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邢沒有開往火車站,而是直接把車開往一個相熟的茶樓,平時趙長風來天陽市開會的時候,老邢就在這茶樓裡打牌等候。
進了茶樓,一個清爽利落的小服務生笑着迎了上來,“喲,邢哥,又送領導來開會啊?到樓上去?”
老邢擺了擺手,說道:“我就在一樓坐一下,你給我上壺茉莉花茶就行了。”在市委辦小車班十多年了,老邢還是喜歡和茉莉花茶,什麼毛尖龍井碧螺春鐵觀音,他都喝不慣。
服務生送來了一壺茉莉花茶,又上了端來兩隻盤子,一隻盤子裡面放了兩隻紅彤彤的邙北產的紅富士蘋果,另一隻盤子裡盛着老邢最喜歡吃的原味葵花籽:“邢哥,這是送您的。”
老邢大氣地笑了笑,用手指輕輕叩了兩下桌面,算是道謝。自從跟了領導之後,老邢的舉止越來越像領導。
老邢悠閒自得的喝着茶,電話響了兩次,他看了看號碼,都是那個李昌文的,就又把手機放在茶桌上,任那手機震耳欲聾的響着。
不久,第三個電話打過來了,卻是趙長風的:“老邢,在什麼地方?人早到了,在出站口等了很長時間了。”
“老闆,車出了點問題,我在修車,剛弄好,馬上過去。”老邢說着才招手讓服務員過來埋單,懶洋洋地走出茶樓,上了車,向不遠處的火車站開去。
車剛進火車站廣場,老邢的手機就響了起來。老邢懶洋洋地把車靠好,拿起手機,裡面傳來李昌文的聲音:“老邢,你在哪裡?”
“就在火車站廣場,中國移動的大廣告牌下。”老邢說道。
“哦。看到了,看到了,是輛黑色的車吧?”
“對,黑色的桑塔納兩千。”老邢掛斷了電話。
很快,就看到兩個一身情侶裝地男女,女的揹着一個小挎包,男的左手拉着一個小旅行箱,右手拿着一個手機。兩個人依偎着向這邊走來。隨着兩人逐漸走近,老邢看清了兩個人的長相:先看右邊的女人,看起來也就二十三四歲,人屬於小家碧玉型的,還算漂亮。再看旁邊的男人,老邢心中大吃一驚,這難道就是老闆的同學李昌文?怎麼看起來這麼蒼老,像是小四十歲地人了?高瘦的身形。兩條深刻的擡頭紋,一副苦大仇深的長相。和旁邊的女人站在一起,簡直就是父女倆,偏偏兩個人穿的是情侶裝。
“老邢吧?怎麼纔來?車出問題了?”高瘦男人果然是李昌文,他一開口老邢就聽出他的聲音了。
“是啊。小毛病。”老邢按下車窗玻璃,對李昌文一歪頭:“上車吧!”
李昌文本來想等老邢主動下車來開車門,替他們裝行李,看樣子沒有這個待遇了。於是他只好說道:“老邢,我的行李……”
“放後備廂吧。”老邢又按下一個按鈕,後備廂應聲而開。李昌文只好親自到後面,把旅行箱放進後備廂裡,然後過來打開車門,和老婆並排坐進後座。
老邢不緊不慢地打着火,熟練地調轉車頭,往火車站廣場外開去。李昌文摸了摸後座。說道:“老邢,你是趙市長地司機嗎?”
“怎麼,不像?”老邢往後視鏡裡瞟了一眼。
“哪你爲什麼不把長風的專車開過來?”
老邢心中一笑,行啊,一句話立刻把趙市長變成了長風,把自己變成和市長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了。他冷淡地說道:“這就是我們趙市長的專車。”
“什麼?這就是長風的專車?”李昌文深刻地擡頭紋裡寫滿了問號,“堂堂的一個市長,就配一輛桑塔納2000?”
