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心思

還魂草(重生) 方氏心思

卻說柯家爲被瑤玉不可理喻慪得行將吐血,一時激憤,拖了瑤玉往外走去,言語之間對柯老夫人柯三爺都有不滿之意。

瑤草聞之雖然覺得這人有些怪人不知禮,倒也能夠理解,試想下,一個人有那樣作興父母,又有這樣賤皮妹子,還有一位蠻橫、倨傲、自私的祖母,哄着場子,架着秧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所幸娶得嬌妻,偏被母親治死了孩子病病歪歪。他自己倒有一番人生哲理,偏不得志,不能施展抱負,這形同把人放在熱鍋裡煉油,無所躲閃。

唉,是個人都會鬱卒瘋癲了,柯家爲沒走極端,瑤草已經十分欽佩了。說起來柯家爲到底只是十八歲的青年後生,能如何深明大義,已經很不錯了。

卻說那瑤玉原本大聲哀嚎,被柯家爲暴虐警告說:“你只管與我彆扭,我不介意就這樣把你擰到秀成面前去。”

這一句嚇得瑤玉住了聲音,楊秀成可是瑤玉眼下唯一驕傲了。

柯老夫人聞言也驚醒了,瑤玉再有不是,楊家的親事不能斷,柯家丟不起這個人。忙着喝令柯家爲:“爲兒,快些放手,你這是做什麼呢,哪有這樣對親妹子的?有話好生對祖母言講,祖母一切依你。”

柯家爲見祖母言語有些鬆動,這方停住腳步,卻是拉着瑤玉不叫她亂動,清澈的眸子透着決絕堅毅:“孫兒就一個要求,我要馬上送秀雅與瑤玉回去,我是長房嫡孫,放任妻子在外不理家務,倒偏勞二叔二嬸勞累,坐享其成,實在不像,望祖母應承。”

柯家爲句句在理,柯老夫人不好呵斥,只得無奈嗔怪道:“你這個孩子,咋這麼擰?我還不是見你父親不在,母親又,唉,這纔想讓你三叔,”說着看了瑤草一眼,少頓一頓,還是說了:“讓你三叔拉你們一把,也就把大房撐起來了,這在你三叔不算什麼,在你們卻是至關緊要,你爲何就不理解祖母一顆眷眷之心呢?”

柯家爲閉目平復一下心緒復又睜開眸子,懇切對着祖母言道:“侄兒的事情,我相信,只要能幫一把,三叔絕不會袖手旁觀。祖母您這樣……這樣子,只會適得其反。您知道不知道三叔一月多少俸祿呢,投田又歸了公中,眼下一切還不是靠三嬸謀劃支撐,您與瑤玉所謀那事,我已盡知,實在是……”

柯老夫人見柯家爲越說越不像話,生恐瑤草聽出端倪,厲聲喝道:“我看你實在太累了,簡直不知所云,先下去歇着。”

柯家爲卻固執道:“這話三叔不敢說,祖母,孫兒不得不勸一句,您要適可而止纔是,您若實在心疼瑤玉,三嬸給您的東西,屬於大房的東西,您全部給瑤玉陪嫁去楊家,孫兒與才弟並無意見,男兒合該自己打拼,安身立命,我們不覺得委屈。只求您打消那個念頭,須知兒孫自有……”

柯老婦人再次打斷柯家爲:“住口,越發不知高下尊卑。”

柯家爲見祖母勸不醒,他是鐵了心,不陪祖母丟這個人了,也不言語,拖了瑤玉就要出萱草園。

柯老夫人沒想到一向乖巧孫兒也這般犯橫,柯老夫人直覺的惱怒,她萬不能讓瑤玉這樣披頭散髮出現在秀成面前,萬般無奈只好妥協:“好好好,你聽祖母說,我們暫且留在這裡等你兄弟發榜,發榜後,無論你們中與不中,我們孃兒三個即刻回鄉去,好不好?”

柯家爲知道自己今天已經逾越了,想着太逼急了怕是不是好,思緒轉一轉:“真的?”

