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署,丁晉將王大虎的案子交給王三負責,此事暫時擱置一邊後,他的心思完全放在瞭如何應對當前局面上。
當前的嚴峻形式,可分爲“對內”、“對上”兩方面。
“對內”當然就是穩定文裕縣現在的人心不穩、危機四伏的情況,除了懾服控制縣署官吏外,丁晉隱隱有些擔心孫回之事,恐怕並不會以他的死亡爲簡單結束,還將有更大的危險襲來。
他的顧慮便是之於孫回之兄“鐵都尉”孫歸一向甚於其弟的蠻橫霸道。現在自己打死了他親弟弟,雖然已經做了一番防止消息走漏的措施,但是要想完全杜絕消息外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大的效果也許只不過能多拖延幾天時間而已。如果“汾州都尉”孫歸得知情況,他會否採取報復行爲?想想孫氏兄弟的猖狂大膽,想想他們和“黑刀客”羣盜的牽連瓜葛,丁晉不能不謹慎行事。
和“主簿”崔斯立商議一番後,丁晉接連下了幾道命令,道:城門正式實行管制政策,從即日起,調派足夠的兵丁到四面城樓進行望看守;並城門每日只開啓三個時辰(六小時),天大亮開啓,天未黑即關門;城門開閉後,任何人沒有丁晉的親筆手瑜一律不得出、入。
第二道:在通往文裕縣城的幾條官道上,設置臨時關卡。嚴查可疑人員,如發現有大批武裝人員接近,不得接觸衝突,應立即回報縣署。
第三道:秘密通知在外拉練特訓地韓老柴火速帶領衆地痞混混返回縣城,一進城門。即令壯班兵丁立即逮捕衆爪牙。要一網打盡,不得有半個逃逸。
第四道:由崔斯立、溫靜成立“專案組”,徹底調查縣署官吏中,與孫回等人關係密切者,如查明其確有違法亂紀之事。且尚未向丁晉坦白交代。立即逮捕。拷問詳情及同黨爪牙。
第五道:派遣索秀玉攜丁晉親筆公文,火速趕往幷州刺史府,就孫回之案向刺史袁頌彙報。手機快速閱讀:1n文字版
至於考慮最多的“對上”危機。也就是朝廷對此事的看法和處置,丁晉做了一些自己能力能辦到的準備工作後。也只能聽由天命。畢竟,孫回千錯萬錯,即便犯下了萬惡不赦之罪,總歸還是朝廷官員,丁晉這個上司並沒有置他死命的權利,雖然可以歸爲氣憤下責罰,結果無意打死,但一份“逾越法度”地罪名想來是跑不掉地。關鍵在於,上面對這事是如何看待的,如果朝廷認爲丁晉在此事上“功大於過”,那麼什麼都好說;如果有人故意要抓住丁晉的“過失”不放,那麼種種“欲加之罪”,便將以讓你根本無法反駁的形式加在你頭上,讓你翻不了身。
在這方面,丁晉認爲自己現在最重要的自救辦法便是“速戰速決”,和打死孫回一樣,以最快地速度,將此事捅上天去,在“可能地敵人”反應過來之前,造成自成事實、形成輿論影響,讓對方沒有足夠地時間,對自己實施打擊迫害。
所以,除了一些不能爲外人道的準備外,作爲派往刺史府的“特使”,索秀玉除了負責向袁刺史回報案情外,還肩負着更重要地使命說服袁頌,利用刺史府的八百里加急紅旗快馬,火速向朝廷回報此案。
按理說,這樣大地事情,丁晉應該不擔心袁頌會怠慢向朝廷彙報,但是對於他來說,現在的情況,時間真的就是生命,不管袁頌出於何目的,只要他稍微拖延一天半日向上面通報,很可能,孫回死亡的消息,將會被“敵人”提前得知,那麼丁晉的處境將變成“被動”,對以後的應對準備將更爲不利。
因此,在這個人心波動、急需信得過的人手來協助自己穩定局面的時期,丁晉還是派出了心腹索秀玉去完成這項事關重大的任務。
索秀玉是個聰明人,同樣知道自己此行的重要性關乎自己和丁縣令兩人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在接受命令的時候,他堅定地點點頭,用堅毅的神情來安慰丁晉,也爲自己打氣。
索秀玉走後,丁晉繼續組織人手,接受百姓的訴訟,收集孫回等人的罪狀,待到中午的時候,有衙役回來報說城內有上千百姓手持木棒、鋤頭等物紛擁向城牆,意圖不明;而負責城門防護的王五等人已經無法維持現場局面,緊急請求縣丁大人前去安撫。
一旁,正和丁晉商議事情的崔斯立聽後大驚失色,臉色蒼白地看向縣令大人,丁晉神色毫不慌亂,心有成足地點點頭,微笑道:“崔大人勿須驚慌,此乃民心自發之舉,你我去看過便知。”
崔斯立哪有膽量去面對羣情激憤的百姓,雖然也醒悟到百姓不可能是造反作亂,但還是不敢心存僥倖,如果真是暴民,自己此去不是羊入虎口?於是強笑道:“丁大人去便成了,此正混亂之時,下官還是坐守縣署爲好,免得宵小之徒趁機惑亂。”
