大恨,不錯。在保定那晚,我們曾經和你打過一架,也曾經吃過即妖女與你聯手的虧,但這次我們只是爲了對付那妖女來的,只要你置身事外,我們決不把事情牽連到你的頭上。”
丁勃說道:“對啦,衛少爺,你就安安靜靜在這裡過一晚吧,何必……”
話猶來了,衛天元已是一聲大吼,喝道:“誰要對付上官飛鳳,先得對付我!”
大喝聲中,猛衝過去。
只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西門霸以一對虎頭鈞,東方雄以一把斫山刀擋住了他的劍。他們帶來的那些人亦已迅速布成陣勢,把衛天元困在陣中了。
只見西門霸和東方雄二人聯手,已是足以和衛天元匹敵,何況與他們同來的那些人亦非泛泛之輩。
衛天元急怒交加,喝過:“我和你們拼了!”腳尖點地,身形平地拉起,一招“鷹擊長空”,長劍凌空刺下。東方雄橫刀一封,使的是“鐵門閂”招數,刀劍相交,火花四濺。東方雄的厚背斫山刀損了一卜缺口,遮攔不住,險些傷在他的劍下。但衛天元攻得太急,身子懸空,空門四露,兩支花槍,已是向他雙脅刺來。
與此同時,西門霸的虎頭鉤亦已鎖住了他的青鋼劍,西門霸本來就是和東方雄配合作戰的,虎頭鉤來得比那西支花槍更快,
這剎那間,饒是衛天元也不禁心頭一涼,只道是決計難逃一死了。
哪知西門霸的虎頭鉤一絞,借那旋轉之力,把衛天元的身形帶過一邊,虎頭鉤立即鬆開,衛天元腳落實地,恰好避過了那兩支花槍。
東方雄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身來,帶着幾分氣憤說道:
“好小子,我們不想傷你,你卻當真要拼命麼?”
衛天元已是狀若瘋虎,喝道:“不錯,我是自己找死!你們不讓我走,唯有與你們同歸於盡!”又是猛衝過去。
他這話倒非恫嚇,他不理死活,的確是可以和西門,東方二人拼個同歸於盡。
丁勃趕忙一揮衣袖,替東方雄拂開衛天元的劍尖,但劍光過處,他的另一邊衣袖,亦已化成片片蝴蝶。
衛天元情知若有丁勃插手,他是決計走不了的,和敵人拼個同歸於盡,也不可能。“丁大叔,你……”衛天元氣得說不出話來。
丁勃說道:“我說過兩不相幫的,但別人不欲傷你,你又豈可捨命傷人?”
楚勁鬆心裡想道:“戲演到這裡,是應該適可而止了。”他打了個手勢,請兩方停手,緩緩說道:“衛少俠,你果然是個多情種子,你要走,那就請你……”
“走吧”兩字尚未出口,忽地聽得一聲吻哨,園子裡影影綽綽多了許多人。
楚天舒的聲音在園子的一邊大喝道:“哪條線上的朋友,不請自來,當我楚家是好欺負的嗎?……哼,原來是你們這兩個鷹爪孫!”
原來跑在前面那兩個人,正是楚天舒日問在史公祠碰上的那兩個傢伙。此時已是換上一副矯捷的身手,哪裡還有日間所見的“腐儒”模樣?楚天舒是一發現有夜行人來到,便即出來喝問的。他銜尾急追,此時方始認出那兩個討厭的傢伙。
那兩個傢伙腳步絲毫不級,已是來到靈堂了。
楚天舒不知道他們的來歷,他的父親楚勁鬆卻是知道的。這兩個人都是大內衛士,胖的那個叫魯廷方,瘦的那個叫韓往國。
跟他們來的這班人,有好幾個也是楚勁鬆在穆志遙的統領府見過的。
魯廷方一到就笑嘻嘻的說道,“楚大俠,多謝你的妙計,幫我們截留了欽犯!”
他明知楚勁鬆正是想要把衛天元放走的,卻故意將楚勁鬆說成似乎是和他們串謀的人,把楚勁鬆弄得啼笑皆非。
韓柱國更厲害,他不動口卻先動手,一揚手便是三杖喂毒的透骨釘,暗器出手,這才喝道:“衛天元,你要找死,我就成立你吧!”衛天元避開一枚,西門霸給他打落一枚,另一枚卻貼着他的肩頭飛過,擦傷了一點皮肉。
楚勁鬆道:“兩位大人,你們弄錯了!……”
魯廷方不待他說下去,便即說道:“沒錯,這小子正是穆統領所要捉拿的欽犯飛天神龍!咦,聽說你是在京師和飛天神龍支過手的,你還不知道飛天神龍就是他嗎?”
楚勁鬆道:“我知道,但這裡不是京師,是我楚某人的家!”
弦外之音,其實並不難解,楚勁鬆的意思是:這裡是我的家,在我的家中可不能任由你們捉拿人犯。但魯廷方卻佯作不解,哈哈一笑,說道:“對,你已經幫了我們太多忙了,從此刻起,捉拿欽犯的事,讓我們料理就成。我們來到你的家中,當然不敢再煩你的家人幫手。”
楚勁鬆是江南著名的武林世家,他也正是藉着世家的身份,掩護他的反清義士領袖的身份的。倘非萬不得已,他決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暴露都不可以,當然更不能在行動上與朝廷公開作對了。
此刻是不是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呢?正當他考慮要不要公開和這班人翻臉的時候,在他的面前已是突然間另起波瀾!
西門霸突然“倒戈相向”,雙鉤一立,“當”的一聲,把韓柱國的判官筆彈開。
韓柱國大吃一驚,喝道:“你們不是上官雲龍的仇家麼?”
