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亭看了看冷雲進,想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冷雲進徑自喝着茶,什麼也看不出來。自接手縣委書記一職後,林秋亭當然知道冷雲進的重要性,在澤西縣縣領導的崗位上工作八年之久的冷雲進,從組織部長到縣委第一副書記,其間更換了四任縣委書記,對於澤西的幹部來講,冷雲進頗有當年高楚羣的風範,人脈厚重、不怒自威。
所以,林秋亭在很多事情上,都很顧及冷雲進的想法,雖然他是縣委一把手,是澤西縣的主政者,但是他從來不敢因此而怠慢了冷雲進,他明白,冷雲進是澤西的一座山,如果能夠拉攏過來作爲倚仗,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如果自己不小心將其得罪甚至激怒,很有可能會被冷雲進暗中架空。
從目前澤西的政治地圖來看,馬駿當然不能與冷雲進同日而語,因此,林秋亭更看重冷雲進的真實想法,在林秋亭的眼裡,馬駿值得拉攏,但還沒有到因此而得罪冷雲進的地步,所以,他必須要試探冷雲進的意圖。雖然馬駿的提法是想保住張華平,但是冷雲進一開場就炮打安監局,是不是冷雲進早就想扳掉張華平呢?
經過在澤西縣近兩年的歷練,從忍辱負重到斬露頭角,林秋亭無疑從中學習到了很多奧妙和玄機,他知道冷雲進與馬駿之間關係很近,作爲一把手,面上希望衆副手們團結一心,心裡其實希望他們發生一些摩擦,只要他們是暗中爭鬥,自己作爲澤西的權力金字塔尖就能夠坐收漁利,否則,他們形成鐵板一塊,自己這個空降部隊怕是總要浮在雲端之上。
林秋亭真心希望冷雲進與馬駿之間發生裂隙,這是他樂見的,所以,當馬駿提出想法,從輕處理安監局的責任時,只要冷雲進執意追究,兩個人就會因此而產生間隙,他再找個機會把這個間隙稍稍撥落大一些,就會呈現出他希望的局面了。
冷雲進的確想把張華平拔掉,但是他和張華平之間並沒有任何過節,他想從重處罰張華平的原因是,在一個星期之前,一個差不多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找到他,求他主持公道,說他的一個遠房表弟在青羊嶺鉬礦做礦工,患了矽肺病,他把表弟工作的環境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把鉬礦的採礦區形容得如同地獄一般,他的目的,無非是想讓這個縣委副書記親戚從中說話,多爭取一些賠償。
而冷雲進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聽了這話,對這個遠房親戚的表弟的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無形之中,他就對縣安監局產生了壞印象,所以今天常委會一開場,他就打響了頭炮,炮口直指縣安監局。而當馬駿提出要從輕處理張華平之後,看到林秋亭態度曖昧,他冷靜了下來,他知道林秋亭此時玩的坐山觀虎鬥,於是,冷雲進選擇了沉默。
正在縣委常委會陷入僵局之時,縣委組織部部長顧海峰開了腔,他說:“我談談我的看法,冷書記的觀點我很贊成,縣安監局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馬縣長的說法我也支持,畢竟這是縣裡工作的失誤,縣安監局的責任追究要適量適度。”勞立寬立刻插言說:“我贊同顧部長的說法,這個意見很公允。”
形勢的突然變化,讓林秋亭心裡很惱火,他間隙冷雲進與馬駿的希望落了空,他笑着問:“其他的同志還有補充意見沒有?”常委們紛紛表示沒有,在目前的形勢下,顧海峰提出的方案是最不會得罪人的選擇。林秋亭笑了笑,說:“那麼請顧部長說說,縣安監局的責任該如何追究?”
顧海峰把身子往高背皮沙發椅上一靠,哂然一笑說:“林書記,這個問題,我就不好說了,我想,對這件事最有發言權的,非厲書記莫屬了。”常委們中間發出一陣輕鬆的笑聲,使本來有些緊繃的氣氛變得平和下來。林秋亭並不關心具體的處理方式,他關注的問題已經被顧海峰攪了局,但他作爲班長,必須主導着這個會議開下去,然後得出一個對他來說無關痛癢的結果。
林秋亭側過頭去,看着一直沉默寡言的厲慶生,問:“老厲,你說說看?”厲慶生慢條斯里地喝了一口茶,說:“按規矩,張華平作爲安監局的主要負責人,在一定程度上有一些瀆職行爲,考慮到各位常委的意見,我看給給予他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吧。”
“大家有不同的意見嗎?”林秋亭的語氣裡難掩有些敷衍的成分,他着重看了看一旁的冷雲進和勞立寬,問道。勞立寬對此不感興趣,只要計金橋無虞,他點頭表示同意厲慶生的看法。冷雲進顧及到馬駿的想法,看着林秋亭搖了搖頭,說:“沒有意見。”林秋亭用目光匆忙地掃視了一下常委們,然後說:“既然大家都沒有不同的意見,那麼這件事就這樣定了吧,明天我們向市裡彙報處理辦法。”
應該說,張華平應該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畢竟官帽子保住了,雖然黨內嚴重警告會使他的提拔受到影響,但是張華平並不在意,對於一個年近五旬的幹部來說,他只想保持現狀就足夠了。一個幹部,到了年歲,或多或少有船到碼頭車到站的思想,張華平摸着指頭算了一下,他在澤西的政壇上最多還只能幹四、五年的時間,這四、五年,只求一個風平浪靜。
但是,他還是對馬駿有些不滿,因爲勞立寬在會後就安排計金橋找了他,給他透露了今天常委會的情況,只是他透露的信息並不真實。而在第二天,當他聽到一個消息後,他對馬駿的不滿之情就更爲強烈了,他覺得馬駿的做法簡直是把他逼上了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