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相認
晚飯果然非常豐盛,而且都是陳寧平時比較愛吃的菜。醬油蝦、幹煎帶魚、油燜竹筍、糖醋小排、外加一個老鴨扁尖湯,讓陳寧看了不由地食指大動。
胡秋月笑吟吟的拿出兩個酒杯和一瓶茅臺,對陳寧說道:“怎麼樣,今天的菜還可以吧?我陪你一起喝兩杯。”
張姐知道陳寧今天要找胡秋月談話,也就很識趣地抱起正坐在學步車裡一臉不滿,不停地朝着陳寧咿咿啊啊的胡小寧,對陳寧和胡秋月說道:“你們倆慢慢吃,我帶着小寧到下面去兜一圈,省得鬧起來,你們也吃不好飯。”
“張姐,就要吃飯了,你還是先吃了飯再帶小寧出去吧。”胡秋月連忙說道。
“不了,還是你們先吃吧,我中午吃得太多了,現在還不餓。”張姐一邊說着,一邊抱着胡小寧直接推門出去了。
“張姐也真是的,吃飯了還要出去。不過這樣也好,我們倆今天就好好喝一杯。”胡秋月一邊幫着陳寧把酒杯倒滿,一邊笑着說道。
正當陳寧夾起一塊鴨肉放在嘴裡大嚼的時候,胡秋月把自己的酒杯也倒滿,端起來笑着對陳寧說道:“來,我們先乾一杯。”
看到胡秋月的興致這麼高,陳寧使勁的嚥下嘴裡的鴨肉,剛端起酒杯就只見胡秋月使勁地和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杯,然後一揚頭,把一小盅茅臺一飲而盡。
可能是因爲喝得太猛的關係,胡秋月剛把杯中的酒乾掉,頓時一陣的咳嗽。陳寧也顧不得喝了,連忙給胡秋月揉了揉後背,接着又幫胡秋月盛了半碗湯。
喝了幾口湯後,胡秋月總算是緩了過來,臉上也飄起了兩朵紅雲,指着陳寧沒有喝的酒,對陳寧說道:“你怎麼不喝呀,快喝呀。”
陳寧只得端起酒杯,把杯中的酒喝完。接着,胡秋月馬上又把兩個杯子給倒滿了,陳寧難得看到胡秋月這麼起勁的樣子,順手夾了一塊幹煎帶魚放到胡秋月的碗裡,笑着故意對胡秋月說道:“秋月,今天怎麼這麼興奮,該不是爲了慶祝你終於找到自己的親人吧?”
聽到陳寧的這句話,剛剛準備夾起碗裡的那塊帶魚準備往嘴裡送的胡秋月,頓時停止了動作,把筷子重新放下來,瞬間臉色由晴轉陰,冷冷地對陳寧說道:“什麼自己的親人,我根本就沒有打算認他。”
“秋月,我知道你一定在怨恨他當年爲什麼要拋棄你。其實,在你的心裡一直是盼望着能找到自己親人的,對嗎?”陳寧也放下筷子,柔聲對胡秋月說道。
“不,我根本就沒想過要找自己的親人,我是孤兒院長大的,從小我就當我的父母已經死了,我是一個孤兒。”胡秋月咬牙切齒地說道。
看到胡秋月這樣一副決絕的樣子,陳寧不由的嘆了一口氣說道:“秋月,其實以前我看過胡,哦,你父親的材料。”說到這裡,陳寧特意看了看胡秋月,只見她眉頭一挑,想打斷陳寧的話,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陳寧一見,心裡頓時一動,繼續說道:“有些事情,我昨天就想告訴你,但是昨天你的情緒很不穩定,我也沒敢跟你說。秋月,你知道嗎,你的母親現在已經不再世上了,這個世界上,胡,他已經是隻有你這麼一個親人。”
胡秋月聽到自己的母親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的時候,眼眶頓時紅了,身體微微地顫抖。當陳寧說完後,胡秋月頓時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傷,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
其實,胡秋月的內心深處是渴望能夠找到自己的親人的,只是在感情上一時難以接受。在胡秋月的心裡,一直是認爲當初是父母拋棄了自己,所以把對父母的一種思念轉變爲怨恨。但是當聽說自己的母親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胡秋月頓時把自己對父母那種思念的情感爆發了出來。正如,張姐所說的那樣,孤兒都是渴望能找到自己的親人的。
“秋月,一起去看看他吧,畢竟你也是他唯一的親人。而且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他都找了你足足二十年了,無時無刻不再盼望能與你重逢。”陳寧拍了拍胡秋月的後背,滿是感慨地安慰道。
“我是他唯一的親人?”胡秋月擡起她掛滿淚水的臉,茫然地說道。
“是啊,你是他唯一的親人。你母親去世後,他就一直沒有再娶,這三十多年來一直是孑然一身,如今又病倒了。秋月去看看他吧,去看看這個可憐的老人吧。”陳寧用他其富有煽動的話語,用十分沉重的語氣緩緩地說道。
胡秋月沉默了,此時的她思想鬥爭十分的激烈,一邊是這幾十年來自己對親生父母的怨恨,一方面又想起胡光遠老淚縱橫嘴裡不停地喊着囡囡追着自己,以及在重症監護室,胡光遠渾身插滿管子昏迷不醒的場景。臉上的表情也漸漸的由怨恨變爲痛苦。