西門霸道:“不錯。”
韓柱國道:“那你們怎麼反而顛倒幫起衛天元來了?難道你們不知、不知……”
西門霸道:“我們知道他是上官雲龍的準女婿。”口中說話,仍是奮戰不停。
魯廷方繞過去要抓衛天元,東方雄橫刀擋在他的面前,喝道:“不許你們動衛天元一根頭髮!”
魯廷方大怒喝道:“你們既然是來對付衛天元的,怎的連敵友都不分了?”
東方雄冷笑道:“你懂不懂江湖規矩?”
魯廷方道:“什麼規矩?”
東方雄道:“江湖的規矩,一是私仇私斷,不容官府插手。
只有沒出息的人才借官府之力。我們來尋仇是我們的事,我們可並沒有請你幫忙!”
西門霸在另一邊接着說道:“倘若那個人的仇家不只一個,那麼還有第二條規矩,即是:先到先得。如今是我們先找上衛天元的,捉他、殺他,由我們作主,與你無關!”
魯廷方怒道:“你們知不知道,我們是來捉拿欽犯,不是普通仇鬥!”
西門霸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正是一幫目無王法的野人,管你什麼欽犯不飲犯,我們只知按照江湖規矩辦事。”
此時,兩邊人已是混戰起來,打出“靈堂”去了。
這一個變化大出衛天元意料之外,他不禁疑團滿腹,暗自想道:“在保定那晚,這兩個人暗算我,好像也是聲言要求捉拿我這個‘欽犯’的,我只道他們定是鷹爪一類人物,怎的他們卻和鷹爪打起來呢?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不錯,西門霸等人是已經說明他們是上官雲龍的仇家,但連這一點衛天元也不能不起疑了。要知上官雲龍在西域的仇家,十九是邪派中人,西門霸、東方雄貌似胡人,顯然是從西域來的,而邪派中人,又豈肯輕易和朝廷作對?
衛天元隱隱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對”,但究竟是哪一點“不對”,卻又說不上來。這個“不對”。在他心裡只像是一團模糊的幻影,還未能確定“形象”。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莫愁湖名聯的一句警句:“試看棋局情形,問誰能解?”眼前亂紛紛的漏戰,就好像一個千頭萬緒的棋局,令他難以解開。
但他做夢也沒有擔到,這個“棋局”乃是高手所佈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覺一片茫然。站在“靈堂”門口,竟似癡了。
楚勁鬆走到他的身邊,悄悄說道:“衛少俠,你還不走?”
他這才翟然一省,是啊,自己本來是要走的,爲何還留在這裡?
西門霸和魯廷方這兩幫人的混戰,還在殺得難分難解,論武功是西門霸這班人較強,但人數都是魯廷方那幫人多,寡不敵衆,西門霸這邊漸漸轉爲劣勢了。
衛天元道:“這些人怎樣……”
楚勁鬆道:“此間事你走了我自會料理。”
可是正當衛天元要走未走的時候,忽聽得了勃喝道:“哪條線的朋友?”
又有一幫人闖進來了!
這幫人來得有如暴風驟雨,最前面那個人更是捷如飛烏,身形剛剛掠過圍牆,便即聲到人到!
“楚大俠,累你久等了,我們來得好像正是時候吧?”
楚勁鬆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天璣道長!”
天璣道人哈哈笑道:“不錯,是我帶領本派同門和俠義道助拳的朋友來了!”
楚勁鬆道:“我好像不是約你們今晚來的!”
天璣道人大笑道:“那有什麼關係,只要來得是時候就行!
咦,那妖女還沒來麼?”
他不待楚勁鬆回答,接着又再說道:“妖女沒來,先把這小魔頭拿下!”
說時遲,那時快,楚勁鬆尚未拿定主意,他已闖進“靈堂”,唰唰唰一連三劍,把站在門口的衛天元逼得退回“靈堂”。
跟着他來的還有華山派三位長老,天策、天樞兩個老道士,和女道士瑤光散人。
這幫人以華山派的弟子爲主,江湖上各門各派的“俠義道”也很不少。那些不屬於華山派的“俠義道”,雖然是拉雜成軍,陣容亦甚可觀。領袖人物是梅花拳的掌門人梅清風。八卦掌的掌門人王殿英,還有少林派的還俗弟子印新磨,以及洛陽的名武師謝國堂。鐵力夫等等。
楚勁鬆叫道:“天璣道長,有話慢說。”他語音未落,天璣道人已是連環三劍,把衛天元逼回“靈堂”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梅清風等人亦已來到。
梅清風道,“我們日前派人給楚大俠送來的那份英雄帖是附有一封書信的,那紂信是小弟親筆所書,不知楚大俠看過沒有?”
楚勁鬆道,“已經看過。”
梅清風道:“那妖女的身份以及她和衛天元的關係,我在信中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言下之意,楚勁鬆似乎不該還有懷疑。
楚勁鬆道:“不過……”
他剛說得兩個字,印新磨便搶着說道:“楚大俠,你是江南俠義道的領袖人物,想必下會是要替這姓衛的小魔頭說情吧?”
楚勁鬆不知怎樣措辭纔好,只能說道,“事情恐怕不如你們所想的那樣簡單!”