柯老夫人道:“真的。”

柯家爲放了瑤玉,渾身泄了氣,委身於地,跪在柯老夫人面前:“還請祖母原諒孫兒無狀。”

柯老夫人夜累得很,揮揮手:“你起來。”

柯家爲身形似乎捱了三分,定定神,忽然又對着一旁侍立瑤草一躬身:“哥哥今兒有些混亂,詞不達意,三妹妹見笑了。”

瑤草還禮一笑:“大哥哥敢說敢做,堅持自己主張,不一味聽之任之,正是男兒本色。倘若做官,必定造福一方,願上天垂青大哥,這次一舉揚名龍虎榜。”

柯家爲咧嘴苦笑:“承蒙三妹吉言。”

瑤草給青果一個眼色:“替大小姐挽起頭髮。”

柯家夫人看着瑤草,眼神閃爍,意味不明。

瑤草也不迴避柯老夫人目光,心裡想着瑤玉那個教養嬤嬤之話。

‘夫人與了我養老銀子,我有一句大實話告知夫人,夫人別嫌我說話尖銳方好。要我說,夫人小姐就是心太實在,總想着日久見人心,真心換真心。話是不錯,且這得分人才是。遇到不省事兒的,您就白瞎了。老身在宮裡打滾一輩子,眉高眼低看得真真的,這會做的,遠不及會說的討喜呢。’

瑤草一邊想着這話,一邊在心裡想着之前教養所教幾種微笑,臉上慢慢綻開甜甜笑意兒,迎着祖母走上前挽住柯老夫人:“祖母您是有福之人呢,您兒子做官一道誥封,將來三位堂兄再做官,你又得三道誥封。哦,還有小七,我們家雙胞胎兄弟,我算算啊,不得了也,您一共有七道誥封呢!可惜草兒不是男孩兒,不然,草兒一定勤奮努力,爲您湊齊八道誥封,祖母,您高興不高興啊?”

柯老夫人清冷容顏慢慢生了花,眉挑眼眯嘴角撇撇,想着自己兒孫滿堂,個個蟒袍玉帶烏紗帽,出門坐着八擡轎,那是何等榮耀,不由順着瑤草話笑道:“草兒這般聰慧嫺靜,將來女婿定然也是龍虎榜上人呢。”

瑤草瞅瞅瑤玉,莞爾一低頭,羞赫道:“祖母說的什麼話嘛,再者,女生外姓,再是天王老子也不與您供奉香火呢,就我爹爹中舉,誥封且落不到我外祖母頭上一樣。您且別想着靠草兒,還是靠着幾位哥哥弟弟穩妥呢!”

笑意盈盈柯老夫人聞言神情一灰,遂頓住了腳步,瞧瞧笑言盈盈瑤草,只覺這話可有深意!因見瑤草只顧說笑,又覺自己多心,瞅瞅萎靡瑤玉一聲嘆。

瑤草伸手撫上柯老夫人額頭,再摸摸自己額頭,奇道:“不燒啊,倒有些冰涼呢,祖母您不舒服?要不要孫女兒着人去請李老太醫?”

鬧了了這一場,又氣又急又惱的,柯老夫人確乎有些頭暈,更多的是挫敗:“不用,祖母只是有些勞乏,人老了,腿子有些發軟呼。”

瑤草聞言馬上吩咐青果青葉:“快去叫兩個婆子準備轎椅來。”

又徵詢柯老夫人:“祖母是在這歇息等候呢,還是孫女兒攙扶您邊走邊等?”

柯老夫人瞧着幾次想插嘴瑟縮的瑤玉,又瞅着指揮若定,進退有度笑盈盈瑤草,心裡只覺得五味雜陳,她忽然覺得瑤草的攙扶,瑤草的笑,瑤草唧唧咕咕,均讓人暢快。心中只感嘆,瑤玉因何不能這般呢?

心裡想着,胳膊擡一擡:“無需轎椅,三丫頭陪祖母慢慢走回去可好?”

