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8似曾相識燕歸來
湖城是全國聞名的旅遊城市,特別是在春天的時候,她總是呈現出最迷人的一面。
省府大樓離溪子湖不遠,走路也不過十幾分鍾,所以常寧和高飛是徒步過去的。
和別的地方不同,之江省始終把它的政治中樞稱作省府大樓,而不是省委大院,省府大樓這個稱呼的出現,已經有六十多年的歷史,現在還成了一個地理上的名字,約定俗成的傳統,就這樣保持了下來。
變化還是有的,省府大樓一街之隔的地方,一幢高層建築正撥地而起,已到了結尾階段,高飛說,那是省政府未來的辦公樓,峻工後,省政府的所有機關將搬出省府大樓。
常寧顯得不以爲然,左看省府大樓,那是綠蔭簇擁,古色古香,右望嶄新的高樓,氣派頗大,風格蒼白,忍不住搖頭晃腦的評價道:“一個愚蠢的決策,拍板的人一定腦子進水了。”
“格格,是王叔叔的決定。”高飛放聲而笑。
常寧一聽,慌忙說道:“當我沒說,當我沒說啊。”
高飛嗔道:“你呀,還是這個德行,嘴上跑火車,該操心的事不操心,不該操心的事瞎操心。”
高飛口中的王叔叔,不是前任省委書記王羣驥,王羣驥和前任省長張華雲是五年前一起離開之江省的,但兩人的仕途軌跡很不相同,王羣驥調到南粵省擔任省委書記,十四大上入選了政治局,張華雲調到司法部,當了一段時間的司法部長後,在十四大上當選中央委員,繼而成爲國務委員,兩年前,被增選爲政治局委員,去年又被增選爲國務院付總理。
都說之江出高官,這話一點不假,建國以以來的省委一把手,幾乎一個不拉的進入了中央,雖然絕大多數不是之江籍人,但畢竟都是從之江任上實現仕途跨越的。
這個王叔叔當然是現任省委書記王國維,常寧的忘年之交,高飛的義父。
從省委統戰部長到省委付書記,王國維一直待在之江,光陰任苒,轉眼間,在省委書記的位置上也待滿五年了。
就象家人見面一樣親切,中西結合,握手加擁抱,看得高飛動情不已,畢竟有了十歲的小飛飛之後,早已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王叔,您多了不少白髮,要注意身體啊。”常寧挽着王國維在沙發上坐下,端詳着他說道。
王國維笑道:“六十三了,有白髮也很正常嘛。”
高飛爲兩個人各泡了一杯茶後,打了聲招呼,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雖然以前每年都能見上幾次,但那都是常寧匆匆而來匆匆而走,說不了幾句話,這次不一樣,作爲貨真價實的之江人,常寧這次是切切實實的迴歸。
這幾年,常寧結識了不少圈內的人,除了紅顏知己,和自己親手提攜的人,能說些知心話的並不多,王國維應該是其中一個。
兩個人的關糸有些特殊,不是表面上看着那麼簡單,當初正是常寧的原因,王國維正進寧老爺子的視野,從此一改從政生涯的頹氣,一發而不可止,後來,王國維成爲寧家在之江省的領軍人物,成了寧糸的中堅代表。
亦師亦友亦親,是王國維和常寧之間的真實寫照。
“小飛都向你交代了吧?”王國維親切的問道。
常寧點點頭,實事求是的說道:“就是有點心裡沒底,我以前沒在城市裡工作過呢。”
“慢慢來,不要急嘛,我相信你能幹好,別小看你這幾年的工作,比之你在青陽和錦江的經歷,更有說服力。”
常寧微笑着說道:“這我倒沒悟出來。”
王國維緩緩的說道:“這四五年,看着你是在做一些臨時的零碎的工作,但你做得卓有成效嘛,公衆看不到,領導卻看得到,好幾期的內參上,都有你的的名字和工作介紹,能把自己的名字嵌入領導的記憶裡,這就是你這幾年的工作成效。”
“那倒也是,聽說這次是總書記點的將。”常寧笑道。
“就是嘛,我也聽說了,這是莫大的機遇啊。”
“我一定盡力而爲。”
和王國維的見面,屬於禮節性的,自己人麼,和省長朱永軍見面,纔是常寧的最大目的。
自從京城出來,空降到原青州地區任地委書記後,十多年來,朱永軍也一直沒離開過之江。
亦友亦敵,友情濃而敵意淡,是常寧對自己和朱永軍關糸的評定。
省長很忙,這段時間,是之江省自八十年代初政社分設以來,第二次並鄉擴鎮的關鍵時刻,省長辦公室外站着不少人,常寧還對幾位似曾相識,可他戴着一付墨鏡,又沒主動招呼人的意思,還真沒人認得出來。