陳寧在一旁沒有打擾她,而是給胡秋月盛了一碗湯,並且夾了幾塊鴨肉,放在胡秋月的面前,柔聲說道:“先吃點東西吧,吃完了我陪你一起去醫院。”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後,胡秋月終於慢慢地點了點頭,轉身一把抓住陳寧的手,說道:“你說得對,也許當初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也許他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要當面去問問他,爲什麼當初要拋棄我。”
胡秋月終於爲自己找了一個去看望胡光遠的理由。看到胡秋月的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恨恨的表情,大口的喝着湯,陳寧知道,胡秋月心中的那個心結已經鬆動了,離解開的時間不遠了。具體的情況,自己雖然在看過胡光遠的資料知道一些,但是還是由胡光遠親自告訴她比較好。陳寧相信只要他們父女倆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相信這對歷經苦難的父女離團聚的日子不遠了。
簡單的吃了幾口後,陳寧陪着有些迫不及待的胡秋月走下了樓,趁着胡秋月去開車的時候,陳寧走到樓前的小花園裡,張姐正抱着胡小寧在小花園裡散着步。
“張姐,你帶着小寧回去吧。”陳寧走上前去,一邊逗了逗兒子胡小寧,一邊笑着對張姐說道。
這時,胡秋月的車也開了過來,停在花園邊的路上,搖下車窗也朝着張姐喊道:“張姐,你快回家吃飯吧,我和陳寧要出去一趟。”
看着胡秋月有些紅腫的眼睛,張姐壓低聲音對陳寧說道:“秋月是不是想通了,你們這是去看那位胡老先生?”
陳寧微笑着點了點頭。
張姐頓時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笑着說道:“總算是想通了,還是你能說得通她,我可得回家吃飯了,肚子早就餓了。”說着,連忙抱着胡小寧轉身往家跑去。
來到省第一人民醫院,當陳寧和胡秋月站在通往頂樓特護病房的住院部電梯裡的時候,陳寧發現一路上還是氣勢洶洶的想找胡光遠問個究竟的胡秋月,眼睛緊張的盯着不斷上升的電梯數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越抓越緊。陳寧拍了拍胡秋月緊緊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柔聲說道:“別緊張,進去後,好好說話,醫生說了,他現在不能夠太激動。”
胡秋月看着陳寧點了點頭,此時胡秋月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來時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惶恐和不安的神情。
“叮”的一聲,電梯終於到了頂樓,打開了門,陳寧摟着胡秋月朝着胡光遠的病房走去。胡秋月的腳步越來越慢,陳寧甚至還能感覺到胡秋月劇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聲。走到胡光遠的病房前,陳寧剛剛準備舉手敲門,突然,胡秋月一把抓住了陳寧的手,一臉緊張和恐慌地對陳寧低聲說道:“陳寧,我們,我們還是回去吧,既然他現在不能太激動,我們還另找機會再問他吧。”
“別緊張,既然已經來了,就進去看看他吧。記住好好說話,別讓他太激動了。”看到胡秋月一副緊張的樣子,陳寧拍了拍胡秋月的後背,柔聲安慰道。說着,陳寧還是敲響了胡光遠病房的門。
“進來。”裡面傳來了一聲蒼老又帶着幾分疲倦的聲音。
陳寧輕輕的擰開了門,柔聲對還在舉棋不定的胡秋月說道:“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胡秋月站在病房門口,緊張的看着陳寧,在陳寧一臉鼓勵下,胡秋月終於鼓足勇氣走進了胡光遠的病房。
胡光遠今天在陳寧來過以後,心情顯得很舒暢,因爲陳寧答應了他儘可能的把自己的女兒帶來,看望自己。胡光遠知道自己的女兒現在很怨恨他,非常急切的希望和她好好談一談,告訴她過去的一些往事,希望能取得自己女兒的諒解,能夠親口叫自己一聲“爸爸”。
雖然,陳寧沒有明確答應自己,但是胡光遠相信陳寧會把自己的女兒帶來的。今天晚飯,胡秋月也出人意料的吃了兩小碗的米飯。打發走前來探望自己的集團的幾個高層以後,胡光遠正躺在病牀上,設想着自己跟女兒見面時的場景。見到女兒的時候,自己該怎麼說話,該如何得到女兒的諒解。同時,胡光遠也在擔心自己的女兒不諒解自己該怎麼辦,不認自己該怎麼辦?