瑤草脆聲一笑:“好的,只要祖母您喜歡。”祖孫一路說笑,前所未有親密。

瑤草安全送回了柯老夫人,又陪着說笑一回,方纔回到萱草園,把自己攤在臥榻上,一聲聲催着青果青葉:“快點快點,揉揉臉頰,揉揉手腳。”

青果不解:“小姐不過攙扶老婦人回去,又不叫你揹着抱着,則的這般累法,您一早繞着園子跑好幾圈也沒見您喊累呢。”

瑤草閉着眼睛:“快些揉揉,再囉嗦,明兒把你們嫁了,信不信?”

青果扁扁嘴:“不信,您都說了幾年了,不然賣了你們,到今天也沒賣過誰呢,嚇唬誰呢。”

瑤草自己也好笑:“你們就欺軟怕硬,哎,靈兒呢?”

青果嗤聲一笑:“不是您說另行安置呢,婢子替他們兄妹叫了輛驢車送回去了。”

瑤草點頭:“做得好,還有表少爺呢?”

青果道:“那個宋黑胖到處亂竄,表少爺知道落水者不是小姐,就押着他回去了。”

瑤草皺眉:“亂竄?”

青果點頭:“他先是想進這院子,老爺把眼一橫,他嚇退了。後來竟然貼着三少找上兩位小少爺,抱着他們騎鵝瘋玩,大有賴着不走之意,三少爺無法,只得請了表少爺,表少爺連哄帶騙,硬拖着他走了。”

想起宋黑胖,瑤草直覺頭疼晦氣,前生瑤玉冒名,這回應該不會了,觀情勢,瑤玉會順利嫁給楊家表哥,母親不喜歡宋黑胖,他讀書不成,其貌不揚,也應該不會討喜父親。這輩子柯家應該與宋家沒有交集了,只是這個人這般糾纏,倘被外人得知,不定怎麼想呢!又一想,只要自己與他不見面,應該無礙。隨即腦海裡浮起一抹俊俏挺拔的影子,又道:“哦,把替三哥準備的糕餅點心,乾果肉乾,一樣包一包,裝上一滿食盒,明早派人送去趙家,就說我給靈兒賠不是,告訴她,等放了榜,我請她來做耍子。”

青果一邊替瑤草揉捏,一邊笑言:“給靈兒小姐賠不是,幹嘛給他哥哥準備應考乾糧呢?”

瑤草一瞪眼:“多嘴,我這是心疼靈兒呢。”

青果抿嘴忙笑:“知道了知道了,小姐沒有別的意思。”

瑤草想起那日自己淘氣解了他的髮帶,不由臉兒紅一紅,隨即肅清臉色:“哦,杜夫子也準備一份,叫三少爺替他帶着,臨場再與他。”

青果青葉嘻嘻笑,瑤草越發窘迫,揮揮手:“快去。”

不說瑤草想着心事,眼神閃亮,且說方氏得了穀雨回報,言說瑤草送走了趙家兄妹,分派廚房備辦應考食物乾菜,又把柯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只奇怪:“這孩子改性了呢,之前唯恐避之不及呢?”

清明笑道:“三小姐估計想通透了!”

方氏搖頭:“我只想嬌養她,實在不想叫她學會這些深宅大院的伎倆,唉,看起來我的相法行不通。”

穀雨道:“小姐很有分寸,想她對趙家兄弟表少爺可是十足爛漫脾性,這也是情勢所逼,以婢子說,有了這些磨鍊也好,將來小姐出嫁就如魚得水了。”

方氏淡淡一笑:“我當初不願意高嫁就是怕麻煩,不想挖空心事謀奪固寵,看上了柯家四十無子方納妾這一條,原想圖個簡單,不想事與願違,麻煩層出不窮。”

穀雨笑道:“叫我說,夫人還是算漏一條,您當初要尋個獨生苗苗不就省事兒了。”

方氏按按額頭:“我說事情你們看得如何?”

