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龍的話終於讓一直沉浸在喜悅中的林峰其頭腦清醒了很多,他跨進了市委辦公廳,當上了市委書記的秘書,心裡歡欣鼓舞,以爲從此能夠平步青雲了,但是通過張一龍所說,以及他的瞭解,他很清楚,這個位置不是那麼好坐的,只要稍有行差踏錯,便可能萬劫不復!
“還有就是市委的那些秘書也許並不歡迎他這個從外面跑去搶他們官帽子的人,特別是廖明旭,恐怕心裡也是會很不舒服的。你千萬要注意。廖明旭是市委辦公廳辦公室副主任兼一科的科長,算是市委的老資格了,能夠成爲副處長,那絕對不是靠溜鬚拍馬的本事,而是靠過硬的文字功夫。蔣怡貴時代,便已經有了一種說法,蔣怡貴將會外放自己的秘書,然後提拔廖明旭。
我曾經聽說蔣怡貴甚至已經暗中將許多工作向廖明旭進行了交接,只等任命一下,便去赴任。可誰沒有料到變化在瞬息之間,蔣書記連自己都顧不了,自然顧不上別人了。”
林峰其點點頭,廖明旭他之前也曾經有過幾面之緣,和牟勝言一樣,只是泛泛之交。
廖明旭確實是懷有一些僥倖,心裡想着,憑他的筆頭說不定會直接指名由他擔任市委書記的秘書,但是讓他失望的是,最後選擇的是張江林而不是他,這讓他心裡頗爲失落了一陣子。
但是很快就峰迴路轉,對他來說,簡直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張江林給曾書記當秘書沒多久就出問題了,得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即便是他在市委浸淫了這麼多年,已經學會掩飾自己的情緒了,但是依然有一種渴望的目光,讓別人能夠瞧見,在他看來,張江林下了,市委裡面的這些秘書已經沒有誰能和他競爭了。
但是天不遂人願,就在他以爲市委書記秘書這一回十拿九穩的是他的時候,沒想到一個和市委書記秘書位置根本沒什麼關係的人橫空出世,生生的奪走了他的位置!……
晚上兩人破例的沒喝多少酒,主要是談事情,如果說張江林所給他講的是如何做好市委書記秘書的一些比較深奧的東西,張一龍無疑就是給他上了一堂翔實的秘書速成課。
第二天一大早,女兒看見他也跟着起牀了,很是有些奇怪,因爲平常林峰其趕九點的班,基本上八點半纔起來,而那個時候,女兒早已經在學校上課了。他昨晚和張一龍吃晚飯回來,老婆知道他給市委書記當秘書雖然也是非常高興,但是也沒有和他說很久的話,老婆知道他今天第一天上班,非常重要,得養足精神,上班要精神抖擻,要給領導留下一個好印象。
林峰其昨晚聽了張一龍的那番話之後,雖然也想了不少時間,不過他昨晚睡得還不錯,按照一般人的說法是他的心臟比較大。
林峰其和老婆女兒一起出了門,到市委的時候距離市委上班的時候還早,進了辦公室,看見負責清潔的人員已經做好了辦公室的衛生,林峰其打開了書記的辦公室,書記的辦公室他也必須要熟悉一下。只是畢竟早晨的時間有限,他只是粗略地將所有東西都看了看,撿重要的記錄,上班時間快到了,他立即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拿了一個筆記本,立即下樓,等在姜玉璽的辦公室門口。他需要向秘書長了解,今天或者最近幾天,曾書記都有些什麼工作安排。
作爲大管家,姜玉璽對工作極其仔細小心,從來都是提前二十分鐘來到辦公室,將一天的工作安排梳理一遍。
辦公廳的工作多而且雜,無非是些迎來送往的事,看起來無關緊要,可每一件甚至每一個細節,都是大事。比如晚上一個宴會的安排,市委這邊誰出席,政府那邊誰出席,哪一位領導什麼時間出門,什麼時間到達,都要考慮仔細。市委這邊自然比政府那邊大,如果某位副書記和某位副市長一同出席,而時間上沒有安排好,副書記到時,發現副市長竟然比自己晚到那麼幾秒,副書記就會覺得很失面子。再比如某一件事,先向誰彙報後向誰彙報或者某一位領導不必彙報,都十分微妙,不能有絲毫差錯。不出錯,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做這件事之前,將所有可能都想到。
讓姜玉璽沒料到的是,他到達辦公室時,林峰其已經畢恭畢敬地等在門口。姜玉璽暗想,看來,這個林峰其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角色轉變得非常快。只是這樣的勁頭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做秘書工作,做好一件事不難,難的是不犯錯誤。
他知道,在用錯張江林的問題上,雖然起來是一件小事,可對於自己,卻是天大的事,作爲市委常委、市委的大管家,秘書長屬於省管的幹部,中組部報備,可在所有常委一級的幹部中,市委秘書長,又是一個極其特別的職位,市委書記最有決定權的,就是這個職位。省裡也很清楚,市委秘書長如果和市委書記搞不到一塊兒,這個書記,就很難開展工作了,因此,對這個職位,往往有相當的偏向性,只要是市委書記提名,一般都不會打回票。
如果市委書記不信任自己,姜玉璽便知道,自己的仕途之路,兇險了。
別的不說,市委書記如果想刁難他,有意在他的工作中設置一些障礙,就算他有再大的能力,也一定幹不出成績,甚至會處處出錯。市委書記再在常委會等一類決策會上,公開批評他幾句,他這個排在最末的市委常委,從此就會威信掃地,再沒有人信任了。遇到手段強硬的市委書記,再找個機會,直接將他搬走,甚至連一個妥善安排都不給。
正因爲這一原因,他雖然對於林峰其的前景不樂觀,不知道林峰其能在這個位置上幹多久,但是顏悅色的笑着招呼道:“峰其,今天就來上班了嗎?自己的事都處理好了?”