王殿英和鐵力夫齊聲說道:“簡單也好,複雜也好,先把這小魔頭拿下再說!”他們是徐中嶽生前的好友,在徐中嶽和姜雪君舉行婚禮那天,曾經吃過衛天元的虧的。
謝國堂也道:“不錯,目前己在混戰之中,爲免夜長夢多,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他所說“快刀斬亂麻”,當然亦即是贊同把衛天元先行拿下的主張了。
天璣道人的聲音從“靈堂”內傳出來,說道:“楚大俠,你不知道,敝派前任掌門被人暗殺一案,和姓衛這小魔頭也有關連的。今晚之事,無論如何。我們是不能放過這小魔頭的了l”混雜着叮叮噹噹的白刃交擊之聲,顯然他在靈堂裡和衛天元己是展開激鬥!
他的兩個師弟天策道人和天樞道人拔劍出鞘守在靈堂門口。他們一言不發,但這樣的態度已是不啻向楚勁鬆提出警告:
“要是你想進去幫衛天元的話,先得闖過我們這關”了!
楚勁鬆心頭火起,暗自想道:“我若要闖進去,憑你們也未必就攔得住。不過華山派好歹總是同道,可不能說翻臉就翻臉。”
他尚在躊躇,卻有兩個人跟在天璣道人之後,跑進“靈堂”去了。是華山派晚一輩的弟子涵穀道人和涵虛道人。天策、夭樞這兩個老道士果然只是攔阻“外人”,並不攔阻他們的本派弟子。
齊漱玉躲在棺村裡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聽得兵刃交擊的聲音越來越是猛烈,不由得暗晴吃驚,“怎的好像假戲真做了呢?”
天璣道人是華山派的劍術高手,運劍如鳳,招招指向衛天元的要害。
衛天元一咬牙根,喝道:“天璣道長,你苦苦相逼,可休怪我不客氣了!”
天璣道人冷笑道:“不客氣又如何?……”話猶未了,只覺白刃耀眼,衛天元唰的一劍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天礬道人回劍遮攔,擋了個空,嗤的一聲,衣袖被劍鋒削了一幅。
天璣道人大怒道:“好小子,真要拼命麼?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衛天元冷笑道:“你的厲害,我已經知道了。我的厲害,你卻恐怕還未知道!”
衛天元的劍法是齊燕然親自傳授的,齊家劍法,奧妙繁複,雖然倘若是大家都練到最高境界的時候,齊家劍法也未必就能勝過華山派的劍法,但天璣道人所知道的齊家劍法卻不如衛天元所知道的華山派劍法多,衛天元一旦使出渾身解數,登時就把天璣道人殺得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涵谷,涵虛跑了進來,一見師叔不敵,立即雙劍齊出,同聲喝道,“好小子還敢逞兇,今日非殺了你替先師報仇不可!”他們是前任掌門天權道人的得意弟子,聽得師叔說衛天元和他們師父被害一案有關,也不細問情由,便把衛天元當作大仇人了。
這兩人的劍術只比天璣稍遜一籌,但年青力壯,出手比天璣還更狠辣!
衛天元是和西門霸那些人打過一場的,那一場雖然不過“做戲”(但衛天元卻並不知道對方是做戲的),也耗了他不少氣力。他和天璣單打獨鬥,本來已是感到氣力不加了。
此時他以一敵三。更感不支,十數招一過”險象環生。
劇鬥中衛天元欺身進擊、佯攻涵谷,劍鋒中途一轉,突然指向涵虛的咽喉。
涵谷的長劍已是斜斜刺出,回救不及,急忙飛腳踢衛天元的後心。
衛天元側身一閃,涵虛避開了他的劍刺,腳步蹌踉,碰着了棺材。涵谷那一腳正好也是踢着了棺材。
“蓬”的一聲,棺材蓋突然揭開。
天璣等人饒是藝高膽大,突然看見棺村裡一個“女鬼”站了起來,也是不禁嚇了一跳,忘了合擊衛天元了。
齊漱玉跳出棺材,激憤大呼:“天舒哥,你和叔叔做的這齣戲未免做得過份了吧,難道你們當真要把衛大哥置之死地?”“這齣戲”本來是楚勁鬆叫她幫忙做的,但她不便怪責後父,只好把楚天舒作主體來罵。但在抱怨的辭句中也還是把後父帶上一筆(她已習慣把後父稱爲叔叔)。
衛天元失聲道:“師妹,是你!雪君呢?”
涵谷、涵虛一呆之後,雙劍又刺過來。齊漱玉無暇回答,衛天元也無暇發問了。
楚天舒衝入“靈堂”,澀聲叫道:“讓開!”
天策、天樞肌劍平伸,攔着門口。楚天舒不顧一切,硬衝過去。
天策長劍虛晃,駢指點楚天舒的穴道。只聽得“錚”的一聲,天策道人長劍脫手。原來了勃已是後發先至,硬生生的在兩人中間插進去,替楚天舒擋住了天策道人了。天策道人的長劍就是給他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出手的。
楚勁鬆喝道:“舒兒不可對前輩無札!”他口裡是這麼說,身體卻擋在天樞道人的面前。明是斥責兒子,實是掩護兒子進去。
他在武林的地位比丁勃更高,武功也比丁勃更強,天樞道人可還不敢真的對他無禮。靈堂惡鬥
楚天舒進入“靈堂”,天璣道人沉聲說道:“楚少俠,不干你的事,請你出去!”
楚天舒怒喝道:“這裡是我的家,我要你們滾出去!”
天璣道人哈哈一笑,說道:“令尊已經接下了我們的英雄帖,即使是令尊也不能叫我們滾出去!”
