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峰面臨兩難,一是來自國家防總的壓力,一個月內必須拆除,這個期限也被省長辦公會所擁護的。二是省委方面要求慎重處理,這就意味着拆遷工作必須兼顧業主的訴求,漢威集團有公安廳侯國憲的背景,一定會緊拖慢拖地跟着你耗,如果想讓拆遷工作立竿見影,不接受他們的漫天要價是行不通的,誰讓他們有合法的手續呢。
思來想去,作爲拆除這一違章建築的責任人,周琦峰命衛宏把建陽市常務副市長霍正達找來,傳達了省長辦公會的精神,要求建陽市排除一切障礙,積極穩妥地推進拆遷工作。霍正達表示將迅速召開協調會,力爭與漢威集團在一週之內達到協議。但是一個星期的時間過去後,霍正達苦着臉找周琦峰彙報,他說:“漢威集團的負責人說,他們有正規合法的手續,拒不同意拆遷。”
尹長會皺着眉,說:“真是豈有此理,我們執行國家防總的命令,他們必須無條件有服從,他們要講理,向爲他們辦審批手續的部門講去。”周琦峰在這一問題上,與尹長會的意見一致,他說:“現在距離拆遷最後期限才二十天,如果像這樣拖下去,我們只會越來越被動,我的想法,是快打猛攻,先下一個拆除通知書再說,讓他們十五日之內,必須做好拆遷前的準備。”
“現在東院那邊,反覆強調穩妥,首先,不管是建陽市國土局、建設局也好,還是建陽市人民政府,都是我們政府部門嘛,雖然是他們作出了錯誤的批覆,但我們上級也有責任。現在的情勢,這就好比讓我們走鋼絲啊,我看,這步棋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落下去的。這樣吧,你先拿出拆除方案,按預定方針做好相關準備,枕戈待令。東院那邊,我專門去一趟。”尹長會從東院回來後,給周琦峰打了個電話,他說:“你來我這裡一下,準備跟他們談賠償的問題。”
爲了避免外來干預,尹長會沒有把這事放在省長辦公會上討論,而是隻把周琦峰找來,再次討論拆遷一事,尹長會說:“省委從大局考慮,決定從財政拿出兩千萬用於拆遷賠償,靳魏風同志那裡我已經打過招呼,財政廳正在落實這件事。現在時間不多了,琦峰同志,在國家防總規定的期限內,我希望拆除一事塵埃落定。”周琦峰迴到辦公室,迅速把衛宏找到辦公室,他說:“你立即着手成立一個工作組,爲了減少阻力,你們秘密與漢威集團進行談判,省裡的意思是賠償兩千萬,這是底線。”
一天後,衛宏帶領的工作組傳來消息,漢威公司堅持索要五千萬的賠償,說如果少了這個數字,他們絕不會允許有人動他們酒店的一磚一瓦。“放肆!居然敢跟省政府討價還價,你跟他們說,兩千萬,一分錢也不會加。”可是衛宏去後不久,就反饋回一個情況,漢威集團董事長侯健已於今天早上離境出國,走時對負責談判的副總易德全留下話,如果賠償金少於五千萬,就一切免談。
周琦峰決定採取“兩步走”的策略,一方面,以省防汛抗旱指揮部的名義,向在水一方酒店下達了限期拆除通知書。另一方面,他把情況及時反映給了尹長會,並向他講明瞭侯國憲與侯健的父子關係。尹長會怒氣衝衝地說:“我管他是哪路神仙,這裡是南江省,是黨和人民的天下,由得他胡來?此風不可長,我們不能畏首畏尾的了,必須拿出一點狠勁來,堂堂的省人民政府,怎麼能讓一個企業牽着鼻子走?你告訴他們,我的意思,是先拆除,再談賠償的事情。”
周琦峰點出侯國憲與侯健的父子關係,更深一層的意思是激將尹長會亮劍,先拆除,後談賠償,一下子就反客爲主,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侯健漫天要價,在省政府的眼裡,你侯健連一條魚也不是,頂多算得上一條在泥坑裡蹦達的泥鰍。有了省長的決心,由水政監察大隊、武警防暴總隊組成的一支三百五十人的隊伍從五公里的集訓地迅速出發,在天剛破曉的黎明,趕到了在水一方大酒店。
但是誰也未曾想到的是,事前連所有參與拆遷隊員都不知情的拆遷行動,竟然會走漏了風聲。在水一方酒店全體員工拉着橫幅,成羣結隊地站在酒店周圍。“團結起來,誓死保衛酒店”“政府朝令夕改,坑害合法企業”。一次部署得非常周密的行動被迫中斷。
在行動開始之前,考慮到侯國憲是公安廳長這一層因素,擔心武警總隊有人給他通風報信,周琦峰提前兩天給水利廳廳長陳柏槐部署了一項防汛搶險演習任務,這三百五十人的拆遷隊伍,一直在離在水一方酒店五公里的一處江面舉行搶險救災演練,電視臺,除了少數幾個人,沒有人知道周琦峰的真正意圖。
是誰走漏了風聲?周琦峰非常生氣,突地,他想起了一件事來,於是,他打了魏仁興的電話,讓他迅速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這時,馬駿敲響了周琦峰辦公室的門,他把水利廳剛剛送來的全省防汛抗災動態情況彙報放在了周琦峰的桌子上,正要離去,周琦峰喊住了他,他說:“小馬,你在下面水利部門工作過,一定遇到過違法設障的事,你是怎樣處理的?”馬駿說:“周省長一定是爲拆除南江邊上的在水一方酒店之事傷腦筋吧?”
周琦峰點點頭,馬駿想了想,說:“其實這件事情也不是很難解決,不能按對方的思路疲於應付,我們可以按自己的套路出牌。”周琦峰問:“你說說看?”馬駿大膽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說:“侯健自以爲很聰明,但有時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想我的這個辦法,會讓他的美夢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