陳媽媽言道:“按照夫人所說相看四品以下人家出生,相貌周正清秀有五位生員,其中三位家世不錯,一位是羅家三少爺,父親只是個舉子。一位紀家二少爺,祖父在外地做一任知府,死在任上了,他父親在工部做個五品員外郎。兄弟姐妹三個,姐姐出嫁,哥哥是個舉子,已然成親。只他一心攻讀,今年十五了,尚未定親,一心想要雙登科,若是中了,未必能等小小姐。

一位李家大房少爺,單丁獨子,父親也是個太醫,就是是李木蓮堂兄。頭上四位姐姐都出嫁了,只是性子有些綿軟,家裡寶貝疙瘩似的,只怕還要妻兒反頭照應他。

餘下兩名寒儒,趙少爺與木家少爺,說起來這木家公子比趙家還不如,父親早逝,母子相依,靠着親戚接濟,他母親做些針線過日子。”

清明皺眉:“婢子之前就跟陳媽媽唸了,瞧來瞧去,似乎沒一個好配小姐,要我說,夫人很不該把眼光定在四品以下官員家裡,嫁女嫁高呢!“

方氏笑一笑:“你不知道,越是高門大戶,婆婆、嬸嬸、妯娌、小姑子最難纏,規矩又大,渾不似人過的日子。那餘家小姐多玲瓏一個人啊,三層婆婆頭上壓着,夫君又有個平妻,外面看着是風光,我年前見她憔悴多了,那平妻還搶先生了長子。唉!憑他多榮耀,我不想草兒那樣!”

陳媽媽點頭道:“是呀,我們小姐可不受那活罪,若是通房小妾還能打能罵能賣,偏是個一般大小的,理直氣壯登堂入室,活活把人氣煞。”

方氏微笑點頭:“正是這話,穀雨丫頭有一句很是,獨生子麻煩少些,依我看,那趙家少爺很是不錯,靈兒那丫頭跟草兒又對脾氣,想來不會爲難嫂子,趙家母親也是個明理人,只是家貧些,等那孩子中舉做官也就好轉了。”

穀雨忙擺手:“夫人別誤會,婢子沒與他說話意思,我這些日天天跟着小姐,小姐心中韜略與爲人處世,就是進了高門大戶也可以應付自如,且小姐還小,再過五年及笄,那時老爺升到三品四品也說不得呢,且不必慌着決定,錯過好姻緣。”

陳媽媽翻白穀雨一眼:“五年後小姐就該備嫁了,那時再找女婿還來得及呢,再說我們不先定下,好人才豈不被人搶光了。”

清明笑道:“要不請三舅太太幫忙尋摸一戶好人呢?“

方氏搖頭:“這事兒再不能麻煩三嫂,上元節三嫂遞話,宋家有意請三嫂作伐,我與孩子尚小拒了,倘三嫂再幫着尋了別人家,豈不得罪宋家呢。”

陳媽媽道:“是啊,宋家那孩子太皮實了,跟了他還能有安生日子呢,偏那小子似乎盯上我們小姐呢,今天差點讓他混進萱草園,還好表少爺把他攝走了。”

穀雨忽然嘻嘻一笑:“要我說,五少爺倒是良配,三舅太太又和藹,公公又是舅舅,最難得五少爺跟小姐又好,肯遷就小姐。”

方氏咳嗽一聲正了臉色:“這話不得再說,天下男兒多的是,小五定了宋家,奪婚臭名可不好聽。”

穀雨忙着陪小心。

恰在此時,丫頭一聲通傳:“夫人,小姐與兩位少爺來了。”

方氏忙揮手讓大家噤聲,笑得滿臉陽光燦爛:“快些請進來。”

門簾掀處,虎頭虎腦一對活寶蹦將進來,雙雙撲向母親,小屁股互相碰撞,都想把別人擠出去,眼睛卻笑得彎了又彎,伸出胖乎乎肥爪爪:“孃親抱我。”

後面一抹綠衫女娃兒手裡高舉小彈弓一搖一搖:“誰不乖,就收回他的坐騎,誰先過到姐姐這裡呢,誰就得到這隻彈弓,可以打天上麻雀,也可以射水裡魚兒喲!”

話音剛落,門口一雙肥鵝嘎嘎嘎嘎邁着八字步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