此時涵谷正在和齊漱玉交手,涵虛則從旁協助天璣,向衛天元進逼。五個人分成兩堆廝殺,殺得難分難解。
齊漱玉急於過去和衛天元會合,一招“玉女投梭”,劍光如練,當胸刺去。這一招攻得太急,正合涵谷心意。他使了一招“橫雲斷峰”,橫劍一封,“當”的一聲,兩把劍碰個正着。齊漱玉劍法並不遜於涵谷,但可惜內力都是頗有不如,雙劍相交,硬碰之下。強弱立判。齊漱玉身形連晃,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涵谷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你站穩了再來吧。”哪知齊漱玉並沒“站穩”,就“再來”了。她踏的是“醉八仙”步法,身形傾斜,卻已變招刺到。這一下實是涵谷始料之所不及。雖然沒有給她刺着,剎時間也給她殺個手忙腳亂。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妖女不愧是齊勒銘的女兒,倒也不可太小覷她了。”只可惜齊漱玉終究是吃了內力不足的虧,不過片刻,又給函谷槍回先手。
衛天元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見齊漱玉形勢不妙,怕她再戰下去,就要吃虧。立即使出險招,一招“星漢浮搓”,劍點散開,宛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遍灑下來。涵虛不識此招,連忙舞劍防身,不敢攻敵。天璣道人以一招“大漢弧煙”投進對方的劍圈之中,應付雖然得宜,但是否抵敵得住,他自己亦是毫無把握。要知單打獨鬥,他是打不過衛天元的,而此際涵虛自身難保,只顧防禦,等於是他又在和衛天元單打獨鬥了。
饒是他應付得宜,也給一個劍點落在他的身上。但奇怪的是他並不感覺怎樣疼痛,只是外衣穿了一個小孔,內衣都未刺穿。衛天元似是強弩之未,劍尖稍稍沾着他的身體,手臂就垂下來。天璣道人心頭大喜:“原來這小賊已是氣衰力竭,只要楚勁鬆不插手,我定可擒他!”
他哪知道衛天元不只是氣力不加,他還是中了喂毒的暗器的。韓柱國剛纔打他的那枚透骨釘,是淬過毒的。當時只是僅僅擦傷他的一點皮肉,故此沒有立時發作。以他的內功造詣,這點輕傷,本來不足爲害。但在與天璣激鬥之後,抗毒的能力大減,這纔開始發作了。這一招就是由於他使得太狠大急,突然一陣頭暈,以致功敗垂成的。
就在此時,楚天舒剛好踏進“靈堂”。
天璣道人長劍一伸,把齊漱玉的身形也籠罩在劍光之下。輕輕說道:“看在楚大俠份上,你們不要傷他!”這句話是對他的兩個師侄說的。
涵虛抽出身來,與師兄涵谷井肩作戰。他們得到師叔的指示,出手頗有分寸,但他們的本領本來就比楚天舒勝過一等,二人聯手,布成劍網,楚天舒如何還能闖得過去?
衛天元背靠桐棺,大口大口喘氣。天璣道人劍中夾掌,意欲將他活捉,衛天元緩緩出劍,劍尖伸縮不定。天璣道人是劍法的大行家,一看就知他是一招刺七穴的劍法,倘若沒有齊漱玉在旁,他還可以欺負衛天元內力不濟,拼着給他刺中穴道,亦無大礙。最多麻痹片時,便可復元,衛天元則已傷在他的劍下了。此際是有齊漱玉在衛天元身旁的,倘若他們刺着穴道,如何還能容得他有片時喘息?那時不是衛天元傷在他的劍下,而是他傷在齊漱玉劍下了。天璣當然不敢冒這個險,急急變招。他變,衛天元也變,劍尖晃動,始終是對着他的穴道。天璣暗暗後悔,不該叫兩個師侄都去阻擋楚天舒。但想衛天元氣力不加,“看你還能支持多少時候。”這麼一想,爲了維持面子,也就不改變命令了。
楚天舒的判官筆被涵谷涵虛雙劍封住,施展不開,漸漸給逼到了牆角。
“看你還能支持多少時候?”天璣道人心念未已,忽聽得一聲咳嗽,“靈堂”內又多了一個人了。
這次進來的竟是揚州大俠楚勁松本人。
楚勁鬆一聲咳嗽,說道:“舒兒,我剛剛教訓過你,不可對長輩無札,你怎的又……”
楚天舒道:“爹爹,你沒看見嗎,這牛鼻子老道可正在欺侮妹妹!”
天璣道人因見衛天元劍法精妙,一時之間,自己不易得手,恰好在楚勁鬆進來的時候,他改變了戰略,竟欲先捉齊漱玉,他使了一招龍爪手,堪堪就要抓到齊漱玉的琵琶骨了。
楚勁鬆沉聲說道:“天璣道兄,請不要和小輩一般見識!”
天璣被他一喝,不敢便下殺手,卻道:“楚大俠,你放心,我已經吩咐他們,決不會傷害你的公子。”
楚勁鬆冷冷說道:“多謝。但請你也別傷害小女!”
天璣道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楚大俠,你這樣說倒是令我糊塗了。我一向知道府上只有一位公子,卻哪裡來的女兒?”
楚勁鬆道:“這位姑娘就是……”
天璣故作驚詫,說道:“她不是齊勒銘的女兒嗎,怎的又變成你的女兒了?”
涵谷涵虛把楚天舒逼到牆角,攻勢已經放慢,準備應付新的變化。他們聽見師叔如此作弄楚勁鬆,忍不住笑出聲來。
楚勁鬆涵養再好,也禁不住心頭火起,沉聲說道:“我是她的繼父,有什麼好笑?”