“我其實也沒有什麼需要處理的,特別是想到工作,心裡就不踏實。我沒有幹過秘書工作,怕做不好,所以只有笨鳥先飛了。”
姜玉璽點了點頭說道:“理由這個心態,這說明你已經進入角色了,但是也不要着急,幹工作嘛,有個熟悉過程。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恩,我知道,我既要抓緊,也不能操之過急,畢竟曾書記的工作全是大事,關係到全市上千萬人民,我只有想辦法儘快進入角色……到現在,我還是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還要請秘書長多指教。”
秘書這個職業,在外人看來,風光無限,而實際上,還真不是容易做的,各種關係太複雜了,一點點沒有處理好,便可能引起後患,特別是秘書長姜玉璽,那是他的頂頭上司,他必須要想辦法處理好和秘書長之間的關係。
姜玉璽點點頭:“那是肯定的,這也是我的工作,我們都是爲曾書記、爲市委服務的。”
姜玉璽一邊掏出鑰匙,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心裡想着,這林峰其說的倒是大實話,市委書記的工作不可能等着他這個秘書,只有他這個秘書想辦法早進入角色,到底是當過記者的,認識有高度,進入角色快。
進入辦公室,林峰其問,秘書長,我想問問,今天曾書記都有些什麼安排?
姜玉璽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曾書記今天有些什麼新的安排,他還沒來得及理清。但林峰其既然問起來,他又不好說明,便拿出筆記本,翻到前一天記下的備忘錄,將與曾書記有關的安排告訴他。
林峰其早已經準備好了筆記本,一條一條地記下來。
讀完了備忘錄,姜玉璽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加上幾項還沒來及得整理的活動安排,最後對林峰其說,基本就這些了,如果有什麼臨時性安排,我再打電話通知你。
林峰其離去時,姜玉璽暗想,真沒想到,這個林峰其,第一天就開始找到狀態了,看來書記看人的眼光就是獨具一格。
林峰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先看了看隔壁,上班時間還沒到,曾書記還沒有來。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坐下來,將門開着,曾書記去自己的辦公室,一定要經過他的門口,這樣,他就可以隨時掌握曾書記的動向。林峰其聽到腳步聲,心裡想應該是曾書記來上班了。這幾間辦公室,主要是爲書記服務的,平常很少有人走動。一般情況下,只要有腳步聲,並且是朝這邊走來,是曾書記的可能性更大。
峰其立即從辦公桌後站起來,一手抓了筆記本,另一手端着早已經替書記沏好的茶,幾步跨到了門口。
恰好曾書記來到了他的門口,後面跟着羅衛軍。曾書記的公文包,由司機羅衛軍提着。
曾書記見到他,微微點點頭,停下來,說道:“峰其,怎麼今天就來上班了?你可以在家把要處理的事情處理好,處理一下自己的事情,以後一忙就沒有時間了。”
“我也沒什麼事需要處理,還是早點來熟悉情況比較好。”
曾思濤只是在他門口停了那麼一瞬,然後又向前走去。林峰其跟在他的後面,羅衛軍又拉在林峰其的後面。曾思濤邊向前走邊說:“既然你要上班,那就上班吧。正好我這裡也有些事。這樣,你先給辦公廳姜秘書長打個電話,問一問他今天的安排情況。以後,你要注意每天和姜秘書長聯繫,市委的一些日常安排,都是由他處理的。”
曾思濤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並沒有立即坐下,而是站在那裡,翻了翻辦公桌上的報紙文件等。這些東西,都是一大早辦公廳相關人員按照程序送進林峰其的辦公室的。林峰其已經按照自己的理解進行了處理,比如有些文件,他先看了一遍內容,再拿出一張文案處理籤,將文件的主要內容歸納成一兩句話,寫在處理簽上,再登記造冊。
曾思濤看了看這些文件,擡起頭,見林峰其還站在自己面前,便說道:“你不去向秘書長了解日程安排嗎?爲什麼還站在這裡?”
