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貴將飯局定在宏遠賓館,這很合我的心意。宏遠賓館換了老闆之後,進行了一番裝修,不但顯得高檔高雅,菜品的質量也跟了上來,並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吸引了不少的客人,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相當不錯,有幾個特色菜非常對我的胃口。
丁貴點了五個菜,他讓我再點兩個菜。看了看他點的菜單,我喜歡的菜他都點了。我說菜已經夠了,吃完了再點,浪費了可不行。
丁貴知道我喜歡喝茅苔酒,就從公司拿來了一瓶高檔茅苔。丁貴說,今晚上我們兩人一人一半,慢慢地喝。
我問了丁貴在宏遠的工程和工地的情況,丁貴說:“老同學你儘管放心好了,工程進度快,質量好。保證按你的要求完成任務!”
我點了點頭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大心了!”
丁貴打量着我:“老同學,今天你的臉色怎麼這樣焦瘁?”
我嘆了一口氣,把我這些天來做的惡夢跟丁貴說了。“你說說,這些夢是主吉呢,還是主兇?”
菜很快就上來了,我們用不着客氣,一邊喝酒,一邊吃菜。待服務員走後,丁貴說:“按照老輩人的說法,夢裡的事情是跟現實中的事情反着的。比如說,你夢見揀到了金元寶,那麼在現實中你家的錢財可能要被盜或丟失;你夢見你升了官,現實中你不但升不了官,可能要遭受免職;你夢見被人家欺侮,現實中卻是有人在幫你。我讀過,也看過,但卻沒有形成自己獨特的見解。你這幾個惡夢,還真有些讓我擔心呢!”
我說:“這樣的惡夢肯定不是好兆頭。我真爲我的前途擔心!”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丁貴在安慰我,“你這個人爲官清正廉潔,尊重上級領導,與上級領導的關係也不錯;你又平易近人,敢爲老百姓打抱不平,是老百姓喜歡的好乾部。夢就是夢,都是虛幻的東西,你不信它就沒有,放心吧,我保證你出不了事情!”
我心裡說,我的事情你丁貴能保證得了麼?說我爲官清廉,在你丁貴的身上,我已經就很不清廉了。這些年你總共給了我多少錢,大概也有三四十萬吧。雖說我們是高中的同學,有一種同學之間的純潔的友誼,但如果我不當這個官的話,你能跟我走得這樣近嗎?正因爲我當了官,手中握着權力,而你就利用老同學的這層關係,讓我利用我手中的權力爲你謀利。這可是典型的權錢交易呀,一但出事,我不但保不住我頭上的這頂烏紗,甚至還會有牢獄之災。你說我作風正派,我作風正派了嗎?我雖然拒絕了許多主動向我投懷送抱的女人,但我也與多名女性發生過不正當的兩性關係,爲她們的升遷打過招呼、挑過擔子,這可是典型的權色交易啊!一但出事,也是要受黨紀處分的!
丁貴舉着杯子說:“老同學,你就別想那麼多了,來,喝酒喝酒!”
酒是壯膽的,我雖然喝了不少,但心裡依然虛。
“那就這樣吧。”丁貴說,“哪天你有空了,還是上霧山去問問王大仙,讓他替你解解夢如何?”
共產黨員是無神論者,是不信神的。這幾個惡夢,讓我對鬼呀神呀仙呀菩薩呀頓時有了敬畏之心。我覺得霧山上那座廟裡的菩薩還是蠻靈驗的,霧山上的那個王大仙,看相還是看得蠻準的。到霧山上去拜拜菩薩,讓王大仙解解夢,我覺得非常必要,而且越早越快越好!我動了去霧山的念頭,於是就對丁貴說:“你陪我去吧!”
丁貴說:“這一個月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你讓你的秘書陪你去吧!”
“這事最好不能讓外人知道。”我說,“一個共產黨的縣委書記不信馬列信鬼神,竟敢到霧山上的廟裡拜
佛,這事要是傳出去,我的仕途也就完了!”
“那是那是,你說的很有道理。”丁貴想了想說,“這樣吧,要去的話明天就去!”
“好吧,就明天去,事情就這樣定了!”
第二天縣裡沒有我必須出席的會,我告訴縣委辦主任羅瑞,說是到市委去找領導彙報工作,爭取在下午五點鐘之前趕回來。我還準備了二萬塊錢。我知道找王大仙解夢那得要花錢的,前次是丁貴給我付了,這次說什麼也不能讓他付了。拜菩薩要燒香,買香也得花錢。上次我沒往功德箱裡捐錢,這次說什麼我也得捐上一千元。
爲了保密的需要,丁貴也沒叫司機,他自己開着那輛豪華的小車向霧山奔去。
幾年沒來霧山,霧山變了大樣。上山的路寬了,一些彎道也改直了,還硬化成了水泥路面。山上的樹木蓊蓊鬱鬱的,山花兒開得很燦爛,小鳥兒啼叫得很婉轉。當時我就想,要是在這座山上修棟別墅多好啊!看滿山的綠色,賞燦爛的山花,聽婉轉的鳥語,寫寫詩歌,寫寫小說,那該多好啊!他媽的當官太累了,而且還冒着極大的風險……
“是先去拜佛呢,還是先去看王大仙?”馬上就要到廟門口了,丁貴徵求我的意見。
我說:“還是先去看王大仙吧!”
“好吧,那我們就先去看王大仙!”丁貴讓車子轉了一個彎,向王大仙住着的那個仙人洞開去。
小車在仙人洞前的小木屋邊停下了。我們下了車,走進了小木屋,在寬敞—點了點頭,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王大仙的女秘書,或者又叫經紀人給我們衝了一杯上好的雲霧茶。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聽王大仙爲那人指點迷津。那人的頭點得像雞啄來似的,嘴裡連連地說:“好,好,我一定照王大仙說的辦!”