天璣道人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娶了她的母親。亂世男女,離合本屬尋常,不錯,是沒有什麼可笑。但油瓶女兒總比親生兒子隔一層吧?恕我說句老實話。齊物銘是衆所周知的大魔頭,他的女兒在我們眼中也只能當作妖女!別的事情不說,只說今晚的事情,她的行爲就是荒唐已極,楚大俠,你礙着尊夫人的面子,不便管教這個油瓶女兒,我替你管教,不正好麼?”說話之間,作勢又要擒拿齊漱玉了。
楚勁鬆忍無可忍,攔在齊漱玉面前,瞪視天璣道人,哼了一聲道:“你容不容許我說話?”
天璣道人雖然是謀走後動,是早就作好了準備纔來的。但此時見楚勁鬆不怒而威的模樣,心中亦是頗有怯意。他不敢出招,只好說道:“楚大俠,你是主人,我豈敢不尊重你,有話請說。”
楚勁鬆道:“我不要爾的什麼尊重,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對貴派的前任掌門令師兄夭權道長十分尊敬,貴派現任掌門天梧道長也是我欽佩的朋友。至於你嘛……”
天璣冷冷說道:“我這樣的小人物當然是值不得你楚大俠敬重的了?”
楚勁鬆道:“你是華山派長老,本來是應該受人敬重的。但現在我只想對你說三個字。”
天璣道:“哪三個字屍
楚勁鬆沉聲道:“滾出去!”
天璣道人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喝道:“楚勁鬆,你……”提劍便刺。
楚勁鬆一掌劈出,天璣那一劍已是刺了個空。他們身一閃,似乎還想進招,但已是身不由已的向後直退。
他退到門邊,剛剛穩住身形,突然間又好像受人用力一推似的,還未站穩,又蹬蹬蹬的接連退了三四步,直退出了“靈堂”。
原來楚勁鬆那一掌名爲“龍門三疊浪”,內中包藏三重內力,如同波浪一般,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天璣道人若在平時,或許不至敗得如此狼狽,此際他和衛天元已拼鬥了一場,內力早已大打折扣,哪裡還能抵擋?
涵谷涵虛見師叔果然被逼得一滾出去,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從側門逃出去。
天璣被楚勁鬆的掌力逼出“靈堂”,最後那一重力道還未消解,兀是在地上直打圈圇。涵谷涵虛是自己逃出來的,倒是跑得比師叔快得多,回到自己人當中了。
華山派弟子見狀大驚,紛紛向他們發問:“出了什麼事情?”“天璣長老受了傷麼?”
涵谷憤然說道:“楚勁鬆反而幫那個小魔頭,要我們滾出去!
師叔就是就是……”他故意把楚勁鬆要天璣道人滾出去說成是“要我們滾出去”,果然激起了華山派的公債。
“豈有此理,即使楚勁鬆是江南的武林盟主,也不能這樣侮辱我們!”
“哼。我看他是因爲娶了齊勒銘的老婆,姓衛那小魔頭是齊勒銘的師侄,他就和這小魔頭做了一夥了!”
正在華山派弟子七嘴八舌,要大興問罪之師的時候,楚勁鬆出來了。
“請華山派各位道兄別聽小人挑撥,我只是要天璣道兄滾出去……”
話猶未了,華山派的人已是齊聲喝罵:“你膽敢如此侮辱我們的長老,還能說我們是受了挑撥?”
和華山派一起來的那些人喝罵得更大聲:“侮辱華山派長老就是侮辱我們,楚勁鬆,你說不出一個道理,今天我們就決不能放過你!”
楚勁鬆緩緩說道:“我會還你們一個道理的,但不是此時。
此時請你們先出去,日後我會親上華山,對天梧道長說明一切。
那時再向你們賠罪。”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更加是如同火上澆油了。
瑤光散人是華山派唯一的女長者,雖是女流之輩,性情卻最剛做,聞言大怒,冷笑說道:“楚大俠,你這個請字,我們可不敢當!天璣是我的師兄,我也不敢接受你的‘破格’優待。哼,只要你贏得我手中這把劍,我倒甘願自己滾出去!”要知天璣道人在華山派六個長老之中排行第二,天梧道人沒來,他就是同門之長了。楚勁鬆是要天璣道人“滾出去”的,瑤光散人說的不敢接受他的“破格”優待,就是這個意思。
楚勁鬆苦笑道:“你聽我解釋……”
天樞道人剛纔輸了一招給他,氣還未消,喝道:“還用得着什麼解釋,滾出去和請出去還不都是一樣!好,有本領你就要我們滾出去吧!”說時遲,那時快,瑤光散人已是唰的一劍,刺向楚勁鬆了。天慪跟着來到,和她雙戰楚勁鬆。
瑤光散人的劍法比天璣還更狠辣,天樞較弱,但也不差。楚勁鬆要勝他們二人已經不易,何況瑤光散人是個女子,過招之際,他不能不有一些顧忌。比如說擒拿的功夫就不能用在她的身上,若是用內力來震傷她,與華山派的結怨就更深了,這是楚勁鬆也不想的。如此一來,在瑤光凌厲的劍法攻擊之下,楚勁鬆只有招架的份兒。
不屬於華山派的那些人,此時亦已與華山派站在一條線上,同聲斥責楚勁鬆的不是,躍躍欲動了。
梅清風冷笑道:“楚大俠也是要請咱們出去的,咱們怎樣?”
王殿英道:“他雖無禮,咱們可不能倚衆欺寡,這筆帳日後再算。”
鐵力夫道:“日後再算了那咱們現在幹什麼?”
王殿英道:“楚勁鬆要庇護那姓衛的小魔頭,你說咱們應不應該聽他的話?”
鐵力夫登時省悟,說道:“對,咱們偏不聽他的話,把那小魔頭和那小妖女一併擒了吧!”