林峰其說,日程安排我已經記下來了。
曾思濤看了林峰其一眼。他的印象是,黎兆平說的和自己實際感受的並不相同,面前這個林峰其,似乎很適合幹秘書嘛。
他坐下來,林峰其已經翻開了筆記本,向他報告今天的日程安排。報告完後,曾思濤又加了幾件事。林峰其一一記下。
曾思濤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到晉州才一個多月,近期的主要活動還是集中在市區,主要是熟悉市直屬機關以及各行局的情況。”
曾思濤並沒有急於和林峰其談論林峰其眼中看到的晉州是什麼一個情況,並且區縣曾思濤現在還沒有考慮,一來是市裡的整體情況他還沒有完全瞭解,二來就是市區的很多部門他現在也不甚瞭解,當然附帶的他也想再考察一下林峰其。
曾思濤能夠理解林峰其突然從一個記者變成他的秘書,對林峰其的衝擊力是可想而知的,而這樣的衝擊,林峰其能不能夠有清醒的頭腦,這纔是對林峰其最大的考驗,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各種各樣的誘惑很多,坐到林峰其的這個位置上,阿諛奉承巴結林峰其的人肯定不會少,捧殺,有時候就像一種極品的毒藥一般,無色無味、無孔不入悄然就滲進身體而毫無覺察;林峰其會不會在這樣的各種各樣的捧殺中迷失,這就要看林峰其的心性了;到了這個位置各種各樣的誘惑也會紛至沓來,林峰其能不能抵擋得住?
這是曾思濤想要了解的,如果纔剛剛到他身邊,就飄飄然找不到北;現在就抵擋不住有些誘惑,他也沒有必要把林峰其留在身邊。
聽完曾書記的指示之後,林峰其坐回自己的辦公室,拿出小本子,將曾書記今天的活動又仔細看了一遍,小心地記在心裡。林峰其的辦公室是那種典型的長方型,長方型的兩邊,一邊是門,另一邊是窗,窗外是四季常青的樹木。也不知是什麼人安排的,竟然擺了兩張辦公桌,並排置於窗下。辦公桌的擺放,有一種約定俗成的方法,如果一間辦公室只有一張辦公桌,那你想怎麼擺就怎麼辦。如果有兩張辦公桌,肯定就會像現在這樣拼在一起擺在窗下。若是三張,第三張肯定橫着與這兩張拼在一起,若是四張,自然就擺成了一個四方形。若再多了,這樣擺肯定不行,那就只能分成兩列,桌子的一端靠牆。林峰其這間辦公室,完全沒有必要擺兩張辦公桌,當初這麼擺,到底什麼原因,他不清楚。
剛剛九點,外面便走進來一個人,林峰其忙在了起來,即使他不認識眼前的人,也能道出此人的名字,因爲曾書記的日程他已經記得很清楚了。什麼時間接見什麼人,他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官員或許商人,一個角色擔當久了,身上便有了這個角色的烙印,很容易看出來的。事實上,林峰其認識此人,和他有過數面之交,只不過,以前是以記者的身份和他一起喝酒,現在卻是以市委書記秘書的身份面對他。
進來的人是下面縣級市豐雲市的市委書記江和平。
林峰其坐在辦公桌前,眼角的餘光,恰好可以看到門外走道來人的方向。
江和平過來的時候,林峰其實際已經看到了。他故意裝着埋頭工作,完全不理外面的情況。
這也是張一龍告訴他的。秘書辦公室的門,得一直開着,如果每一個經過的人,你都擡頭去看,那麼,你就不得不站起來迎接每一位走近者。如此一來,你一天都可能在迎來送往。你裝着埋頭工作,有人進來甚至等來人走近你,你再裝着剛發現動靜,擡起頭來和人家招呼。這樣做有幾個好處,第一,能給人家一個認真工作的印象。第二,不需要老是走出去坐下來不斷的迎來送往。書記可能每隔半個小時接見一個人,你不斷迎來送往,一天下來,會累個半死。如果等人家到了面前再擡頭,最多隻需要站起身子表示禮貌而已,省了很多事。
這一招果然效用無窮,聽到有人進來並且向自己打招呼,林峰其擡起頭時,江和平已經到了辦公室的中間。此時,他站起來,很熱情地做出要迎過去之態,江和平已經搶先幾步,走到了他的側面,兩人握手,他請江和平坐下,便省了離開辦公桌的那道手續。張一龍告訴他,別小看這一件事,一天下來,那可就少走很多路。
儘管林峰其在以前無數次和朋友們吹牛,說他和市裡的很多領導都是酒友牌友,和下面區縣的那些領導是哥們,更是好到了差點同穿一條褲子的地步,實際上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和這些人的距離實在是遠得很,人家也就是看他的記者身份,與他有點接觸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
當然另一方面,他和市裡的不少大大小小的一些領導,又確實是很早就已經認識。
人頭熟,至少不會有一種生疏感,這可能是他眼下最大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