那人掏出一紮鈔票,雙手捧着交給王大仙。王大仙接過錢說:“真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客人在等着我,我就不送你了。你慢走!”
客人走了之後,王大仙問:“你們哪位先來?”
我說:“還是我先來吧!”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就濱江區的那位楊區長,聽說去年當書記了,是吧?”王大仙望着我說。
“是的,我去年到宏遠縣當書記了!”一提起當縣委書記,我不知不覺地就有了些自豪感。“我——”
王大仙擺了擺手,示意我不再說話。他讓我站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一針見血地說:“楊書記,這麼久你的狀態可不太好啊!”
“你說對了,近一段時間我的狀態是不怎麼好。”我說,“白天吃飯不香,夜裡睡覺不穩,還老是做惡夢……”
“這些事情,你不說我也知道。”王大仙問我,“你想知道原因嗎?”
我說:“恭請王大仙爲我指點迷津!”
王大仙說:“問題就出在你的辦公室。你的辦公室有陰魂未散,煞氣太重。那陰魂老是在纏着你糾纏不清,你的狀態自然就不會好了。你仔細地想一想,看我說的對不對?”
我現在的辦公室,是前任書記的辦公室。前任書記出車禍命喪黃泉。我到宏遠後,辦公室還沒有來得及裝修我就搬進去了,桌子還是那張桌子,座椅還是那張座椅,沙發還是那些沙發,茶几還是那張茶几,文件櫃還是那個文件櫃!在這間辦公室裡,原任縣委書記的陰魂未散,所以才導致我夜夜都做惡夢,而且還夢見前任書記說我佔有了他的女人,佔有了他的財產。在宏遠縣,我已經與三位女幹部發生了關係。現在看來,這三位女幹部早就是他的獵物了。她們在我面前還一個勁地說自己如何如何的純潔,說除了自己的丈夫之外,心中只有我這個男人。她們
是多麼的狡詐、多麼的虛僞啊!前任書記指責我佔有了他的女人,從今天起,我堅決不與這三位女幹部來往了!
王大仙看問題看到了問題的實質,我只得把前任縣委書記已死、我現在仍用着他的辦公室的情況說了。
王大仙說:“我這問題看得準吧?”
“簡直看得太準了!”我心服口服地說,“有解決這問題的辦法嗎?”
“辦法很簡單,一個字:搬!”
如此看來,這辦公室非搬不可了!我問:“王大仙,除了搬辦公室之外,還有什麼需要指點的,你就給我指點指點吧!”
王大仙捋了捋一臉的白鬚,說:“你還是先把辦公室搬了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你千萬要記住了,有事情了千萬別一個人撐着。常到霧山來,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對王大仙表示了衷心的感謝。我從包裡拿出一紮鈔票來,也就是五千塊錢吧,恭恭敬敬地送到王大仙面前。王大仙不收,說:“我們都是老朋友了,只是隨隨便便地聊了幾句天,我怎麼好意思收你的錢呢?不收不收,這錢我絕對不能收!”
王大仙講的是真心話,他絕對不是嫌錢少。剛纔那位幹部模樣的人頂多給了他兩千元他都沒嫌少,我給他五千元難道還嫌少麼?我說:“王大仙,我們雖然是隨隨便便地聊了幾句天,但你卻聊到了點子上,抓住了問題的實質。你爲我指點了迷津,解除了我心中的痛苦,我表示一下我的謝忱,這也是應該的嘛!”
王大仙收下了這扎鈔票,朗聲地笑着說:“常言道,恭敬不如從命。不怕你見笑,那我就收下了!”
我想讓丁貴也看看,丁貴說今天就不看了,下次專門來。我們告別王大仙,前去廟裡燒香拜菩薩。
坐在車子上,丁貴說:“你的前任書記出車禍死了,你現在仍用着他如辦公室,這事你如果告訴我的話,我早就叫你搬辦公室了!”
“可王大仙並不知道我的前任出車禍死了,我現在仍然用着他的辦公室呀!”我不得不佩服地說,“王大仙畢竟是王大仙,一身的仙風道骨,一眼就能看出問題的所在,真的是名不虛傳哪!”
一會兒就到了霧山寺。一百元一柱的香,我買了三柱。此時的香客比較少,我看了看大殿裡沒有熟悉的面孔,就虔誠地跪了下去,拜起了菩薩來。心誠則靈。我排除一切私心雜念,心裡默默地念叨着:
菩薩保佑我不出事情。菩薩保佑我不出事情。菩薩保佑我不出事情。
菩薩保佑我升官。菩薩保佑我升官。菩薩保佑我升官。
菩薩保佑我發財。菩薩保佑我發財。菩薩保佑我發財!
拜完菩薩我來到功德箱旁,往功德箱裡捐了一千元。一老僧雙手合十對我說:“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慷慨解囊,功莫大焉。菩薩一定保佑你化險爲夷,逢凶化吉,大吉大利,前程似錦!”
我也雙手合十,回敬了老僧:“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老僧就將那籤筒搖了幾下,免費讓我抽一簽:“祝施主好運!”
我心裡默唸着菩薩保佑,從竹筒的中間抽了一簽。
他媽的手氣真背,菩薩也沒能保佑我。我抽到了一支下下籤。那竹籤上的四句話道是:
登山山險石嶙峋,
涉水水急欲斷魂。
莫道風光四時好,
山重水複路難尋。
我記住了這四句詩偈,把籤還給老僧。老僧要給我解釋這簽上四句詩偈的意思,我說:“阿彌陀佛,師傅就不用解釋了,那意思我懂!”
我有些悻悻地對丁貴說:“走,我們下山吃午飯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