丁晉想想覺得有理,崔斯立雖然膽小,但此時已是自己船上的人,縣署動亂未定,很需要有一個身份地位能壓得住陣腳的人坐鎮,“簽押房書吏”溫靜能力出衆但畢竟品級要低了許多,還是讓崔斯立留下來爲好,於是也不勉強他,帶了幾名衙役,急急趕往城門方向。
離着城門還有百米遠,丁晉已能看到遠處密密麻麻圍堵着衆多手持棍棒的百姓,衆人臉色憤憤,口中吆喝咒罵着什麼,待得近前,才模糊聽得幾句,卻是衆人要求上城牆守衛縣城。而王五帶領着衙役阻攔着他們上去,於是兩方便起了衝突。
“縣令老爺來了。。。”“丁青天。。手機快速閱讀:1n文字版。。。”“青天老爺來了。。
丁晉穿着一身醒目地縣令官府,周圍百姓雖大多目不識丁,但對這身威嚴的服飾卻是再熟悉不過,忙帶着尊敬、畏懼、驚慌的神情紛紛讓開道路。讓丁晉得以走近城門。
“怎麼回事?爲何呵斥打罵百姓?”丁晉聲音洪亮地詢問王五。
王五臉色依舊陰沉冷漠。乾巴巴地道:“回大人,這些人執意要登上城牆,屬下因奉了您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門,所以便阻攔他們。”
“青天大老爺。。。
還沒等丁晉說話。周圍百姓高呼丁青天。齊齊跪了下來。爲首一位老者涕淚俱下呼道:“青天大老爺,俺們的大恩人啊。。。。”
“老人家,快快起來。這是作何道理,大家快起身。。
老者搖搖頭。悲聲道:“丁大人當得俺們一拜,您打死孫八王就相當於救了這全城百姓命,跪拜一下又算得什麼。”
丁晉苦笑道:“老人家言重了,丁某如何敢當。大家請起來說話,否則就是陷本官於不禮之地啊。”
衆人聞言,這才滿懷感激地站了起來,丁晉微笑道:“剛纔聽王頭兒提到,大家要上城牆,不知可有此事?”
老者身旁一名年輕壯漢大着膽子道:“回大人地話,我等正是要上城牆爲大人分憂解難。聞得大人打死孫王八,大家心裡都是說不出地高興感激。大人是青天好官,咱們文裕縣好不容易有了大人這樣的清官,大家都說這下可總算有了好日子盼頭了。可是現在又聽說有人要報復大人,欲對咱們文裕城不懷好意,這事咱爺們可不能答應,所以大家合計着各家出一名壯力,幫助衙門裡的大爺們共同守衛城牆,所以今天早上由樑大爺帶頭,大夥兒就一腔熱血地過來了,大人可千萬不能冷了俺們的心啊。”
丁晉誇獎地點點頭,笑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溫九侯,以前被孫王八壓着欺負,感覺憋屈透了,現在有大人爲大夥做主,俺們就感覺有了主心骨,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就算腦袋掉了,大夥也不含糊。”
丁晉感覺眼睛有些發澀,人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如果不是身臨其境,這些話,也就頂多當成尋常農漢樸實簡單之語並不放在心上,但是丁晉現在卻很感動,他自問並不是個感性之人,但也被溫九侯說得感動不已,無他,樸實之人往往講得卻是肺腑真誠之語而已。
這就是民心所向,好官、清官很難做,但有時卻又偏偏無意造就,丁晉除去孫回及爲民審案,其目地不過是自保、自救罷了,卻成就了自己“青天”之名。百姓對官員好壞地審覈條件其實很簡單,不管你什麼目地、什麼居心,只要是爲大家做了實事,就是好官。
民心堅定,民意難違,丁晉也不想拂了衆人一番好意,最後,丁晉命令王五將欲幫忙守衛縣城的五百多名壯丁分爲兩組,兩組人員換班守護城牆。而守護城門的重任依舊由壯班負責,畢竟,丁晉任用壯丁地目的,主要還是收取民心,而這些人缺乏訓練,缺乏紀律,領頭之人也完全沒有相應地素質,讓他們在城牆上擺擺樣子,威懾一下有可能來犯的敵人還能充個數,如果讓他們守衛重要之地,很可能適得其反,壞了大事,那可就違背本意了。
暫且按下文裕縣城的情況不表,再說索秀玉快馬加鞭趕往幷州刺史府,因爲文裕縣離幷州城比較遠,這番行程直費了他一天兩夜才堪堪到達,在第三天的早上,風塵僕僕的索秀玉拖着疲憊的身體,踏入了刺史府。
索秀玉攜帶的公文封皮是十萬火急的緊急標記,所以刺史袁頌倒是沒有絲毫耽擱地接見了他,但是在其後聞得丁晉竟然打死了孫回後,袁頌大怒,當着索秀玉的面,用力拍着桌子怒道:“是誰給他那麼大膽?誰給了他膽子?竟敢私自刑斃朝廷命官。丁晉太也猖狂!”