這時,病房的門敲響了,胡光遠還以爲又是集團的某個高層來探望自己,也就很隨意的說了聲“進來。”腦子裡還在繼續想着和女兒見面的場景。
門開了,胡光遠也感覺到有人進來了,但是遲遲沒有發出聲音。胡光遠感到有些奇怪,不由地擡頭往門口望去。
頓時,胡光遠的目光一下子就凝結了,病房門口站着的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正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這時候,胡光遠腦子裡設想的無數次和女兒相見的場景不知道都到哪裡去了。
“囡囡,囡囡你終於來了。”胡光遠的嘴脣哆嗦着,連忙掀開被子,準備下牀去,他要好好的看看這個已經失散了三十五年的女兒。
“別動,你的身體還沒有好,先躺下吧。”在門口一直看着胡光遠的胡秋月此時看到胡光遠要下牀,連忙跑上前去,一把按住了胡光遠,讓他躺好,並且重新爲他蓋好被子。
透過門縫,看到這一切的陳寧,頓時鬆了一口氣,把病房的門輕輕地關好,讓他們父女倆好好談談。自己則在走廊裡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胡光遠看到胡秋月跟昨天截然不同的表現,心中一陣的欣慰,任憑胡秋月讓自己躺好,並且爲自己重新蓋上了被子。
“囡囡,你坐,你也坐。”胡光遠此時一陣的激動,眼睛裡閃爍這淚花,用顫抖聲音招呼胡秋月坐下。
胡秋月俯身在給胡光遠蓋被子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胡光遠那充滿着無盡的慈祥、欣慰和淚水的眼睛,胡秋月的心裡頓時一陣抽搐,鼻子也是莫名的一酸,連忙移開自己的目光,抑制住即將要涌出的淚水。
幫着胡光遠蓋好被子,胡秋月在胡光遠牀前的椅子上坐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氣,猛然擡起頭,對胡光遠說道:“胡老先生,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你,我的,我的媽媽是什麼時候過世的。”
胡光遠本來是用炙熱的目光,看着自己這個失散了三十五年的女兒,但是一聽到胡秋月依然稱呼自己爲“胡老先生”,胡光遠的眼神明顯的一黯,當聽到胡秋月要問自己妻子的事情,胡光遠的心裡也是一陣的難受,眼前的這個女兒跟自己死去的妻子有着太多的相像了。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之後,胡光遠的回憶拉到了三十五年前.......
在聽完胡光遠用顫抖的聲音訴說完當年的那一切的時候,胡秋月坐在椅子上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訴說完這段在胡光遠內心深處的慘痛往事,胡光遠也是淚流滿面,痛苦地真個身體不停的發抖,顫聲對胡秋月說道:“囡囡,我知道這些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和你的媽媽。這三十多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出獄後,我發瘋似的尋找你的下落,但是,因爲當初收養你的那個女幹部和他的丈夫由於受到了衝擊,後來又在那場浩劫中死去,我就失去了任何的線索。因爲實在找不到你,後來我也就離開了這塊傷心地,遠赴南粵。但是自從我十年前回來之後,一直沒有停止過尋找你的下落,但是始終還是沒有你的消息。原本,我以爲這輩子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註定要孤老一生。但是,天可憐見,讓我終於能夠在這麼一個偶然機會中見到了你。孩子,我知道這麼多年來,你也經歷了太多的不幸。你可以怪我,你可以恨我,但是,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請求你能夠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讓我在有生之年好好盡一個父親的責任。”
滿臉淚水的胡秋月看到到坐在病牀上一臉的胡光遠一臉期盼地看着自己,情真意切發自肺腑的說着自己的心聲時,胡秋月此刻的心裡非常亂,什麼感覺也不知道,渾身顫抖。
胡光遠看着女兒痛苦的樣子,臉上掛滿了淚水,顫巍巍的伸出自己的雙手,對胡秋月懇求道:“囡囡,你就給爸爸這個機會吧。”
此時,胡秋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這麼多年來心中的委屈和沒有親人的痛苦瞬間爆發了出來,一頭扎進胡光遠的懷抱,用撕裂肺腑的聲音,終於喊出了一聲“爸爸。”痛哭起來。
“哎。”胡光遠欣慰地哎了一聲,緊緊地抱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兒,父女倆抱頭痛哭。
坐在門外等候的陳寧,等了很久都沒見胡秋月出來,陳寧便知道這是一個好消息,至少可以說明胡秋月對胡光遠的怨恨已經沒有起初那麼深了,只要胡光遠能把當初的情況告訴胡秋月的話,相信胡秋月一定會打開心結,父女團聚的。陳寧的精神也隨之鬆弛了下來,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寧突然被人推醒了。迷糊中看到了胡秋月的那張笑臉,胡秋月的眼睛雖然很紅腫,但是滿臉的笑意隱藏不住父女相認後的幸福和喜悅。
“秋月,恭喜你,終於打開心結,你們父女團聚了。”陳寧笑着對胡秋月說道。
胡秋月在陳寧的身邊坐了下來,把頭靠着陳寧的肩膀上,幽幽地說道:“陳寧,謝謝你幫我打開了這個心結,謝謝你爲我們父女做的這一切。爸爸他也很不容易,當初也不是他一個的錯,主要是當時的那段特殊的歷史條件造就的。我昨天就不該那麼殘酷的對待他。其實,他也是受害者,他也很可憐。”
陳寧摟着胡秋月,柔聲說道:“秋月,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恭喜你們父女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