此時衛天元剛好和齊漱玉楚天舒三人,走出“靈堂”。
鐵力夫在洛陽徐家那一次和衛天元交手,是曾吃過衛天元的虧的,此時他看出衛天元已經受傷,正是報仇的機會來了,第一個就衝上去。
丁勃說道:“衛少爺,割雞焉用牛刀,讓老奴來吧!”他迎上前去,一招“推手”,雙掌劃成弧形,輕輕一帶,鐵力夫立足不穩,給他帶過一邊。只聽得“轟隆”一聲,“靈堂”的一面磚牆塌了月牙形的半角,磚泥碎片紛飛。
原來鐵力夫練的是極爲剛猛的外功,雙臂有千斤之力,但他的力道卻給丁勃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撥過一邊,打在牆上了。
說時遲,那時快,“轟隆”聲中丁勃已是抓着鐵力夫頸背的厚肉,將他抓得雙足離地。丁勃大喝道:“滾出去!”鐵力夫那鐵塔般的身軀,應聲飛出了數丈開外。
跟在鐵力夫後面那些人,見丁勃如此厲害,不覺都是一呆,停下腳步。
天策道人怒道:“丁勃,原來你還是死心塌地要做齊家的奴才,那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丁勃笑道:“哦,原來你剛纔是對我客氣麼?好,那就請你不必客氣,再來較量較量吧!”
天策道人剛纔給他打落手中的長劍,這把劍還是剛剛拾起來的,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滿面通紅,大怒喝道:“剛纔我是沒留神你的偷襲,你以爲我當真是輸了給你麼?”
齊漱玉嘻嘻笑道,“何必鬥口,是真是假,打過不就知了?”
印新磨喝道:“妖女,你是自身難保,還敢取笑人家?”
齊漱玉仍是嘻嘻笑道:“少林寺的大和尚好威風啊!小女子敢取笑別人,也不敢取笑少林寺的大和尚的。”
印新磨是少林寺的還俗弟子,齊漱玉卻還是稱呼他爲“大和尚”,而且重複提“少林寺”,那是一來恥笑他不守清規,二來恥笑他離開了少林寺,卻還倚仗少林寺的威風的。
印新磨當年雖然不是被逐出門牆,但卻確是因爲守不住少林寺的清規戒律,纔要求還俗的。他不善言辭,給氣得雙眼發白,喝道:“我不在少林寺,少林寺所傳的伏魔降妖的功大還未忘記,今天就用來拿你這妖女!”
楚天舒雙筆揮出,冷笑說道:“大和尚欺負小姑娘,不要臉!”替齊漱玉擋住了印新磨。
另一邊,天策道人亦已和丁勃再次交上手了。
涵谷、涵虛恐防師叔有失,雙劍齊出,加入戰團。三人聯手,合鬥丁勃。
丁勃的武功是比夭策高明,但也高明不了多少。他剛纔之所一彈指就能打落天策手中的劍,那是因爲天策當時全神放在衛天元身上的緣故。故此雖然不能說是偷襲,但也可說得是天策並無足夠的防備。此時他爲了報這一指之仇而來,有了上一次的教訓,丁勃自是不容易得手了。涵谷、涵虛二人是華山派第二代弟子中最強的兩個,丁勃以一敵三,甚感吃力。要不是他臨陣經驗豐富,早已落敗。
園子裡那兩幫人的混戰未停止,華山派(和他們一起來的那些人包括在內〕又已知楚家這一邊的人混戰起來了。
八卦掌掌門人王殿英那次在洛陽徐家也是吃過衛天元的虧的,印新磨被楚天舒擋住,他則和衛天元交上了手。
衛天元沉着應戰,一面運氣抵禦毒質的蔓延,一面凝神注視對方掌影,見招解招,見式化式。王殿英雙掌翻飛,與衛天元作繞身遊鬥,兀是攻不進去,洛陽名武師謝國堂上來幫他,以二敵一,方始稍稍佔得上風。
天璣道人已經調勻呼吸,恢復精神。冷笑說道:“楚勁鬆,你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還要保護那妖女麼?”
楚勁鬆給瑤光散人和天樞道人纏住,脫不了身,大怒說道:
“不要臉,你若不怕天下英雄恥笑,儘管去欺負我的女兒!”
天璣的確是想去活捉齊漱玉的,給楚勁鬆喝破,倒是不好意思過去動手了。只能鐵青着臉反脣相稽:“你纔是不要臉,誰不知道這妖女是齊勒銘的女兒。她的母親改嫁,她可還是姓齊!”
瑤光散人一聽不像話,皺着盾頭道:“師兄,你少說兩句。
讓我的徒兒去拿她吧。”
與此同時,天璣道人邀來的那些人,早已有四五個同時說道,“割雞焉用牛刀,我來拿這妖女!”
五六個人同時向齊漱玉跑去,但還是瑤光散人的徒弟青彎走在最先。她挽了個劍花,劍光四面展開,擋住了齊漱玉,也擋住了後面的人。
“好男不與女鬥,各位叔伯,請讓我來對付這個妖女!”
“好男不與女鬥”,這句話說得十分刺耳,卻也甚爲得體。反面的意思,即是男子漢大丈夫豈可欺負女流之輩。這些人雖然未必是真正的俠義道,卻也都是有點名氣的人物,一聽這話,誰還敢厚着臉皮圍攻一個少女,訕訕的果然都退開了。
青鸞是瑤光散人的得意弟予,劍法與齊漱玉不相上下。她口中把齊漱玉罵作“妖女”,表面看來,也好像是使出渾身解數,但每到緊要關頭,卻往往以巧妙的手法避免施展殺手,以免碰個兩敗俱傷。齊漱玉何等聰明,不過二三遭,便也看出了她的心意了。兩人打得難分難解,也並非故意弄假,而是假中有真,真中有假,看得別人眼花撩亂。雙方劍法都是快如閃電,手法可極巧妙,旁人若非留心細察,又哪能看出她們乃是手下留情?