那個曾經一臉戲謔,揹着一個軍用挎包,走路搖頭晃腰的毛頭小夥子,早已是着裝整齊,風度翩翩的成熟男子,在香港近兩年的歷練,常寧已經很注意自己的儀容儀表了。
朱永軍親切的微笑,握着常寧的手,仔細的端詳了一會。
“風雨歲月忒多情,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常,你這個樣子,要是在大街上,我會不敢認的喲。”
常寧恭敬的說道:“老領導,我向您報到來了。”
“坐下坐下,老熟人了,用不着那套虛的。”朱永軍擺了擺手。
“謝老領導。”常寧依言而坐,暗中也是打量着朱永軍。
和十年前相比,那個文質彬彬的白面書生,早已變成了精明強幹的官場老客。
五十一歲,朱永軍正處於仕途的關鍵時期,兩年後的十五大,能不能從衆多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從中央委員進步到政治局委員,應該是他的頭等大事。
在之江省,也曾經有個名聲在外的三駕馬車,王羣驥、張華雲、王國維,那時的朱永軍不顯山不露水,在三駕馬車的光芒下,默默的積蓄自己力量,直到四年前,王羣驥和張華雲雙雙調離,朱永軍才真正的走上之江的政治舞臺。
不過,之江省的政治平衡,也從朱永軍的上位開始,悄然的發生了改變。
三駕馬車時期,互有顧忌,互相牽制,合作多於對立,妥協成爲主流,各方都能自斂的維持着平衡,那幾年之江省發展迅速,三駕馬車的自覺團結是決定性的因素。
位置不同,地位變化,心態自然而然的隨之改變。
這幾年的之江省,是王國維和朱永軍的二人轉和二重奏,一個有寧家撐腰,一個出身名門,一個守成爲主,一個需要政績,分歧和碰撞在所難免。
好在兩人都是典型的知識分子,鬥爭是有的,爭權奪利少不了,但都是有禮有節,小心翼翼的維護着“團結”和平衡的局面。
看着常寧,朱永軍的心情異常的複雜,因爲,他命中的剋星來了。
朱永軍的心情,當然是沉重無比,剛剛發生的寧州金融腐敗案,讓朱派在寧州的勢力遭受了重創,現在又來個滑不溜鰍的小半仙,猶如在自己的傷口上插上一刀啊。
“小常,寧州的爛攤子,就交給你了。”朱永軍的話,說得有點苦中帶酸。
常寧認真的說道:“寧州這些年發展很快,特別是經濟方面,應該是值得肯定的。”
“嗯,但是要接受教訓,認真總結經驗。”
常寧微笑着說道:“我還不大瞭解實際情況,但我認爲,那只是前進中的問題,寧州有能力自我消化。”
朱永軍緩緩的點着頭,幾年不見,這小子變得會說話了,寧州是自己真正的發源地,這小子當然要說好話了。
儘管在青州地區的時候,合作遠多於對立,但對立還是主流,表面上是朋友,暗地裡互相提防,始終是若近若遠的關糸,當初的青州,一個地委書記居然忌憚一個鄉黨委書記,何況是現在,小半仙早已從一隻跌跌撞撞的雛鳥,變成了展翅高飛的雄鷹,時過境遷嘍。
朱永軍慢慢的說道:“小常,寧州是計劃單列市,在財政上,省裡拿不出錢來支持你們,金融腐敗案留下的大窟窿,就只能自己設法去彌補了。”
“老領導,我只是個打下手的,大事有書記市長操心呢。”常寧笑着說道。
朱永軍微笑着搖頭,“非也非也,把你派到寧州去,就是負責經濟發展的,收拾爛攤子,就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五個億還多,窟窿是夠大的。”常寧說道。
“所以,你過去後,要抓緊時間拿出處理方案,報到省裡來。”
接着,朱永軍簡單介紹了寧州的情況,都是常寧從高飛那裡已知了解了的,在省長面前,常寧還是打起精神,重新的聆聽了一遍。
從朱永軍的辦公室出來,常寧靠着走廊的牆壁,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真是奇怪,常寧詫異的想,怎麼在朱永軍的辦公室裡的時候,自己的心情會這麼壓抑呢。
不過,他很快的釋然,大家的翅膀都硬了,都算得上有一定地位的人,道不同,難與相謀,作爲下級,壓抑是很正常的。
拜訪朱永軍,常寧也不是沒有收穫,和十年前相比,他感覺到,朱永軍的氣場,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強大。
現在要做的事,是瞭解一下未來的班子裡,都是些什麼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