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逃跑了!杜心武說着,衝了出去。張策趕忙也衝了出去。
尹福來到馬貴跟前,馬貴已坐了起來。右胳膊掛了彩。
“師傅,你快去追賊人,我沒事。”馬貴笑了笑。
尹福衝出教堂,來到街上,正見張策,杜心武策馬往西追去,他見旁邊有個馬車,卸下一匹馬騎上,也尾隨他們去追。
出了太谷城西門,尹福追上了杜心武和張策,三匹馬像離弦的箭飛奔……
田野裡,有兩騎倉惶而奔,一匹白馬,一匹黑馬。
“看,在那兒!”張策叫道,三個人拍馬狂奔。
前面兩騎拐入山道,尹福等人也上了山道。
越追越近。
“砰,砰……”洋槍響了,子彈“嗖嗖”而來。
尹福、杜心武、張策將身子掩到馬腹旁邊,毫不停留。
前面兩騎如飛拐入另一條山道。
尹福等人緊追不捨。
兩騎變成了一騎,黑馬不見了,一匹白馬飛馳,紅衣主教的紅袍子格外耀眼。
杜心武擡頭一看,路旁一棵高大的槐樹幹上趴着一人,尹福仔細一瞧,正是滿天星。
杜心武大叫:“你們快去追,我來對付這個人!”
尹福,張策又往前追去。
杜心武正要下馬,突然一根竹竿橫了過來。杜心武頭一偏,竹竿帶着一股勁風掃了過去,擊斷了一棵碗口粗的樹幹。
杜心武立在馬背上,一揚手,幾支飛鏢擊出,卻被那竹竿擊飛。
杜心武看出這人功力不淺,不敢輕視,一躍身,一招“白猿竄樹”,躍到那人對面一棵樹上。
只聽那人問:“對面可是‘神腿’杜心武?”
杜心武見那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定睛一瞧,原來是舊日仇人滿天星,不由怒火中燒。
“原來是你!你不是投奔了北京的榮祿嗎?怎麼又投了靠洋人?吃裡扒外。”
滿天星“嘿嘿”笑道:“有奶便是娘,榮大人也好,洋大人也好,我是狡兔三窟,腳踏兩隻船。人活着,還不爲混口飯吃。”
“你爲何要謀害武林好漢?”
滿天星搖搖頭:這可不是我主謀,是洋人的主謀。
因爲中國武術對洋人不利,洋人希望中國人個個不練武,不會武,弱得像病夫,他們才能大搖大擺地佔領咱中國,統治咱中國。義和團的功夫,使他們吃了不少苦頭。正趕上形意門召集這次比武大會,各路武術家齊來觀戰,可以聚而滅之。
“你是怎麼認識紅衣主教的?”
滿天星道:“我原本是榮大人派來刺殺光緒皇帝的,聽說有個太谷比武大會,也想湊湊熱鬧。我在路上劫了一隊鏢車,沒想押鏢的是一個洋人,更沒想到鏢車上裝的都是炸藥;那個洋人的父親正是太谷教堂的神父;義和團攻入教堂後,他沒有來得及逃走,而是躲到暗室裡。這個洋老頭聽說太谷比武大會的消息後,便策劃了這個陰謀。他不停地挖啊挖啊,一直把暗道挖到吉安堂底下。你瞧,這老頭兩眼都放出貪婪的光,想把中國一口吞掉……”
杜心武罵道,“你這畜牲,竟然幫助他們!”
滿天星露出一排黃牙:“要知道,他們給我金子啊!”說着,解開背囊,拿出幾根亮晃晃的金條;“要知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些金子,價值連城啊!有人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帝王圖。而我有了這些金子,就有了一切,什麼洋房、美女、雞鴨魚肉,哈,哈,我可發了!”他說着狂笑起來,震得樹葉颯颯而落……
“可是今天你卻沒命了,這些金子不過是一堆糞土!”杜心武冷冷地說。
滿天星停止笑,乜着杜心武:你怎麼是我的對手呢?