此時“靈堂”前面已經分成好幾堆廝殺,最受人注意的一堆,當然是瑤光散人和天璣道人雙戰楚勁鬆了。
楚勁鬆劍掌兼施,一招鐵鎖橫江,長劍橫披,把瑤光散人攻勢擋住,掌力一吐,又把天樞道人逼得退了兩步,朗聲說道:
“各位請聽我一言,穆志遙的一班手下也是來捉拿衛天元的,如今正在和另一幫自稱是上官雲龍仇家的人相待不下,各位豈可與鷹爪孫聯手?這就是我要備位先退出去的意思!”
他開頭還只是稱魯廷方那班人爲“穆志遙的手下”,雖然已是對官居御林軍統領的穆志逼不敬,但江湖上一般的稱呼習慣,本來就無需對官場中人加上尊稱,因此他雖然直呼其名,稍爲不敬,也還不覺得怎樣礙耳,但“鷹爪孫”這三個字一出口,許多人都是不禁嚇了一跳了。
要知這麼多年來,楚勁鬆極力掩蔽自己的真正身份,甚至不惜和穆志遙往來,就是爲了不想給官府知道他是和反清的義士一路的。如今這“鷹爪孫”三字從他口裡說了出來,那已是等於公開表明他是反清的了。他若不是豁了出去,拼着把身家性命全都可以拋棄,如何能說出這三個字?
天璣和梅清風邀來的那些人,有一小半是平素一向對楚勁鬆甚爲欽佩的俠義道,一聽他這樣說,料想其中定有蹊蹺,本來想去圍攻衛天元和丁勃的,也都裹足不前了。
天璣道人卻是哼了一聲,說道:“這是兩樁事情,豈可混爲一談?姓楚的,你若嫌黑白兩道的人在你家中鬧事,我替你把這兩幫人都趕出去!’
他把手一揮,登時就有許多人加入戰團。
這些人並非華山派弟子,但卻差不多都是天璣道人邀請來的。
天璣道人說的本來是:把這兩幫人都驅逐出去的,但他這班朋友卻分明是偏袒一方。偏袒魯廷方、韓柱國這一方。亦即是被楚勁鬆斥爲“鷹爪孫”的這一方。不錯,他們加入戰團,表面看來,是亂砍亂殺,對兩方面的人都加以攻擊,但只要稍爲細心察看,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攻擊魯廷方這一邊的人乃是虛招,攻擊西門霸那一邊的人則幾乎每一招都是殺手!
西門霸這幫人數較少,本來就是處於劣勢的,如此一來,當然是更加不敵了。不過片刻一傷者累累。有三四個且已傷重身亡。
但如此一來,可也把梅清風看得直皺眉頭了。
要知此次跑未楚家的“俠義道”,除了華山派弟子之外,是以梅清風爲首的。但和梅清風有關係的卻屬小數,大多數是憑着天璣道人的情面請來的,這些人連梅清風都不知他們的來歷。
不過天璣是華山派六大長老之一。梅清風也只能相信他請來的朋友是“俠義道”。
梅清風本人並非反清幫會的人物,行事有時甚至有點糊塗。
但無論如何,他卻還是多少有點正義感的。此時一看這些人的所爲,分明是偏袒“鷹爪孫”一方,那如何還算得是什麼“俠義道”?
他心裡正在嘀咕,尚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向天璣道人抗議,忽聽得有人高聲叫道“崑崙山上,幻劍靈旗。”
接着另一個人叫道:
“不奉靈旗,幻劍誅之!”
梅清風大吃一帆:“難道是上官雲龍親自來了?”他知道,天璣也知道,“幻劍靈旗”是上官雲龍仗以號令西域武林的。
他們吃驚,衛天元這一喜卻是非同小可,他不覺失聲叫道:
“飛鳳,你來了嗎?”
沒有猜錯,果然是上官飛鳳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一幫人已經進入楚家。
一共只有四個人。在前面開路的是兩個胡人,沒人認識他們。當中的一個少女正是上官飛鳳。
但最令得衆人奇怪的卻是最後面的那個人。
這個人竟然是武當派五大長老之一的玉虛子!
兩個胡人,一個手裡拿着大鐵錘,刀槍劍戟,給他鐵錘一擊,無不飛上半空。功力稍弱的,不但兵器脫手,虎口流血,人也給震暈過去。另一個更厲害,雙手空空,衝進正在廝殺着的人羣之中,隨手一抓,就把人像小雞一樣抓了起來,拋出去。這兩個胡人也好像業已知道每個人的身份似的,他們的鐵錘、鐵掌可只是對付“鷹爪孫”。
但傷人最多的還是上官飛鳳,她“幻劍”展開,快如閃電,倏而向東,倏而向西,轉眼之間,已有六七個“鷹爪孫”和十幾個天璣道人邀來的“俠義道”傷在她的劍下。
混戰登時停止,以魯廷方和韓柱國爲首的那班“鷹爪孫”和給他們助拳的“俠義道”都作鳥獸散了。西門霸、東方雄那一班人則在忙着救死扶傷。西門霸本人也受了傷,不過他還是代表他的屬下弟兄,首先上來向上官飛鳳行過參拜之禮!這才退下去救護同伴。
衆人這才知道,原來西門霸這璣人乃是上官雲龍的下屬。園子裡那兩幫人的混戰已經停止,“靈堂”門前的打鬥,卻還是雙方未肯罷休。
上官飛鳳走過來了。
玉虛子是一直沒有出手的,此時卻緊緊跟在她的背後。
梅清風見上官飛風向他走來,面上變色,說道:“我們不是屬於西域十三門派的,和令尊更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的幻劍靈旗可管不了我!”口氣雖然還是不甘示弱,但顯然亦已是心內發慌了。
上宮飛鳳道:“你不妄動,我就下管你。”說罷,一聲喝道:
“都給我罷手!”