索秀玉來之前早已抱定了“艱難作戰”地準備,所以對袁頌的種種反應也早有了心理準備和對策,聞得他的怒罵,神色無動於衷,依舊平靜地稱述着孫回死後的一系列事情。
及至說到在孫回家中抄得數百件兵器盔甲和巨量錢物後。袁頌眉頭不由自主地跳動幾下。眼神變得閃爍起來,先前的勃然怒氣早已不翼而飛,語氣有些慌亂地道:“此事可當真?索秀玉,你可要據實講來,須知這事非同小可。如果以後查實你等捏造虛實。罪名可是非常嚴酷地。”
“回大人。此案證據確鑿,屬下所講一切屬實,如果大人不信。可派遣人員立即前往文裕縣覈查。”索秀玉不卑不亢地道。
袁頌不敢看他理直氣壯地眼神,低下頭故作思考。半響,才裝模作樣地道:“既然丁縣令已經查明無誤,那應該是確鑿無疑的。”
索秀玉大聲道:“那麼屬下大膽請求大人速速上報朝廷此事。孫回雖死,餘黨未清,丁大人極爲擔心其同黨會趁機作亂,而丁大人又認爲自己乃負罪之人,正值此時危機之時,雖暫勉爲擔當重任,但不可持久,所以急切盼望袁大人能向朝廷儘快稟明此事,併爲文裕縣做主,丁大人認爲最好是袁大人能親自到文裕縣署坐鎮處理,以懾服宵小不軌之輩。”
袁頌聞言,失態地急忙擺手道:“胡鬧,胡鬧,本官身爲一州之長,負責全州安危,豈可爲一縣之事不顧大局?你回去後可轉達本官之意,讓丁晉放心處理事務,朝廷對他刑斃孫回之事一日沒有處置,他便是名正言順的文裕縣令,所以不須有任何顧慮,本官對他全力。”
胡鬧,讓我去坐鎮收那堆爛攤子,以爲本官是傻子白癡嗎?現在最佳的辦法便是坐觀不動,丁晉這個菜鳥闖下如此滔天大禍,你就自己去想辦法擦屁股去吧,本官恕不奉陪。
袁頌心中想得美,卻沒想到索秀玉等得便是他這一句話,按理,雖然朝廷還沒收到消息,也就無從處置丁晉,但袁頌作爲負責監督的上司,也擁有一定地權宜處置權,即使不能罷免丁晉,但如果他要派遣幾名手下去文裕縣指手畫腳,不免妨礙了丁晉地佈置準備,對他們應付朝廷隨後地審查處理,是非常不妙的。
袁頌的膽小和不作爲性格,無聲無息中便落入了丁晉和索秀玉地陷阱中,看到計劃已經成功,索秀玉靈活地不在此事上糾纏,話鋒一轉,將話題移到請求袁頌儘快向朝廷彙報方面。
袁頌是個貨真價實的庸官,推脫和打官腔便是庸官地特徵之一,不過也怪索秀玉帶來的消息實在是太爲震撼人心,到現在袁頌的神智都沒有從暈暈乎乎的狀態中完全清醒過來,所以面對索秀玉的請求,袁頌只是一個勁推脫和敷衍,並不想立刻寫就公文發送朝廷,而是準備一會休息整理下思路,看看自己在此事中該抱何等立場、該如何謹慎行事,這些方方面面都想通了,再做打算。
索秀玉當然不可能讓他拖延,即便袁頌只需要很短的時間思考,他也耽誤不起,而按照朝廷律法,涉及到屬下向上司彙報重大之事的情況,屬下有權利參與討論,並可以要求上司馬上向朝廷彙報此事,這是爲了防止有些官員截留重大事情的徇私罪行而做出的防範。
這樣的規定,使得袁頌無法用自己上官的威嚴來懾服喝退索秀玉,而索秀玉的不斷糾纏和咄咄逼人,讓袁頌更加頭昏腦脹,索秀玉也是豁出去了,此事不成,就有可能危害到自身,他現在也無法顧忌是否會惹惱袁頌這個頂頭上司。
面對推脫猶豫的袁頌,索秀玉語氣越來越嚴厲,最後甚至上綱上線地道:縣尉孫回這件案子很大可能涉及到謀逆,大人執意不盡快向朝廷彙報此事,如果以後出了什麼事,只怕誰都擔當不起,而大人你延誤上報的責罰只怕更重。
庸官的另一個特徵便是膽小怕事,袁頌執意要考慮清楚再上報的原因也是怕惹下政敵、怕擔干係,現在索秀玉話語中已隱隱透露出威脅,如果真是謀逆,那麼以後朝廷追究下來,他們便會將延誤上報的責任推給自己,而自己也避無可避,那麼到時候所擔的責任肯定更重。袁頌一時間也顧不上氣惱索秀玉“不敬”的語氣,慌亂地權衡起孰輕孰重起來。