你的師父徐矮子還差不多,你年紀輕輕,又費了不少心思留洋,就這麼死了,不覺得可惜嗎?說着,將一根金條擲來,杜心武一歪頭,金條嵌在樹幹裡。
杜心武一縱身,朝滿天星撲來。滿天星一揚竹竿,朝杜心武心窩戳來,杜心武將足一點,踢飛了竹竿。
滿天星有些吃驚,多年不見,杜心武功夫長進不小。他一招“猛虎撲食”,也朝杜心武撲來,兩掌相接,二人各震退一尺。杜心武攀住滿天星方纔落腳之處,滿天星也攀住了杜心武剛纔駐足之幹。
滿天星笑道:“聽說你是孫文派來刺殺太后和皇上的,在這一點上我們志同道合,說起來也真好笑,義和團想殺掉太后,是因爲太后出賣了義和團。於鶯曉是明朝重臣于謙的後代,她想殺太后、皇上,是爲了反清復明。”臂聖“張策想殺太后,皇上,他是因爲不滿朝廷的腐敗。燕山大盜黑旋風父女倆想殺皇族,她們是爲了金銀財寶。山東巡撫袁世凱,兵部尚書榮祿等人想殺皇上,是因爲怕太后先於光緒而亡,害怕光緒秋後算帳。孫文想殺太后,是爲了推翻滿清。康有爲,梁啓超也想殺掉太后,他們想搞君主立憲,恢復維新變法。可是你要知道,洋人才是最歹毒的,他們想殺太后,是爲了釀成中國大亂,進而瓜分中國。因爲太后手握實權,統帥全國軍隊,是當今中國的鐵腕人物,而光緒只不過是個擺設,是個木偶……太后一死,諸王無主,有誰能駕馭中國的局勢?國外的八個強大帝國,重扼京城,炮艦在中國的內海林立,中國很可能要分成八個國家,偌大的一箇中國就要從東方消失了……”
杜心武聽了,若有所思。
滿天星見杜心武有些分神,一揚手,連珠鏢發了出去,只見杜心武雙手攀住樹幹,往上竄了幾竄,雙足齊舞,又把那五隻連珠鏢彈了回來……
滿天星沒有料到杜心武使出這一手,有些慌張,連忙躲鏢,往下急跳,可是裝有黃金的背囊卻被樹椏扯住,左太陽穴中了一隻飛鏢,當即身亡。
卻說尹福,張策緊迫紅衣主教,紅衣主教畢竟年邁,跑了一程,已是氣喘吁吁,他索性停住馬,回過身來,朝爺福、張策緩緩而來。
尹福、張策不知他是何意,於是勒住馬。
“二位壯土,我可以受縛,隨你們走,但是你們必須放了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命根子啊!”
張策冷冷地問:“你是主教,怎麼會有兒子?”
紅衣主教臉一紅,一閃即逝。“他是我的私生子……”你們不知道,他的母親是一個多麼可愛的美人……
尹福見他的眼裡涌出淚水,渾身顫慄。
紅衣主教茫然地說:“她是一箇中國女人,一個官宦人家的深閨小姐,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
“可是卻被你玷污了!……”張策的眼裡像要噴出火焰。
“她死了,她跳進了教堂的那口深井裡,連屍首都沒撈上來,只撈上一隻繡花鞋……”紅衣主教的手顫抖着,握着胸前的十字架。
“可是你的兒子,他也死了……”尹福冷冷地說。
“什麼?哎呀,主,我的主,你怎麼不拯救我?……阿門!”紅衣主教悲哀地叫着,緩緩地抽出了洋槍,將槍口對着太陽穴……
“砰……”槍響了,他一頭栽下馬來。
“髒了咱中國一塊地!”尹福鄙夷地唾了一口唾沫,與張策拍馬往回趕。路上,他們見到杜心武神思恍惚地騎馬而來。
“滿天星呢?”尹福問。
“他死了,該死的都死了……”杜心武喃喃地說。
“在哪兒?”尹福問。
杜心武引二人來到滿天星倒掛的那棵樹前。尹福拾起滿天星的竹竿,朝滿天星的屍身一點,一個小盒子掉了下來,尹福一縱馬,將小盒子接在手中。
“什麼東西?”張策問。
“有些人覺得它很輕,有些人卻覺得它很重……”尹福不緊不慢地說着,將小盒子揣入懷中。
幾天後,尹福來到了太原府,可是皇家行列已經離開了太原府,開往西安,尹福只得又奔往西安。
經過數十日的奔波,這天黃昏時分,尹福遠遠地望到了西安古城的城廓。
黃昏是美麗的,晚霞如同一片赤紅的落葉墜在灰色的城牆上,斜陽之下的古城變成了暗紫,好像是雲海之中的礁石。
昏暗的日光在黑暗讓位,晚風一陣緊似一陣,流動着朦朧逝去的日暮野景,在蘋果綠的天際上,纖細的暗月漂浮而過。城下的樹林裸露着,幾隻老鴰盤旋着,留下透明的幻影。
聳立在兩側的山峰,仍然半含着餘睡未足的惺忪倦態,飄起的白色晚霧,猶如有生命的物體,以它奇特的流動方式,貼着地面在擴展開去……
尹福望着逐漸變成鉛灰色的城廓,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惆悵……
他覺得這城廓有點像書中說的“海市蜃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