印新磨和王殿英此時已經合在一起,雙戰衛天元,洛陽名武師謝國堂則已止手了。那使鐵錘的胡人喝道:“讓我來見識見識少林派的瘋魔杖!”大鐵錘一擊,印新磨碗口大的鑌鐵禪杖給他打得拗曲,只聽得“噹噹噹”震耳如雷的三聲巨響,響到第三聲時,印新磨的禪杖已是給打得變成弓形,印新磨大叫一聲,口噴鮮血,倒在地上。玉殿英則早已給衛天元一把抓住,拋了出去。
但華山派的三名長老,顧住自己的身份,仍是不甘罷手。
王虛子朗聲說道:“華山派的各位道友,要是你們信得過我的話,請先罷手!”
天璣冷冷說道:“你是用什麼身份說話?”
玉虛子道:“當然是華山派朋友的身份。”
天璣冷笑道:“不對吧?不錯,以往你是我們華山派的朋友。
但如今,嘿嘿,你是誰的朋友,大家都已有目共睹。”
玉虛子道:“我是華山派的朋友,也是這位上官姑娘的朋友,我不偏袒哪方。據我所知,上官姑娘也不是要來和貴派作對的。
但你們若不罷手,勢必鬥個兩敗俱傷,又焉能知道她的來意?”
其實,倘若此際上官飛鳳加入戰團的話,華山派勢必一敗塗地。“兩敗俱傷”云云,那已是玉虛子顧圭華山派體面的話了。
涵谷涵虛首先停手,接着天策道人也接着劍柄下發招了。
“師兄,念在武當派和咱們華山派的交情,咱們似乎也不妨聽聽他怎麼說,”天策道。
玉虛子道:“不是我有話說,是這位上官姑娘有話和你們說。”
天璣氣往上衝,說道:“我們爲什麼要聽她的話?就算上官雲龍親自前來,他的幻劍靈旗也管不到我們華山派頭上!”
瑤光散人招數已經放謾,神情似是思疑不定,望着玉虛子憤然說道:“說來說去,原來還是說客身份!”
上官飛鳳微笑道:“你錯了!”
瑤光散人道:“他不是你請來的嗎?”
上官飛鳳道:“不錯,他是我請來的。但一不是請他作說客,二不是請他助拳,只是請他作個見證。”
瑤光散人一怔道:“見證,什麼見證?”
上官飛鳳沒有即時回答,卻面對着天璣道:“我管不着你,但有一個人卻可以管你!”
天璣道:“準?”
上官飛鳳道:“華山派現任掌門夭梧道長。他讓你們立即回去,不准你們在此處生事!”
天璣怒道:“胡說八道,本派掌門的命令要你傳達?”
上官飛鳳道:“我知道你們不能相信,所以特地請玉虛道長來作見證。”
天璣冷笑道:“你和這、……、這……他們一夥,你可爲她作證,小偷也可以保釋強盜了。”他本來想罵“妖女”的,但心裡着實有點害怕上官飛鳳的“幻劍”,不敢罵出口來。不過雖然沒有罵出來,卻仍是繞着彎兒,“損”了上官飛鳳和玉虛子一下。
上官飛鳳倒不動怒,只是說道:“看在天梧道長份上,我不想罵你,這筆帳會有人跟你算的!”
玉虛子似乎更加不以爲意,微笑說道:“上官姑娘,其實你是無需找我來作見證的。”
上官飛鳳道:“人證物證俱全,更好一些。”
天璣一怔道;“什麼物證?”
上官飛鳳道:“貴派掌門的手諭!”
此言一出,華山派弟子無不驚詫,天璣、瑤光同聲說道:
“拿來一看!”
上官飛鳳道:“你們爭着要看,給誰好呢?”說至此處,對着天璣,把手一揚。
天璣對她頗爲忌憚,生怕她是使用暗器,本能的側身一閃,只見在她手中飛出的卻並非暗器,而是一張紙。
瑤光散人已經把這張紙接到手中了。
這張紙飛得不快不慢,瑤光散人接到手中,亦並無異狀。
上官飛鳳笑道:“放心吧,我若要害你們,也無須使毒。”
不過這張紙上雖然沒有毒,卻有天梧道人親筆寫的字。而且,一張紙輕飄飄的居然能夠從上官飛鳳手中飛出來,不偏不倚的飛到他們面前,速度也不算慢,上官飛鳳的內力之深,手法的運用之妙,還是令得華山派一衆弟子大爲驚異。
瑤光散人道:“咦,真的好像是掌門師兄的筆跡。”
天策、天樞、涵谷、涵虛等人都圍攏來看,只見那張紙上寫道:
“字諭本派弟子:先掌門師兄天權真人被害一案,已見端倪,以前種種揣測,均非事實。疑兇另有其人。不久將可水落石出,與齊家無涉。揚州之行。可以作罷。見字火速回山,不可妄生枝節。天梧手諭。”
天璣道人看了這張手諭,疑心大起。說道:“這張手諭,你是怎麼取得的?”
正是:
手諭傳來如棒喝,名門正派有奸徒。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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