“這有什麼奇怪。我早說了。內地很落後,一個小副市長。能有啥權力?”小家碧玉用着粵東口音的普通話低聲對李昌文說道。
“是啊,邙北市小地方嘛。”老邢接了一句,就立刻緊緊閉上嘴巴,再也沒有興趣和這對夫婦說一句話。
李昌文彷彿也
知道自己說的話有點問題,他立刻伸手掏出一盒三五,掏出一根遞給老邢:“來,抽棵煙。”
“我抽不慣洋菸。”老邢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從前面摸出一盒軟中華,遞到後面:“李工,還是試一下咱國內地煙吧。”
李昌文沒有想到老邢一個司機竟然抽得起軟中華,這香菸一根就差不多頂住他的一盒三五煙了。於是他訕笑着從老邢手中接過軟中華,抽出一根塞進嘴裡,臉上全然沒有剛纔的囂張態度。
一路上李昌文再也沒有大聲說過話,全是和老婆靠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得出來,雖然兩人外表不怎麼協調,但是感情卻是很深厚的。
老邢樂得不說話,他專心致志地開着車,三十分鐘後就到達了邙北市。按照趙長風的吩咐,老邢徑直把車開到了市委小招,對李昌文夫婦說了一句:“待會兒你們別說話,我來安排。”就帶着李昌文夫婦到了總服務檯。女服務員看到老邢進來,笑着迎了上來問道:“邢哥,上邊來人了?”
老邢敲了敲櫃檯,問道:“馬總呢?忙什麼呢?”他心中不忿李昌文看低趙長風,所以要替趙長風擺一擺威風。
服務員連忙撥通了總經理馬大海的電話。幾分鐘工夫,馬大海就從裡面出來,他看一眼李昌文夫婦,就輕輕地把老邢拉到一邊,輕聲問道:“老邢,這是……”馬大海是邙北賓館的總經理,每天迎來送往的都是官場上地人,眼光很毒,是不是官場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李昌文雖然看起來很成熟很有閱歷,但是那飄忽不定的眼神,一看就不像是官場中人。
老邢淡淡地說道:省裡來的。
這幾個字其實是很有學問,聽起來普通,但是意味深長。省裡來的,也可能是一介布衣,平民百姓,也可能是省裡的幹部。究竟是哪一種,馬大海馬總你自己揣測去。
馬大海臉上堆着笑容,眼珠子往李昌文夫婦瞟了一眼,又問道:“跟你的車來的?他們沒有車?”
老邢不耐煩地說道:“趙市長安排地,你去問他。”
馬大海見老邢搬出了趙市長,縱使是滿腹疑問,也不敢繼續問下去了。他主要是擔心這一對男女是老邢地什麼朋友親戚,過來蹭房的。如果真地是趙長風的客人,即使不是省裡下來的,馬大海也要熱情招待。他換上一副燦爛地笑臉,轉身迎了過去:“兩位領導一路辛苦了,歡迎來我們這裡視察工作。我這就安排,對不起啊!”然後轉身對服務員說道:“還不快拿行李?”
服務員連忙奔過來從李昌文手中搶過行李,李昌文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他尚未反應過來,旅行箱已經被服務員熱情的雙手搶走。於是李昌文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他得意地向老婆看了一眼,意思是說,怎麼樣,我同學在這裡混的還不錯吧。
老邢陪着他們一起上樓,房間很不錯,是按照接待處級幹部的標準安排的。至少在住房標準上,李昌文和趙長風實現了平起平坐。
老邢看着啥都安排好了,就握手和李昌文告別,說你們先休息,下午趙市長下班後會過來看你們。李昌文還是有點疑惑,他看着老邢說道:“不用登記身份證嗎?我們這算不算冒充省裡領導?會不會給長風添麻煩?”
聽到最後一句話,老邢對李昌文的印象改觀了一點,他笑着說道:“李工,這裡不是賓館,當然不用登記了。還有啊,我是說你們是省裡來的,可沒有說你們是省裡來的幹部。你們就放心住下吧!”
老邢走後,李昌文立刻對老婆謝雨瓊說道:“阿瓊,怎麼樣?我說過我同學混得很不錯,肯定能幫助我們的。”
謝雨瓊看着房間奢華的裝飾,發了一會兒怔,然後才說道:“阿文,我真沒有想到,內地竟然發展這麼快啊。就一個小小的縣級市,這招待所的房間比粵東四星級大酒店還要豪華。”其實小招的裝修甚至比五星級酒店還要豪華,只是謝雨瓊最多隻是住過四星級酒店,所以只有這麼一個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